晋和帝一年到头难得进后宫两趟,几个贵人美人见不着他几面,也只有孙贵人和高美人因膝下养着公主,偶尔晋和帝还能召见两回,尤其是高美人那里,赵曦暖年纪小,身体又不是特别好, 晋和帝甚至会传了高美人到福宁殿问话的。
是以孙贵人听翠竹说晋和帝的仪仗停在自己宫外的时候,先愣怔一瞬,手上正在给赵曦月绣着的香包放回到小箩筐里,慌慌起身下了罗汉床,趿拉上绣鞋,弯腰提好,匆匆往宫外去迎。
晋和帝有日子没见她,看她低眉顺目笑意清浅的模样,面色舒缓着叫平身。
孙贵人跟在晋和帝身后进了门,翠竹领了宫娥奉茶添盏,忙活完就打发小宫娥退出去,她自己站的也远,把殿内这点儿地方留给晋和帝和孙贵人说话。
晋和帝四下扫量了一圈儿:“前儿外头新贡的月影纱,统共得了两匹,一匹送去了皇后宫里,另一匹朕特意交代了送你这儿来,怎么不用?”
孙贵人掖着手,坐在那儿,倒不是说有多拘谨,但就是处处透着生疏与恭敬:“那纱金贵得很,妾给收起来了,想着等公主出降时候,添在公主嫁妆箱子里,给她带出去用。”
晋和帝哦了声:“那也行, 是你做娘的心意,不过阿月的婚事还早, 有什么好东西送过来给你, 你紧着自己用。
这几年你身上总不好,阿月为这个操了不少心,她小小的年纪,倒没有七八岁上活泼开朗,多半也有这个缘故。
你照顾好自己,她才能宽心。”
孙贵人面色一凝,连声请罪:“您说的妾记下了,必定好好保养自己,不叫公主跟着悬心。”
她一贯都是如此的。
早些年在王府里的时候,除了郑皇后屋里,晋和帝那儿都不肯去。
但孙贵人是先太后拨到王府去的人,体面还是有,晋和帝时常也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她从那时候就是这样。
动辄请罪,做小伏低。
却不招人讨厌。
“郑氏娘子和阿月的事情,朕都听皇后说了。”
孙贵人心下咯噔一声,猛地抬头看过去,正对上晋和帝一双深邃眼眸。
她心里更慌, 忙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官家,公主年轻,性子或是不大沉稳,在外头同郑家娘子们一道玩的时候,总有个……”
“朕不是来问罪的,你也不用替阿月告饶。”
她一开口,晋和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无声摇头打断了她:“阿月是朕的掌珠,你也不要总这样拘着她。
二郎私下里跟朕说过几回,你这些年没少在阿月耳朵里倒腾那样的话。”
他才说完呢,见孙贵人做的是要起身的举止,一摆手:“朕说了,今儿不是来问罪的。”
孙贵人就抿紧了唇角:“妾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徒惹是非……公主金尊玉贵,妾却不是……”
她声儿软,面皮更软:“妾能服侍官家圣人一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平白累得公主不好。”
“你自有你的好处,朕心里清楚,皇后也看在眼里,这都二十多年了,你也用不着说这个。”
晋和帝低叹道:“朕思来想去,你这个贵人位分还是生阿月那年晋的,一晃眼也过去快十三年了。
这几年阿月慢慢大了,朕跟皇后给你妃位待遇,但终归名不正则言不顺。”
“官家……”
“你也不用推辞。”
晋和帝又打断她:“前头几年你推了多少回,朕不是也没再提过?
阿月近些时日受了不少委屈。
你这个位分也确实太多年没有挪动过。
再过几年阿月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是她的生母,总在贵人位分上不合适。
朕想着,先晋个妃位,份例待遇比照着夫人位分来,过几年阿月出降,再给你晋夫人位,顺理成章。”
他要是这么说,孙贵人就真不知道要怎么推辞了。
而且这回看他这架势,是铁了心要给她晋位分的。
又说阿月受了委屈。
是拿她的位分在弥补阿月。
可同时也是在打郑家的脸。
这必定不是跟圣人商量后的结果。
孙贵人心里没底。
她犹豫了好久:“官家跟圣人商量过吗?”
晋和帝面色微沉:“要不你去含章殿问问皇后?”
孙贵人连连摇头说不敢:“妾就是想着……”
她捏着自己指尖,又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她怕郑皇后找她麻烦?
说她不敢?
那又是另一番说辞。
倒显得皇后是心胸狭隘之人。
说不定官家当场就要翻脸。
孙贵人深吸口气,只能被迫接受了:“官家是为公主考虑,妾不敢再做推辞,全凭官家安排。”
可是临了了,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晋和帝的关注。
晋和帝本来都要起身走人了,见状又不动声色坐回去,问她:“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孙贵人咬着下唇,还是犹豫。
也好在晋和帝看在赵曦月的份儿上对她总算多些耐心,便等着。
她的确是想了很久,才试探着开口:“官家要这样晋妾的位分,妾心中欢喜,感念官家恩典。
但后宫姊妹,最好是大家都一样,才能免去许多纷争,也少了官家忧心。
宜真小殿下年纪虽然还小,但高美人这些年养育殿下也辛苦,官家若是给妾这个恩典,能不能也看看高美人?”
晋和帝眉眼舒展开来:“你这个性子,也确实难得。十几年不为自己考虑,如今才说要晋你的位分,你倒急着替高氏讨封赏。”
他是玩笑话,孙贵人却不敢接这样的调侃,还是谨慎的:“妾并不是替高美人讨封赏,这些都是官家圣心独裁,妾只是斗胆跟官家求这么一句罢了。”
孙贵人册了贞妃,高美人与她同日册封,晋了和嫔。
册封礼是按照妃位规格来的,和嫔还是沾了她的光。
晋了位分之后贞妃住的宫里又添置了不知多少东西,都是内府开了府库,寻出来的稀世珍宝。
如今贞妃摇身一变,倒在后宫里风光起来。
郑皇后也高兴,赏赐了不少东西到她跟和嫔的宫里去。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宫外去。
郑家愁云惨淡不必说,那自有欢喜高兴的。
周宛宁到郡王府去找姜莞和裴清沅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的,把激动两个字写到了脸上。
姜莞一看她那个样儿,无奈的直摇头:“你该不会是一路过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神色吧?给人瞧了去郑家那几个还不恨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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