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笨死

    扎眼之间，赵世豪就跟了周大林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以来，周大林正面谈话，旁敲侧击，各种手段用了个遍，竟然没有发现赵大少爷有任何破绽。
    炒股，忒费脑子, 没意思。去街上租店铺做零售，忒累。考察项目做投资，更没那个脑子。
    “你对挣钱不感兴趣？”周大林只好问他。
    他回答说：“不是不感兴趣，是值不值。”
    周大林没听明白，只好再问他：“怎么说？”
    他说：“为了挣钱，费那么大力气，死那么多脑细胞，钱挣着了, 人也累不行了, 何苦呢？这还是挣着钱了的情况下。要是挣不着钱呢？白搭上辛苦和脑细胞，更不值得。
    与其这么辛苦地活着，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活着呢。这样也不错啊，有衣穿，有房住，有饭吃。顶多就是穿的比你差些，吃的不如你好，住的的不如你舒适，可我不用费脑子，不用像你那么辛苦啊。”
    周大林还真是无话可说。
    过去程晓说过，赵世豪这个人，第一没有上进心，没有任何追求。第二，特别容易满足。
    看来，那时候的程晓，对赵世豪是太了解了, 评价恰如其分。
    她如此了解她, 说明她努力过, 试图改变过他，可是没有成功。
    二十年以后的程晓，工作能力不亚于周大林。程晓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周大林恐怕也够呛。
    你想钓鱼，总得先准备鱼饵吧？不同种类的鱼，就得用不同的饵料，鱼才肯吃不是？
    可赵世豪这条鱼，到底是条什么鱼，一个星期，周大林竟然没有弄明白。
    他什么饵料都不吃。
    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对想挽救他的人来说，是没有软肋的。因为他到处都一样，全身写满了无可救药，你还怎么救啊？
    程晓是想救他，所以失败了。
    周大林想的，可不是救他。
    重生回来，周大林发现自己有一个金手指，就是对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只要他过去知道或者经历过，他就会准确回忆出来。
    哪一支股票会在什么时候涨, 涨到什么价位，在他脑子里，就如昨天才发生的一般。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过去对股票过于执着，所以才会记忆深刻。后来他慢慢发现，除了股票，其他事件，只要他经历过，过去知道，他也可以完全回忆起来，包括时间、地点，细节，就仿佛是从电脑当中调取资料一般，只要他需要，就可以从大脑当中调取出来，准确无误。
    如果不是这样，他的第一桶金，是挣不来的。那个做聚四氟乙烯球的模具，各种参数、尺寸，也是很复杂的，他顺手就把图纸给画了出来，连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的公差数据都丝毫无误。
    只是，他当时没有想到，他的脑子有这个特殊功能而已。
    接下来，他就不和赵世豪在家里坐着了，他开了车，带着赵世豪出去考察去了。
    考察了三天，他开上自己的捷豹，带着赵世豪进山了。
    “咱们来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看着荒凉贫瘠的丘陵和山脉，赵世豪就问周大林。
    周大林反问他：“咱们在市郊考察了三天，都干什么了？”
    赵世豪想想，回答说：“就是冒充买耐火材料，到市郊那些耐火材料厂，看他们的生产现场啊。”
    “那么，咱们到现场，主要看什么呢？”周大林又问。
    赵世豪说：“你不说了嘛，看他们的排烟设施，有没有安装环保除尘设备啊。”
    “他们都安装了吗？”
    “有的没有，有的正在安装。”
    “这就是我们进山的目的。”周大林说。
    赵世豪彻底糊涂了。
    “这进山和他们安不安除尘设备，好像不挨着啊？”他就问。
    周大林微微一笑说：“做生意啊，就得首先研究国家政策，地方政策，以及本地区的经济构成。”说到这里，他就问，“这些话，我都和你说过吧？”
    赵世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好像说过。不过我觉得没啥用处，就没往脑子里去。”
    周大林就又笑笑说：“这做生意的诀窍啊，就在这里面。”
    接着就给他解释说：“你看，从去年开始，国家就在不断地出台环境治理政策，而且政策是越出越密集，这说明什么？”
    赵世豪就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位，直接就是四六不通，除了知道吃就是知道睡的猪！他周大林重生回来，就是想过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的，猪一样的生活。
