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初遇挫败

    歇了些天,在乌鸦的安排下又马不停蹄地进行征战,香港黑市拳坛中几近无人不晓黑虎出了个女打仔,绝对是有史以来地极界的新鲜事。
    擂台上打出了名气,阿羽越来越得心应手,也越发麻木,击溃一名名陌生的对手并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喜悦。
    土瓜湾的九龙城道西,有个旧菜市档楼上临时开辟了一处挑高好几米的仓库空间,传出高亢沸腾的呼喊,今晚阿羽就在此迎战一名国术八极拳手。
    仓库四角堆积了篮筐,里面全是菜叶、土豆等蔬菜,还有些腐坏的臭鱼烂虾,场地由多个破纸箱搭建成格斗区域,简陋肮脏到让人窒息,而这丝毫不影响观众们观赛的渴望,只为一睹女拳王的真容身姿。
    乌鸦作为庄家私下开售入场票提高门槛,亦没有击退人们的热情,场外已操纵赔率,他只等钞票进账。
    八极拳极为罕见,当下在香港属冷门国术,力发脚跟,寸劲致远,华夏大地更是存在“武有八极定乾坤”的说法。
    不过这名八极拳手让人失望,他的拳法循规蹈矩,套路感太深,固然动作出色,但毫无融会贯通之智,拳台上的实战性大大降低。
    仅几个回合,阿羽用基础的下潜躲避掉对手的将军摘盔,接了一记重拳uppercut,迅速反身脚刃飞扫其颈部,他弹出几米开外,把纸箱撞得东横西斜,扑在上面当场不省人事,有些买高赔率的人懊恼不已,大声呼唤他起来。
    一场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
    汹涌的呼吼震得阿羽耳膜刺痛,她抄起黑色外套穿上翻过纸箱,那是件乌鸦专门为她定做的拳手披风,金色缀边耀目夺人,后背绣了头栩栩如生的下山虎,忽明忽暗的暗黄灯光里,她宛如黑夜里的女战神。
    通常战斗结束后只想走人,顾不上围挤的拥趸者,她向门口移动。
    乌鸦正在等候,他把阿羽披风的大连帽拉上,盖住了她的头,说了句:“精彩。”
    来到楼下,未撤离的观众还在津津乐道地回味拳赛细节,阿羽默默倚靠着菜式档的卷帘门,任由好事者对她起哄怪叫,有的还拿出相机拍摄。
    “喂,别拍了!”细佬们驱赶起人群,喝令他们快走。
    乌鸦总算下了楼,准备带阿羽离开,忽而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的名字。
    “天雄。”
    东星坐馆骆驼出现,乌鸦略为惊讶,上去搂住他肩膀:“大哥?点来了也不话一声?”
    “我一时兴起要来睇比赛,上次说过,你忘了?”
    “你早说,我好让细路祥去接你。”
    “欸?又唔係断手断脚,唔使麻烦。天雄,你的人确实有两下子,同你那时候一样够野,哈哈哈,嗰女仔呢?”
    乌鸦把阿羽推到前面介绍:“小拳王,呢位係我大哥,快叫阿公。”
    阿羽抬起头,骆驼正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带着赞赏有加的目光,她不情愿地开了口:“阿公。”
    轻柔温润的嗓音悦耳动听,骆驼不禁夸赞:“好啊,又正又靓仲有型,后生可畏,很不错!”
    闲聊几句,骆驼搭住乌鸦后背转身:“天雄,其实今天耀扬也在…”
    “佢来做乜啊?”乌鸦一下就不高兴了,向骆驼的座驾望去,奔雷虎身着正装,儒雅地吸着细长的More,也看着他们。
    “你唔好生气先,佢同我喺堂口谈事情,说起你的拳赛也有兴趣,干脆同埋嚟睇。”
    说着,雷耀扬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乌鸦,黑市拳生意搞得风生水起,恭喜了。”
    “哼,雷耀扬,你不在家呆着弹钢琴,跑来我这不怕脏了你的西装?”
    “行了,天雄,来了就係客,少讲几句…”
    乌鸦鄙视地瞄他一眼,雷耀扬对骆驼说:“大哥,我同乌鸦谈谈。”
    “哦,好,你哋两个谈,我同妹妹仔倾下偈。”
    骆驼对阿羽很有好感,遂逮着她问东问西,年纪、名字,还有恋爱情况…与这样重量级的四八九面对面,阿羽压力很大,对方问一句她答一句。
    “你同我有乜好谈,雷老板?”
