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王座与枯骨

    即使是物质生活极度贫乏、朝不保夕的逆乱时代，汽油镇用来招待沈白的住所也还是相对不错的。
    ——紧挨着罗镇长的小屋、靠近中心地带，是栋宽敞明亮的“二进二出”。
    到了饭点，汽油镇将肉食呈递上来，取的是变异兽最嫩的胸口肉，烤制之后香气四溢，再用深山里的野菜一卷，称得上美味。
    这绝对是汽油镇居民平常难得一见的美食，虽然时常对抗变异兽，能得到大量的兽尸，但这种以杀戮为生的变异怪兽的肉质大多并不合口，吃起来如同泥沙和橡胶，正因为如此，联邦时代的人们才会培育专用的肉兽，甚至在这个领域还催生了十大商业帝国之一的“大力神集团”。
    伺候人的活自然不会让糙汉子来做，给沈白送来美味肉食的，是两个女孩。
    年纪都不大，虽然算不上闭月羞花，但是却有这个年纪的青春活力，更难得的是，还是双胞胎。
    ——汽油镇里有很懂的人啊。
    看着这两个姑娘抿嘴欲言又止的样子，沈白心中暗叹一声，这个时期，人类仍然挣扎在死亡线上，武道才刚开始传播萌芽，女性很难拥有高的地位。
    他挥了挥手，将烤制好的肉食切下两块分给她们，便让这两人离开院子，自己坐在藤椅上吹风，一块一块地将剩下的食物塞进口中。
    晚风的味道并不好闻，汽油镇如同其名，做的是燃料生意，城外不远处有简陋的油井，靠着这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镇上居民的生活比绝大部分聚集地好太多。
    沈白是霸体境武者，身强体壮，区区寒风不会让他颤栗，变冷变硬的肉食反而也别有一番滋味，他吃完后回屋，不再思考这次乌托邦的复试，将自己当作这个时代的武者，倒头便睡。
    第二日，汽油镇开始了总动员。
    在中心处的小广场中，罗镇长征集了很多人力，几百名经验丰富的工程师拿着各种工具，开始改造大大小小的车辆，他们将轮胎更换、在车顶装上弹射型钩锁、用沸水清洗车身。
    直到现在，沈白才知道镇中居民衣服上的怪味是什么。
    ——是风干的粪便！
    变异兽保留了些许野兽的习性，它们也会释放自己的气味因子，以此来划定领地，这个时代的人们常常去战争级巨兽的领地，收集排泄物，再带回聚集地里风干磨成粉洒在衣服上。
    汽油镇的很多车辆为了不被变异兽群围攻，也时常被涂抹上这种粉末，因此为了捕捉无齿海龙兽，必先洗去这味道。
    有条理、有希望、有计划，逆乱时代的人们，更符合沈白心目中的末世求生者。
    至于那个古古怪怪的至暗时代……沈白也只能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去一次，解开杂乱无章的谜团。
    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铁老五推着罗镇长出来，在沈白的身边停住。
    下肢已经没有知觉的老人看着前面忙碌的场面，叹道：
    “小白先生，这次汽油镇将会出动近千青壮年，几乎可以说掏空家底，但凡有意外，剩余的战士和妇孺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
    “罗镇长，这是否有些太过？倾巢而出，达到目的倒也罢了，万一遇到意外……”
    “小白先生，时不我待啊。”罗镇长打断他的话，继续道：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们人类绝没有如今这么强大，一处聚集地，有两台重火力机枪、超过十辆能用的汽车就偷着乐吧。”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科学时代的研究所被发现，我们获得了很多技术资料，又重新掌握了科学这一武器，可以铸造枪械和重炮，有厉害的聚集地，甚至启动了核武计划！”
    “随着我们这边的力量愈发强大，敌人也改变了策略……唉，畸变种，这些和人类外表几乎一样的种族，也拥有不逊色于我们的智慧啊。”
    “他们截断城镇与城镇间的道路、在水源附近下毒、策反离间人类团体……总之，如果我们再没有动作的话，汽油镇恐怕熬不过后年。”他顿了顿，接着道：
    “与其等待缓慢来临的死亡，还不如趁有力量的时候奋起一搏！”
    沈白暗叹一声，拍了拍老人的枯瘦硌手的肩膀。
    从始至终，畸变种都是人类的大敌，他们拥有高级智力、天生拥有遗传的超能力、社会组织能力极强、而且还可以修炼人类的武道！
    在地底世界的战场，无疆家的兄妹，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畸变种确实有能力、也有可能将人类全部歼灭。
    从这个时代到未来的联邦社会，对畸变种的防范和警惕从未有半刻松懈，今年疯狂十月的文化课考试中，就有一道论述题，名为“如果你是一支边境军团的统领，该如何压制甚至毁灭邻近的畸变种族群”！
    因为知道彼此的强大，所以敌对、所以誓要将对方灭族。
    罗镇长显然很明白畸变种的威胁，他沉默一会儿后继续道：
    “小白先生，我很感谢您能陪我们冒险，但是畸变种强大，请答应我，万一事不可为，你要立刻丢下我们逃跑！你身负武道之力，更有活下去的价值。”
    “罗镇长，人的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不，有的。”老人轻笑，出生于至暗时代、成长在逆乱时期的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残酷的事情，三观与沈白这样联邦时代的年轻人很不一样：
    “小白先生，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价值不可估量，但是有些人，因为自身杰出的武力、智力、势力、财力……可以对太多太多的人产生影响，他做出的决定，就像在平湖中投了一块巨石，轻易就能炸出水花。”
    “普通人的死亡，也就只能让其家人和同伴感伤而已，而某些人的性命却关乎一场战争的走向、甚至一个族群的命运。”
    “既如此，哪来的无贵贱之分？”
    “小白先生，我们人类在畸变种和变异兽的环伺中艰难求活，就要懂得抓大放小……”
    “无可奈何，但为了生存，只能如此。”
    沈白沉默，他明白人类的价值观是随着时代而改变的，为了适应这个时代，人人都要牺牲。
    他知道，不只是逆乱时代，即使是强盛的联邦社会，为了保护人类，边境的英雄们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一个种族的王座下，有无数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