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回家

    <!--go-->    这一夜，周大林彻底失眠了。
    活的年岁久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会瞻前顾后，拖泥带水，反而不如年轻人决绝果断。
    因为他会换位思考，会推己及人，见微知著。
    程晓过于内向了, 这种性格，很少有男人会喜欢。可她又长的太漂亮了，很少有男人不喜欢。
    赵世豪当年娶她，就是因为她的长相。待对她的长相厌了、倦了，就会想起她不如人意的性格来，从此弃之如敝履, 再不关心她的死活。
    换做其他男人呢？十有八九也会先迷恋于她的漂亮，后厌倦于她的性格。
    离开他, 她的未来，恐怕仍旧是一地鸡毛，即便她不嫁给赵世豪。
    于晓萱就不一样了。在这个污浊遍地的圈子里混，她经历过好多。看着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其实心智十分成熟。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得不到的不去强求。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和他之间的关系，从不问他的过去，也从不无缘无故打扰他。看破他不会娶她的时候，却故意不去说破，因为说破了，她反而可能失去他。
    离开他，她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只要自己有财力，不让她陷入困境、绝境，她就会好好的活下去。
    为了二十年以后的那个程晓，他必须拯救现在这个程晓，这对他来说，别无选择。
    早上的时候，他给于晓萱打了个电话, 告诉她, 他要回去一趟。
    从他的语气里，于晓萱好像听出了什么异样的东西。
    “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她说完了立刻挂了电话，跟剧组请了假，匆匆赶往酒店。
    一个女三号，说请假就请假，导演竟然准假，安排大家临时调整，拍其他戏。
    这让整个剧组都十分惊奇，但导演发了话，大家心里有怨气，也不好多说什么。
    知道于晓萱是影视公司股东的人，除了公司内部的几个管理者，别人并不知道。可就算股东，也不能这样子吧？这拍戏可是集体行为，一个人不在，会影响整个剧组的拍摄计划。时间就是金钱, 这也太不自觉了吧？大腕儿们还没有这么干的呢。
    黄导批准于晓萱请假, 并不是因为于晓萱，而是因为周大林。
    老板要走，女朋友去送送，他也不好说什么。这两个人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其他的关系，他也闹不准。圈子里，打听这种事，是忌讳。
    于晓萱赶到酒店里的时候，周大林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进门之后，她无声地坐在他身边，问他说：“要回家么？”
    家？周大林微微苦笑。
    他一直就没有家。
    “嗯。”他说，“家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我有种直觉。”她说，“你这一走，我们可能又要好久好久，都不能见到了。”
    “兴许吧。”他也有些意兴阑珊，“总是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你说的，在一起久了，缺点就会暴露出来，会影响咱们之间的甜蜜。”
    “我暴露缺点了么？”她问，“我哪里让你不喜欢了，告诉我好不好？”
    “我没有说你，是说我自己。”
    “你没有缺点。”她立刻就说，“在我眼里，你无所不能。除了……算了，不说了。”
    “除了什么？还是说出来。你知道，我也怕我哪个地方，对你不好。你说出来，我以后才会注意。”
    她突然就流泪了，摇着头说，“没有。正因为你让我太满意，我才舍不得和你分开。”
    他去找了毛巾，帮她把眼泪擦了，这才嘱咐她说：“以后要学的心胸开阔一点，特别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眼泪换不来同情，要学会坚强，不要动不动就哭。”
    “我只有守着流泪。在外面，我很坚强，也能吃苦”她说。
    他就搂住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在外人眼里，是个很能吃苦、特坚强的女孩。我也知道，你其实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她就抱住他，把头放在他肩上，笑一下说：“你知道就好。知道了，就不要消失太久。见不到你，时候长了，我会发疯的！”
    她不知道，此时他的心里，却如刀割一般的痛。
    “那你告诉我，刚才你说除了，后面你想说的是什么？”他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没了，不想说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我，永远记着我。”
    他抱了她许久才说：“你已经住在我心里了，除非我死了，心不在了，才会忘记你。”
    “是吗？”她从他身上起来，看着他。