    雷耀扬递给乌鸦一支烟,开门见山地问:“乌鸦,鬼头係咪在你这?”
    “係啊,两个多月前确实在我这。”乌鸦接过烟抽起来。
    “你好清楚,这几年我一直在揾佢。”
    “呵呵,鬼头係自己主动找上我的,你和佢之间的事跟我无关。”
    “你最好把他交给我。”
    “交给你?”乌鸦不屑地掸掸烟灰:“你不如找他去说。”
    “他在哪儿?”
    乌鸦忽然邪恶地坏笑:“晚了。”
    “什么意思?”
    “死咗的意思。”
    对方勃然变色,收起了淡定。
    “被我的小拳王…活活打死的。”乌鸦很享受他此时的表情,只字不提补刀的情节。他侧头回望身后的阿羽:“他为了油水私下当大耳窿把你那几百万穿柜桶底,还闹出人命官司,着草到台湾,嗰女仔寻仇来了,只能怪他倒霉。”
    雷耀扬扭头打量起瘦削清丽的阿羽,鬼头当年跟着他也算是冲锋陷阵一马当先,居然命丧这样的女流之手。
    “乌鸦,你真有一套。”他提议:“既然你喜欢拳赛,我都想同你玩玩。”
    “好啊,你想点玩?”
    “我出300万,找人和你的金牌打仔来一场。”
    “雷老板咁财大气粗,如果我D打仔输了呢?”
    “生死自负…”
    乌鸦倒是有点犹豫,他在掂量这四个字之于小拳王的分量意味。
    “不敢接?”雷耀扬使出激将法。
    “奉陪。”
    “痛快。”
    骆驼看时间还早,拉着众人要去聚聚小酌,非要留住阿羽陪同。雷耀扬有心让乌鸦难堪,邀所有人去尖沙咀的“大东方夜总会”,那是不久之前从他手里才要走的陀地。
    夜总会仍和乌鸦掌管时一样富丽堂皇,播放着Vivaldi的四季协奏曲,大厅多了架叁角钢琴,看起来价值不菲,格局装饰提升了贵气,雷耀扬换掉所有人手,就连服务生的制服都正经了不少。
    乌鸦才瞧不上奔雷虎那套,衣冠禽兽玩哪门子的闲情高雅。
    豪华包间内,乌鸦几个近身细佬喝了起来,各自搂着酒女扯开嗓子一顿乱嚎助兴,阿羽感到疲乏不已,靠在沙发上不声不响。
    骆驼叁人碰了杯,高谈阔论说笑闲聊。
    乌鸦又想到了坏点子,斜睨雷耀扬:“雷老板,大哥难得高兴,你不把珊珊叫过来係咪说不过去?”
    “哈哈,一把年纪了,沟女的事轮不到我。”骆驼自嘲地说。
    雷耀扬想了想,对倒酒的服务生吩咐:“去叫Callen。”
    很快一名女子走进包间,其楚楚动人的气质与别的酒女完全不同,明艳不可方物,柔美的微卷长发衬得肤白如玉,像陈列在橱窗里的精致娃娃,虽说穿得风尘,但举手投足间仪态婀娜,大有修养。
    Callen战战兢兢:“雷生你找我…”
    雷耀扬抬眼看看她,拍了拍沙发:“坐吧。”
    她谨慎的视线落到了骆驼和乌鸦身上,认出了两位大佬,慌忙行礼点头:“骆生,陈生。”
    “珊珊~真係好耐唔见你,索咗好多~,有冇想我吖?”乌鸦先一步起身,轻浮地搂住Callen细腰,勾到自己怀里坐下。
    “係啊,陈生,好耐唔见…”女人陪着笑脸,却不知所措。
    “来,今次好好陪我同大哥喝一杯。”说着就给她倒满了威士忌,差点溢出。
    Callen紧张地看向雷耀扬,恭恭敬敬端起酒杯,不一会儿就全喝了下去,酒精纯度过高,她雪白的脸颊渐渐浮现红晕。
    乌鸦观察着雷耀扬,后者沉默不语,脸色阴沉,于是他变本加厉,又继续猛灌了女人好几回,容不得拒绝。
    “好酒力吖珊珊,难怪雷老板钟意你~”
    阿羽见乌鸦对女子又搂又抱,心中竟有难以言喻的一丝酸意,只觉得自己像透明人,盼酒局早点结束。
    酒过叁巡,众人放得越来越开,乌鸦给了阿羽一杯酒:“小拳王,又不说话,去敬敬阿公。”
    “你在命令我吗?”
