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回不去了

    吴英这里正发着脾气呢，老程出车回来了。
    老程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
    “哟呵，都在呢？”他就问吴英，“你怎么没去唱戏啊？”
    “唱个屁！”吴英立马就冲着他去了，“你说你好好的在银行里上班，不行吗？非得内退了出来瞎折腾。你瞎折腾也就罢了, 跟谁合伙不行啊？非得跟老赵！你看看你交的这帮朋友，不是醉鬼就是坏蛋！都一把年纪了，越活就越不懂人活！”
    老程让媳妇一口气给骂糊涂了，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好了。
    他就看看程晓问：“你妈这是抽什么疯呢？”
    程晓想想，她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爸不内退，也就不会和老赵合伙搞客运，不搞客运也就惹不上赵世豪。不惹赵世豪，周大林干吗要教他做买卖啊？
    “你别问了。”程晓就说她爸，“去餐厅坐着, 我去给你弄饭。”
    “不许去！”吴英立刻说闺女，“饿他一晚上，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老程就更糊涂了。
    “我说小吴，我这一天没在家，不至于惹着你吧？今早上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这怎么回来就变这熊样了？你不让闺女给我做饭，我累一天了抗的住吗？你想干什么啊，饿死我？咱俩有那么大仇吗？”
    眼看夫妻俩就得吵起来，周大林赶紧插话说：“程叔你先坐着，晓晓你去做饭，我陪着程叔唠唠，顺便告诉他阿姨为什么生气。”
    老程在沙发上坐下来，周大林这才配合着吴英，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让老程弄明白。
    老程听了，也有些生气, 这不恩将仇报吗？
    “我去找老赵说说去。”他就说，“老赵和世豪肯定不能这么不懂道理, 这肯定是世豪他妈闲的没事儿干，乱插老婆舌头呢。你们这女人呀，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三个女人一台戏，也不见得这话就全是世豪他妈说的。你们这帮老婆蛋子凑在一起呀，就好传个瞎话啥的。背不住世豪妈说个那么一句半句不中听的话，传到你耳朵里，还不知中间捣腾了几回，添多少油，加多少醋。你呀，还老师呢，这点道理不懂？还用得着生这么大气吗？”
    吴英折腾这一晚上，把大家挨个骂一顿，气也消差不多了，就说老程。
    “你找老赵干吗？你找他，万一他老婆不承认呢？还说你听风就是雨呢！你赶紧的，把那个车卖了，咱们从此以后不和他们家来往, 井水不犯河水，听着了没有？
    你说你女婿钱多的花不完，差你挣那么仨瓜俩枣吗？人家都说咱卖闺女了, 咱干吗白背这个名声啊？
    要我说啊，咱让大林去富人区买个别墅住着去，从此离开这个地方，省的一天到晚听这些闲言碎语，早晚让老赵家给气死！”
    “嘿，嘿嘿，”老程好像捯过闷儿来了，“你这是借题发挥呢，是不是？想让大林买别墅就说买别墅，别找这些客观理由！”
    眼看两口子又要开吵，周大林再次插话。
    “叔，我觉得吧，阿姨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想啊，别墅咱们又不是住不起，干吗非得在这儿受气啊？再说了，我都这么有钱了，还让你们在这里住着，外人怎么说我啊？还不得骂我抠门儿啊？”
    老程就“哼”一声说：“不行！你爸妈还没住别墅呢，我们先去住别墅，你不怕外人骂你不孝顺？”
    周大林嘿嘿一笑说：“我爸妈住的地方，比别墅好。他们和我妹妹一家住对门，可方便了，连电梯走廊都是我们自己家用。你要不愿意住别墅，咱们去新盖的小区，买个对门，跟我爸妈家那样，对门住着也行。”
    “不行！”老程倔脾气上来，高了声说，“我最后说一次，房子、车，等我有钱了自己掏钱买！你们如果不听我的，除非我死了，两眼一闭，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吴英看老程真要发火，也不敢惹他，老老实实闭嘴了。
    周大林更不敢惹老丈人，只能转过头来劝着吴英消气。
    “阿姨，咱们境界高的人呢，不能跟境界低的人一般见识。老话说的好，老天想要他灭亡，首先得先让他疯狂。别看今天闹得欢，明天就得拉清单。您忘了唱戏那一回了？赵叔两口子折腾半天，笑到最后的是谁呀，不还是您吗？”
    吴英还真笑了。
    “你这都什么老话啊？”她说，接着就若有所悟，看着周大林问，“你的意思是说，赵世豪这个买卖，不稳当？”
    吴英还真聪明，周大林仅仅露这么一点苗头，她立刻就想到这上面去了。
    守着老程，周大林可不敢说实话，只是微微一笑说：“这做生意吧，不像赵世豪想的那么简单。同样一个生意，拿给会做的人来做，可能会挣钱，甚至会挣大钱。拿给不会做生意的人来做呢？可能会赔钱，甚至赔大钱。一开始吧，可能看不出什么来，咱不着急，慢慢看。”
