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腹痛之夜（四）

    张师傅赶忙喝止，小伙子却根本不听，指着老钱跟王磊大叫大嚷，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整个急诊科。
    预检分诊护士急忙赶来，连保安都来了。
    随即当班的急诊科贺主任也赶了过来，他身边站着朱泰跟贾冲。
    朱泰已经在急诊混了两个月，他的社交牛b症比秦沛还严重，很快就跟主任混熟了。
    贾冲则是紧跟朱泰。
    昨天的事情发生后，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要完。
    把领导得罪狠了，弄不好规培证都拿不到。
    而且不光是领导，普通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对。
    起先只是外科门诊的医生护士，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躲着自己。
    一定是手机内容被传出去了。
    该死的李玉！
    该死的何科长！
    该死的张院长！
    该死的王磊！
    该死的……
    总之，全世界都特么的不是好东西。
    思前想后，他发现唯有抱紧朱泰大腿这一条路。
    朱泰老爸混得很不错，有钱有势有人脉。
    如果他真出力的话，应该能帮我拿到规培证。
    而且朱泰老爸搭上了江屿集团副总，有希望参股江屿筹办的私立医院。
    那就是自己的退路啊！
    所以他现在舔朱泰比舔前女友还起劲。
    了解情况后，贺主任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不过老钱也真是拎不清，已经做了这么全面的检查，超声也确定发现了尿路结石，干嘛还非要让查ct呢？
    还有这个王磊，加班学习是好事，但你一个规培，在这架什么秧子？
    人家明明没吃有核的东西，你还盯着不放。
    把医院当成谍战审讯室了？
    人家病人有必要骗你吗？
    “没什么事，散了散了。”
    贺主任很有经验，先恢复秩序，让老钱跟王磊继续坐诊，又把张师傅家三个人请到主任办公室。
    然后解释道：“我们的医生也是为你们负责，并非为了多开检查，不要误会。”
    小伙子眼睛顿时又立了起来。
    没想到这小伙子这么急，贺主任赶紧说出主题：“不愿意查ct的话，就先回去吧。但是要签个字，说明是你们拒绝检查。”
    听了前半句，小伙子脸色顿缓。
    听到后半句，眼珠子立马一瞪：“签什么字，你们就知道签字，做什么都要签，不做也要签。”
    好在张师傅比较好说话，又念着熟人介绍，太过分的话，熟人脸上不好看，便爽快地签了字。
    看着张师傅一家人离开，贺主任谆谆教诲道：“小朱，小贾，除了医术本身，也要善于跟病人交流，更要体谅病人难处。”
    朱泰立即点头：“您说得对，病人也不容易。”
    贾冲紧紧跟上：“贺主任真是大医精诚啊。”
    贺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谦虚地说道：“过了过了，大医精诚这四个字，全世界能有几个医生配得上？”
    “您配得上。”
    贺主任连连摇手，又望向外科方向：“老钱也是，明知道病人没钱，还非要让查ct。多少年的老医生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贾冲顿时热血上涌：“贺主任您刚才也听到了，其实是王磊在里面捣乱。他这个人，医德很差劲。”
    朱泰捧哏道：“是吗？听说王磊水平高，我很佩服，但我觉得，医生要有才，更要有德……当然我是不太了解王磊。”
    贾冲可没他这么谨慎，字字句句都留后路，直接拿出冲锋的劲头：
    “我了解他，表面上装圣母，背地里又是一套，所以蒙蔽了很多人。而且水平也就那样。”
    贺主任嫌弃地看着贾冲，觉得这厮脑子不灵光，品德也不行。
    王磊又不归我管，跟我说得着吗？
    你以为我会帮你去得罪人？
    你谁啊？
    “行了，今天很忙，你们去留观室帮帮忙。”
    把两人赶走，贺主任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枸杞洋参茶，疲惫地仰靠在椅子上。
    岁数真是大了，稍忙一点就吃不消。
    但愿老钱他们给力，今晚别再出这种破事了。
    外科门诊内，王磊心情复杂。
    他已经知道了贺主任的处置方案。
    这个方案符合常规，也很老到，基本没有后患。
    自己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反对。
    但我明明看到了异物：一颗枣核。
    也看到了肠道局限性穿孔。
    这病现在不算严重，但若不处理的话，有可能会发生严重后果。
    弥漫性腹膜炎、感染性休克、多器官功能衰竭……会死的。
    怎么办？
    王磊看完一个病人，站起身来。
    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要是被江婉柔看到，一定会骂我傻子。
    其实一院已经有人嘲讽我装圣母了，可医生这一行，不就应该努力往圣母看齐吗？
    大学第一课就说要大医精诚，大医精诚不就是圣母？
    哎，其实我这辈子都做不了圣母，境界差得远了。
    比如有了能力后，总是忍不住对苏新月啦，林思涵啦，甚至学姐乱用。
    用了之后还很开心。
    这么看的话，我还真是装圣母，不是个好人。
    王磊胡思乱想着走向主任办公室，敲了敲门。
    怎么又有事？贺主任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进来。”
    “贺主任，我觉得还是应该让那位病人查ct。”
    贺主任这次真的有点不耐烦了，冷冷答道：“人都已经走了。”
    “钱老师有他的联系方式，可以请他回来。”
    贺主任胸中涌起怒气，干了一辈子医生，类似的情况不知遇到多少，全都是这么处置，也只能这么处置，怎么碰到你王磊就这么烦呢？
    把他叫回来，你出钱，还是医院出钱？
    更何况他这病情九成九是尿路结石，要不是行医须谨慎，我根本都不会让他签字。
    “他已经签了字，我也关照过他了，若是有什么情况，及时来医院。”
    “贺主任，我怀疑他是异物导致的肠道穿孔，现在虽然没事，却随时会发生严重并发症，等他自己来，有可能……”
    贺主任忍耐不住，打断王磊的话：“他已经否认了，没吃过，哪来的异物？”
    王磊提醒道：“贺主任，他有动脉硬化、脑梗塞病史。”
    “不就是腔隙性脑梗塞嘛，都不需要处理，跟这病能有什么关系？”贺主任拿出最后的耐心稍作解释：“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王磊无奈，只得给贺主任打个预防针：“那我回去请钱老师联系他？”
    “王磊！”贺主任几十年的修养都控制不住火气：“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自己比超声比x光看得都准？”
    “人家明明没吃有核物品，你告诉我，是什么异物？”
    “你的经验还差得远，这就是个尿路结石。回去好好看你的病去，谦虚一点，好好跟钱主任学习。”
    赶走王磊，贺主任靠在椅子上呼呼喘气。
    这小子太气人了，本事不咋滴，派头倒不小。
    外面都说他诊断能力了得，我还真信了。
    结果亲眼一看，立马露馅。
    果然传说都是骗人的。
    王磊郁闷地走回诊室，正要向老钱要电话号码，忽然外面传来呼痛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马芸叫了起来：“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