    乌鸦有些微醺,挨过来,酒气喷在她耳垂上:“乖,俾我个面。”
    他的醉意气息邪恶而性感,如同深入体内的一团冷焰,痒到心底的刺激让阿羽险些迷失。
    阿羽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单手拿起酒杯挤到骆驼前:“阿公,我敬你。”
    一饮而尽,烈酒烧心,呛到差点咳嗽,骆驼特别欣赏阿羽在擂台上威风凛凛的姿态,回敬一口又拉着她不停说话。
    这晚夜阿羽此生第一次喝高,幸好到结束乌鸦也没闹事,东星坐馆不知为何很喜欢她,这就是江湖中的应酬吗?她对那位奔雷虎更加在意,鬼头曾提到过这个名字,而这男人好几次扫她的目光极不友善,难不成因为乌鸦的缘故?
    人走后留下一片狼籍,雷耀扬和Callen还留在包厢,Callen简单收拾了酒杯,小心翼翼地问:“雷生,要不要叫人帮你开车?”
    男人撑着额头,对她说:“你过来。”
    Callen顺从地坐在他旁边,陈生今天整晚都和她那么亲近,她十分不安,担心老板发怒,低头不敢看对方。
    雷耀扬斟了一些红酒给她,她发怵地端起喝了一小口。
    大手穿过她的秀发,头被揽过去,雷耀扬眼神变得幽深莫测,英俊的脸庞放大…Callen任由他印上自己的唇,释放出浓烈滚烫的情欲,温柔绵长至侵掠如火,躯体微颤淹没在似是而非的爱恋之海,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她几乎要被征服。
    因为宿醉,阿羽胃液翻腾,吐得胆汁都快没了,连续叁天旷掉训练,好不容易恢复精神。
    超仔近来频繁被乌鸦派出去收账,租给社会小头目充人头晒马,陪练时间骤减,时常留阿羽单独在拳馆。
    “阿羽,我要去次石围角,走先喇,最近陪你练得少,唔好意思~”超仔收好东西,抱歉地跟阿羽招呼。
    “你没事吧,去就去,带架生干什么?”
    他搔搔头:“放心没事~带着以防万一。”
    “好吧,自己小心点。”
    多年以来练拳已成为阿羽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断断续续操练持续到暮迟,直到拳馆里只剩下她,四下无人,她也省得下楼,直接在更衣处换起衣服。
    格斗衫件件褪下,美好的身段肌肉暴露在空气中,擦干手臂上的汗水,她刚把内衣扣解开,扭头突然对上一副痞坏而热烈的眼神,吓得她面容失色,整个人炸了毛,顾不得遮挡丰腴挺立的双峰,顺手抓起毛巾和脱下的衣物用力扔向对方。
    那乌鸦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靠在门边,摸着下巴将她换衣过程尽收眼底。
    “仆街咸湿佬!你及乜嘢及!躝尸趷路!!”阿羽急臊得爆出粗口。
    乌鸦退到外面,贱兮兮地大笑:“哈哈哈,小拳王,你做乜在这里发姣?”
    火速套上衣物,阿羽冲出去怼着他脸又是一通怒骂:“边个发姣!?你正一契弟死铲有爷生冇乸教!声都唔发喺嗰边拾熟狗头D望住我!”
    “喂~你自己在那脱,仲赖我?”乌鸦笑得前仰后合,他眼里的小拳王稚气未脱,骂起人都凶萌凶萌的。
    “信唔信把你眼珠挖出来?!”
    阿羽拉出左手就是一拳,乌鸦娴熟地交叉双臂抬起,拉近距离阻挡,破了她的攻势。
    小拳王气呼呼的模样真让他忍俊不禁:“这么想和我动手?走,过过招。”
    “好啊!”阿羽恨不能马上痛扁他。
    说真的,她对乌鸦的实力不了解,不过东星四二六红棍的称号想必不会是泛泛之辈,阿羽早想跟他打一架了。
    八角笼里响起打斗的粗气和出拳时“嗖嗖”的呼吸声,乌鸦赤膊上身光着脚,单腿提膝金鸡独立御强敌,双手雕颌,姿势优美漂亮,活脱脱一个八臂拳术摩易泰高手。
    他以肘化拳,蹬踢封阻,打得阿羽无暇出招,光顾着躲闪,配合出神入化的叁宫步,凌厉的拳风直捣要害。
    小拳王感受到霸道的压迫力,眼看就要接不住,乌鸦及时收劲,每下都手底留情,阿羽一心只想击中他,改用连续手刃突破,紧接秀出无双腿技,大幅度限制乌鸦冲刺进攻,变换二段踢,下迂回弹起向他左侧出摆拳,乌鸦扭转上肢避开,一记利落的铡刀式砸到阿羽背部。
    “才这点能耐…你师父点教的?”
