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区的冬天，第一场雪就下了三天。
气温骤降之后，每天都是零下十几度，外面的尸体已经冻成了冰棍。
程华和工人们连夜转运，在山坡下面的土堆上码了高高的一堵墙。经过一夜的大雪之后，从外面已经看不出墙体是用尸体堆砌的。冬天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储藏一切，不论是尸体还是蔬菜，只要存放得当，基本上放个半年没有问题。
“现在才十月份啊，积雪要等到来年四月份左右才能化！”孟班长看着白色的墙很有压力。
如果是一两具，架上一堆柴火就解决了。这一百多具，大冬天的烧起来湿哒哒的，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柴火。孟班长决定留到来年再说，大早上只是来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
“这玩意电力厂为什么不要？燃起来不比垃圾更有火力？”夜枫觉得这是一种资源浪费。
“不知道啊，以前我咋没有想过呢？”
也许根本就没有人想过，或者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不管什么原因，夜枫决定有空的时候再去电力公司看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去登记和缴税。他第一次跟孟班长去贫民窟的办事处，两个人步行了半个小时来到菜市场旁边的窗口。
贫民窟每个区都有一个办事处，只是临时用来办公的。等到西区办公楼建立起来后，很多事情便会集中处理。窗口是用两个集装箱拼凑起来的，里面除了两个办事员，一张办公桌什么都没有。
孟班长走到前面去，低着头瞄着窗口里面：“领导，我们保洁公司的，来登个记。”
屋里一个尖嘴猴腮的老男人，和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正在烤火。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讲着荤段子，中年妇女被老男人逗得满脸通红，站起来就给他两巴掌：“个死老王头没正经，什么下流讲什么。”
他抓着王保长的头发一顿乱揉，王保长缩着脖子笑得很猥琐：“我这不活跃气氛嘛，大冬天的闲着也是没事。咱俩光讲有什么意思，活动活动不更暖和吗？”
“领导，我保洁公司.....”
“知道了，叫什么叫....”妇女回头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王保长的兴奋劲还没有过，伸着双手在妇女身上一阵乱抓：“就允许你叫，不允许别人叫啊...”
“哎呀，你个死老王头，天天就顾着占我的便宜。”
中年妇女扯着自己的衣服挣脱开，来到窗口面前坐下来，回头又骂了一句：“老色胚子，合着你每天换一个人值班，就是为了这事。”
她气鼓鼓地伸出手来拉开窗户，屋里的热气扑面而来：“营业执照、公章、死亡名单先给我。”
孟班长手里拿着营业执照愣了一下：“以前不都是报人数就可以了吗，要什么死亡名单？”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是人口登记了吗？死的什么人，住哪里，多大年龄，叫什么名字，你不给我怎么登记？”中年妇女伸了半天手，发现孟班长手里没有名单又把窗户拉上了：“回去把清单准备好再来，什么都没有准备来干什么？”
隔着窗户的玻璃，她的声音含糊不清。
孟班长皱了一下眉头，冲着夜枫说道：“这让我上哪里去弄名单啊，秦天震的手下好说，这毒龙帮的阿猫阿狗谁知道呢？早知道，一个都不要接，干脆扔大街上算了。”
夜枫是第一次到街区办事，不知道里面的流程，也就不好多说。
“哎，估计又是要好处，要不然呢？”
孟班长从兜里掏出两千块钱，想了一下又多抽了几张。以前每次都给保长塞两千，这次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手心里捏着营业执照和一沓钞票，再次走到门口敲了几下。
“领导，开开门啊！”
“滚！”里面的女人爆喝一声。
孟班长吓得一抖，贴着门的脸被撞得砰的一声。王保长趔趄着被推了出来，一脸尴尬地笑着差点摔在地上。见到孟班长躲在门口，脸色唰地一下沉下来了：“你是什么人啊，鬼鬼祟祟躲在门背后干什么？”
孟班长捂着半边脸气不打一出来：“保长，我保洁公司的。”
“我知道你保洁公司的，大清早的报丧，不是让你去弄名单吗？”保长揉了揉不正经的脸，刚才的兴致已经全无。
“可这死了一百多人，让我去那里弄名单。”
保长吓得浑身一抖：“哎哟，你大清早不要吓唬人好不。啥事都没有发生，怎么平白无故死了一百多人。”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两只眼睛盯着孟班长：“你不会是谎报人数吧，这可对你们公司没什么好处。”
孟班长更加生气：“毒龙帮整个都灭了，三大货场也死光了....这么大的动静，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哦，毒龙帮啊，不归我这里管啊，你找第八区啊？”保长紧绷的脸松了一口气：“妈的，你下次说话能不能说完？”
“什么，三大货场的人也死光了？”
“对，还有秦天震的人，也死了几十个。”
“嘶”保长倒吸一口冷气，咧着一嘴的黄牙看着两个人脸上阴晴不定。
两个人见他面露难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种大规模的死伤，已经好多年没有发生了，但这次保长好像很在意，站在雪地里半天才说话。
“西区死了多少人？”
“保守估计超过一百人吧，没有具体统计。”
“不是说总共只有一百多吗？”
孟班长好像看出点门道，于是不客气地回应：“一百九十九也是一百多啊。秦天震手下死了不到三十个，大部分都是毒龙帮和三大货场的人。”
王保长有点反常，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作风：“你们先回去吧，这个事情怎么处理我也没谱。西区名单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只要把东区秦天震的名单搞过来就行了。这事你最好不要张扬，到时候我会通知保洁公司。”
夜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前这个时候王保长巴不得多死几个。
一个人一百五十块的税收，报账的时候还得给点红包。这对西一区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今天他居然丝毫不感兴趣。
“那我们走了？”
孟班长有点不大相信，手里的钞票也没有递出去，名单也不用交了。王保长连屋也没有进，转身推着自行车一声不吭地走了。
“班长，这事有猫儿腻！”夜枫看出点门道。
王保长不让上报西区的名单，只要秦天震的名单，而且还不让张扬。这事情必然跟西区的头头们有关，两个人一脸茫然地离开了办事窗口，准备到秦天震的府上去碰碰运气。
两个人走着走着气氛就变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了。
“夜枫，咱俩现在这身份合适吗？秦天震跟我们有生死之仇，而且你还带着程华他们追杀他。我们这不是上门送死吗？”
“班长，你才明白啊？”夜枫眼里闪过一丝杀气：“贾叔的仇是必须报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反而是现在我们必须主动示好，和秦天震之间化开仇恨。”
“跟他化解仇恨，可能吗？”孟班长一想起贾叔，心里无名火就腾起。
夜枫也不想化解仇恨，就算他想化解秦天震也不一定同意：“没办法，现在要对付黄金龙，我们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人。和黄金龙之间硬碰硬很难，毕竟他和胡司令有关系。也许，也许秦天震是一个不错的楔子，或者可以让他替我们背锅。”
孟班长脸色凝重：“怕就怕他回过味来，这一次你利用三大老板和秦天震之间的矛盾，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了。”
“坏人比好人容易对付，他们都有欲望的！”
夜枫在秦天震受伤逃跑之后，便改变了主意。要利用秦天震对付黄金龙，让他们在对决之中消耗彼此。就像三大货场一样，来个一箭双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敲了敲秦府别墅的大门。
“什么人？”府里的余管家显得很谨慎，并没有直接开门。
夜枫点头示意孟班长收了怒气：“保洁公司的，上门找秦老板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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