    从周大林有些诡异的笑容里，吴英似乎悟到了什么，就没再言语。
    这时候，程晓已经把饭做好了，端到餐厅桌子上，招呼大家过来吃饭。一家人因为吴英发脾气，都没吃饭呢。
    程晓照样是把那个空酒瓶摆在桌上。不过，这回酒瓶里有那么四分之一的酒了。
    被管制的时候长了，老程也想了个办法。他就和程晓商量，这一顿的酒不喝，攒到下一顿行不行？程晓同意了。
    于是，他就忍着两天不喝酒，到第三天上，就能凑够一茶碗酒，这样喝着就有点意思了。
    程晓还真不错，说话算话，每天都往那个空酒瓶里倒三小盅酒，替她爸攒着。
    她爸为这点酒动这么多脑子，她也不敢少给他。少给他半盅，老程都能察觉出来。今天刚好是第三天，老程就有一茶碗酒喝了。
    不过这样隔两天喝一回酒，还真起作用，老程酒瘾慢慢的就没了，不喝的时候也不想了。
    喝着那一茶碗酒，老程就问周大林：“你是不是看出来，世豪这个买卖，有不对的地方了？”
    周大林赶紧否认说：“没有。我最近没和他联系，他有了自己的生意，也不跟着我了，他具体做什么我都不知道。”
    老程有点不相信，看着他问：“那你刚才跟你阿姨怎么说那样的话？”
    这话还真不好回答。
    他要说是哄着吴英开心，吴英一定不高兴。我这么大的人了，用着你哄我开心？
    可他要是说实话，老程一定会去提醒赵世豪，他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老程现在问他，就是怕他看出问题来不说，赵世豪将来吃亏。
    想想他才说：“我就是凭着经验，那么一说，没有根据的，你别往心里去。”
    老程就没有再问。
    周大林也就松一口气。
    眨眼之间，夏天就过去了，眼看着离着婚期越来越近，周大林和程晓领了结婚证，返回省城。
    程晓也从银行里，直接辞职了。
    按着程晓的意思，她没必要辞职，停薪留职就好。
    可是，周大林还是要她辞职。
    “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个银行！”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程晓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临水银行这么忌讳。
    她永远也不会猜到，看到临水银行，他会想起中年的程晓。
    如果他不去那个疫情爆发的城市，他就不会离开那个中年的程晓。如果可以回去原来那个世界，他宁可抛下这里的一切回去，回到中年程晓的身边去。
    不来这个世界，他永远不会知道，中年程晓，从来都没有爱过赵世豪，她对他讲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时候，他以中年人的欺诈思维，来思考中年的程晓，好多事情，他并不相信。
    中年的程晓，好可怜。没有谈过恋爱，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甚至是后来无比憎恶的人。
    她唯一的爱，给了周大林。
    她爱那条柯基，因为那是她唯一爱过的人，送给她的。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来到在家里的年轻程晓身边，和她朝夕相处，完全了解了她，才慢慢悟透的道理。
    他离开了，中年的程晓会悲痛欲绝。
    可是，回不去了！
    他不想看到临水银行，因为他过去总是在那里，等着中年程晓下班。
    他甚至不愿意看到现在程家所在的这个小区，因为他经常来这里，接中年程晓去他那里，或者送她回来。
    他忽悠着老程两口子买别墅，真实目的，就是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要看到这里。
    他想忘记中年程晓了。因为不忘记她，他就无法面对现在这个程晓，无法真正爱上她。
    可是，他又舍不得离开那个中年程晓曾经住过的房子。只有在这个房子里，他才可以把年轻的程晓，和中年的程晓，融合为一个人。
    人，真的是矛盾体。
    他当初的选择，是明智的。重生回来，绝对不可以去找年轻的程晓，不去接触过去所有熟悉的一切。
    他甚至明白了，人为什么不可以永生。
    人的情感，无法装下太多的爱和太多的回忆，装的太多了，会崩溃掉。这正是上天设计人这个生物的奇妙所在，生死轮回，死了忘记一切，换一个系统，重新开始。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鬼使神差地认识了年轻的程晓，鬼使神差地自降智商去追她。
    如今，目的达到了，他却发现，他当初重新开始的选择，才是对的。
    回省城的那天早上，他和程晓刚刚出了小区，一辆二十多万的宝来，就在他们身边停下来，车窗降下来，露出赵世豪的脑袋来，西装革履，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你们干嘛去啊？”赵世豪看着他们问。
    周大林看看他，回答他说：“回趟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