    “闭上你的嘴,再来!”
    阿羽倔劲燃起,她集中核心力量于腹胯,转身后回踢接横扫,被抬肘隔挡低头闪避。乌鸦也不甘示弱,使出鳄鱼摆尾,长腿很轻松就踢倒了她。
    “再来!”
    双方拼起腿功,不过担心小拳王真的被自己踢伤,他只用了简单的探蹬膝防,阿羽的侧摆蹬未中后,乌鸦勾手压下她的脖子卡到肋部,毒蛇缠颈加抱摔,一起倒在地上。
    健壮的手臂护着阿羽后脑,距离前所未有的靠近,阿羽“唰”地涨红面颊,敏感的心又开始天摇地荡。
    男人眼光炽热,气息有节奏地吐纳,吹动她脸部细小的绒毛,只差毫厘就能亲到一起…两具紧紧贴着的身体严丝合缝,她不敢轻举妄动,保持这个姿势僵持了少顷。
    “点样啊小拳王,服不服?”乌鸦低沉的声线极富磁性,且没有放手的意思。
    阿羽轻啮嘴唇,不自觉吞咽了口水,她终于铆足力气将他撑开,害羞同时满是怏怏不服地起身,可也不得不承认,乌鸦的战斗力的确超出她预期,红棍拳王绝非浪得虚名,与他之间还是有着很大差距,在格斗武学的道路上,自己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高兴啦?输给我又不代表你不行,你係女仔,力量速度不如我很正常,已经很棒了~”
    “躝坦,要你教!”
    “嘿嘿,你撅嘴的样子仲係好Q?。”
    “走开啦!”阿羽拔腿就要走。
    “等等~每次话没说完你就急。”乌鸦摸了摸鼻子:“记得奔雷虎吗?”
    奔雷虎?不是那个阴森森的西装男么,阿羽不解:“记得,点啊?”
    “下一场的对手,係佢揾来?。”
    “哦,那不就是说,你又有得捞了?”
    乌鸦走到她跟前,叉起腰:“佢揾来的人叫苏帕查,摩易泰高手,和我打过…”
    她扑棱眨眼看向乌鸦:“你赢了吗?”
    “係过去至尊赛的事了,一胜一负,你有把握吗?”
    摩易泰高手,乌鸦都一胜一负,那她岂不是必输,但嘴上还得犟一犟:“打就打,你怕我被打死没人帮你赚钱了…”
    “嘴硬,不行就唔好勉强,拳台上学会认输唔係坏事。”
    “废话少说,你以为我有多喜欢替你打拳?”
    “那么犟…好吧,你自求多福。”
    他望着小拳王离去的背影,想起雷耀扬说的生死自负,不免觉得后悔,威胁她打比赛赚钱,现在反而有点舍不得让她上台了。
    往后在与苏帕查战前的每一晚,乌鸦会定时出现在拳馆亲自指导阿羽,起初还寻找借口,到后来两人竟达成默契,不需要对话就在八角笼里等着彼此,相处变得甚是奇妙。
    偶尔不多的瞬间,阿羽感到和乌鸦不再是胁迫和被胁迫的关系,脱离了大佬和细佬的意义,超出了金主和拳手的范畴,他们的处世观念相悖却存在单纯的共通性,犹如天生天养、南辕北辙的双生斗士,兜兜转转后命运终要将他们归于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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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摘盔—八极拳的一种招式;uppercut—勾拳;点—怎么;睇—看;係—是;
    喺—在;唔係—不是;唔使—不用,不要;嗰—那,那个;呢—这;仲—还;
    你哋—你们;倾偈—聊天;係咪—是不是;揾—找;佢—他,她;大耳窿—高利贷;
    穿柜桶底—监守自盗;着草—逃跑,开溜;咁—那么,这么;沟女—撩妹;
    索—漂亮;索咗好多—漂亮了很多;好耐唔见—好久不见;俾—给;架生—武器家伙;
    晒马—拉场子,比人多;咸湿佬—色狼;你及乜嘢及—你偷看什么;躝尸趷路—滚蛋;
    发姣—发骚;契弟—混蛋;死铲—死透,死绝;有爷生冇乸教—有爹生没娘教;
    拾熟狗头—形容笑得龇牙咧嘴;躝坦—和仆街差不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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