    想不到，他费这么大劲都没过上这猪一样的生活，人家赵大少爷已经过上了。
    他也不生气，实际上也根本没法跟一头猪生气。
    他只好继续耐心解释：“这说明啊，国家要把环境治理提上日程来了。你再看临水晨报上，每天关于环境治理的文章，是不是在增多？而且，许多强制措施，也开始出台了？”
    赵世豪嘿嘿一笑说：“我不看报纸，就看电视。”
    “那电视新闻上也有啊。”周大林说，“今年，市委市政府，市环保局联合下发的，关于环境治理的地方法规，你没看到吗？”
    赵世豪又嘿嘿一笑。
    “我不看新闻。”
    周大林差点让他给噎死。
    “好吧，好吧。”他说，“总之，市里已经下发文件，要求所有污染企业，在废气废水排放之前，必须要上环保设备，不能直接排放。这个懂吧？”
    赵世豪说：“懂啊，我过去就是真空泵厂的技术员，对设备还是懂的。废水要上净化循环系统，经过净化处理，无害以后才能排放到自然环境里。废气要上除尘中和设施，也要做到无害排放。”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周大林说。
    这位大少爷，总算放了一个人屁。
    “可这跟咱们进山，还是联系不起来呀？”赵世豪接着问。
    “怎么就没有联系呢？”周大林说，“临水是耐火材料生产基地，郊区有不下一百家耐火材料厂，效益很好，产品行销全国各地，甚至远销国外。
    但生产耐火材料，你也看见了，污染严重。咱们去的这些耐火材料厂，一个厂子至少有一个大烟囱，大厂子有不下四五个。这临水郊外，远远看去，烟囱林立啊。将来市里环境治理，这些烟囱，是不是要上环保除尘设施啊？”
    赵世豪想想说：“那当然了，要不然还是直接排放。咱们临水的天空一天到晚灰蒙蒙的，就是这些大烟囱给闹的。”
    “这就对了。”周大林说，“从去年开始，临水加强了环境治理力度，严控排放。这些带着大烟囱的企业，再这样直接将污染物排放到空气中的生产办法，是不行了，必须增加除尘净化设备。
    虽然临水刚刚开始环境治理，力度里有水分，但这些带烟囱的企业，不上除尘设备，肯定是不会允许开工的。就算你只检查的时候用用，做个样子，你也得有除尘设备在那里摆着才行。
    所以，我据此判断，不久临水的除尘设备市场，将会迎来一个大发展。这就是商机，懂吗？”
    赵世豪似乎懂了，问他说：“你是不是要投资搞除尘设备厂啊？”
    周大林就摇摇头说：“生产除尘设备，将来绝对可以挣钱。但除尘设备结构复杂，体型庞大。生产这东西，要建工厂，上机加、铆焊、钣金一类的设备，需要的技术工人数量也比较大。这就需要投入大量资金，而且还要经过建厂消耗阶段，资金周转周期长，产出利润比不理想。
    再说，还得和官老爷们打交道，不划算的。”
    赵世豪不明白，就问：“生产这个，还得和官方打交道吗？”
    “你以为呢？”周大林说，“人家官老爷逼着污染企业上环保设施，费力又费工夫，人家白忙活吗？不得让污染企业买他们指定厂家的产品啊？你想成为指定厂家，不和人家打交道，行吗？”
    这个赵世豪倒是明白，他爸就是做工商的嘛，肯定会给他说一些其中的道理。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做这个环保设备了？”他问。
    “不做。”周大林回答地很干脆。
    “那，这环境治理，不就更跟咱们没有什么关系了吗？”他愈发糊涂了。
    “你怎么这么笨呢？”周大林就有些不耐烦了。
    “我和你去耐火材料厂，不就是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除尘设施吗？他们都没有。将来市里强迫他们安装，不安装不让生产。你说，他们安装不安装？”
    “当然得安装啊，不然只能关门了。”赵世豪说。
    “就是啊。”周大林说。接着就问，“安装以后呢，他们不得用啊？这除尘设施，需要大量的片碱来中和废气里面的硫化物，这个你知道吧？”
    赵世豪说：“这个我知道，酸碱中和嘛。”
    周大林说：“这回明白了吗？用除尘设备，就得用片碱。而生产片碱的工艺十分简单，几个人弄个土作坊就可以搞。
    当然了，生产片碱这种化工原料，污染更大。但它简单啊，可以跑到更远的山区去制造，这时候在偏远山区生产这种污染大的化工原料，是不会有人管的。
    最重要的，是生产这东西，用不着技术工人，只要有一个懂行的，领着一帮有力气的小伙子，就可以干。
    所以，生产片碱的这些小化工作坊，就都在山里。这就是咱们来山里的目的。懂了吗？”
    “你要投资化工厂，生产片碱？”赵世豪恍然大悟。
    周大林就直拍脑门。
    “你呀，直接笨死得了。我周大林怎么可能干这种破坏环境，贻害子孙的勾当呢？”
    赵世豪又糊涂了。
    “那你不投资片碱厂，跑山里来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