    “我不信，让我听听，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的心是不是在跳的格外有力，有力了才说明你在乎我。”
    说罢，她就俯身到他怀里来，把他衬衣的扣子解开，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由着她去做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只是把手伸入她的头发里，轻揉着她的后脑。
    为了配合角色，她剪了齐耳短发。后脑很平整，没有后脑勺。
    突然，她就在他怀里转动一下头颅，嘴就咬在他心脏所在的那个地方，疼的他呲牙咧嘴。
    待她抬起头来，那个地方，便有了深深的两排小牙印，红红的。
    “给你留个记号，看到它的时候，你就会想起我。”她说。
    “只给我留个记号不公平，我也给你留一个。”他便把她一下扑倒在沙发上。
    她在他身下一动不动。
    他的嘴拱在她心脏所在的一侧，问她说：“留在这里好不好？”
    “嗯，使劲点，要不然很快就没了。”
    他终究没有舍得下口。
    直到下午，她才开车把他送到去省城的汽车站。
    两人在车里相拥好久好久，他才下了决心一般，猛然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出来，“砰”地一声关了车门，消失在外面的人流里。
    回到省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爸妈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住进了他为他们买的小高层里。
    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家。
    周晓琳开了那辆帕萨特，到长途汽车站接他。
    路上，他问程晓为什么要走？周晓琳也是一头雾水。
    “头一天还好好的，也从来没说要走。第二天突然就说要走，和刘璐交接了账目，当天下午就走了。”周晓琳就说，“我去车站送的她，也问过她，她只说她爸让她回去，说是那边银行给她留了个职位，再不回去，职位就没了。”
    周大林琢磨半天，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她妈和她爸说了他们的事情，她爸不同意？就算她爸不同意，她也不应该这么绝情，连一个电话都不给他打，说走就走。
    要不是因为他心里还装着那个二十年以后的程晓，知道这个程晓就是二十年以后的那个人，他才不管她。
    “哥，是不是你得罪她了？”周晓琳就问他说，“你向人家表白了，人家不愿意，怕得罪了你这个老板，日后日子不好过，所以才走了？”
    “不是。”周大林只简单回答她两个字。
    “她走之前吧，我还偷偷找过她好几回，想替你做个媒。”周晓琳就又说。
    “你都和她说什么了？”他问。
    周晓琳说：“我也没说什么啊。我就说你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有钱，吹你呗。说她将来嫁给你，可以一辈子过阔太太生活，吃了睡，睡了吃。”
    他差点笑了，问妹妹说：“这就是你的阔太太生活啊？这是猪！”
    “你才猪！”周晓琳就又不高兴。
    兄妹俩从小就这样，不见面就想，见了面就掐，没有一会儿的安分。
    他不想和妹妹吵架，就问她说：“晓晓说什么了？”
    周晓琳说：“什么也没说啊，只是笑，小脸都红了。最后可能是让我问烦了吧？就说，晓琳姐你别操心啦，各人都有命数的。然后，再问就不出声了。看她那样子，我还觉得你们有戏呢，谁想到这丫头说跑就跑，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儿狼！”
    看来，从周晓琳这里，是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只好明天见了刘璐再说。
    他今晚不能去见刘璐。半年多没见爸妈了，他得先回爸妈家。
    本来，他想着叫上刘璐，一起到爸妈家里来吃饭，可琢磨琢磨，还是算了。
    刘璐对他有那个意思，一家人吃饭，单独把刘璐叫过来，再让父母给误会了。
    父母现在最大的心事，恐怕就是给他们这唯一的宝贝弄个儿媳妇，好给他们生孙子。再说周晓琳这张破嘴，爸妈来了之后，还不知到都跟爸妈嘀咕了些什么，自己再把刘璐给叫到家里来，程晓这事儿还整不明白，再多出个刘璐来，他就不用活了。
    回到家里来，他这才感觉，他让妹妹一家和父母住一块儿，是个绝对明智的选择了。
    整个电梯走廊，已经变了多多的游乐场，他给他买的那些电动玩具，变形金刚，小火车，挖掘机、坦克，就都摆在了这里。他爸妈从南边回来，又给多多带回来一个带着赛车道的新玩具，两个电动汽车在赛道里快速奔跑，激动地多多大呼小叫。
    他爸竟然变了老顽童，蹲在地上和多多一块摆弄赛车，累个满头大汗。
    只是这东西好像挺费电，走廊的角落里，扔着一堆五号电池了。
    两家的防盗门都开着，他妈在厨房里忙活，张卫东在他妈那边收拾餐桌，准备开饭。
    周晓琳已经打过电话回来了，她接到了她哥。于是，这边就在那一刻开始忙活。而他爸的任务，恐怕就是看外孙了。
    这才是个家的样子啊。而这一顿饭，也是周大林有生以来在家里吃的，最舒心的一顿饭。<!--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