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改变

    “我有一朋友在里面，我找他有事儿。”
    说着话，他就走近那人，蹲下来，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人家一颗。
    他自己并不抽烟，但兜里时刻装着烟, 还是好烟，就是为了遇到事情找人帮忙的时候，递一支烟给人家，好说话。
    种花家男人，抽烟的居多。一支烟递过去，关系就会拉近许多。
    果然，那人接过烟来看了看说：“嚯, 石林，这烟现在可不好买，市场上净假的。”
    “我这是真的。”他就陪着笑说。然后就不再说话，等着那人把烟点上。
    那人自己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来，要给他先点。
    他就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那人点上烟吸一口，从嘴里，鼻子里出来不少的烟雾，这才对他说：“他们几个都是干力气活的，有活干了，就都干活去了呗。”
    周大林就奇怪问：“你和他们还不一样吗？”
    那人就笑笑说：“当然不一样啦，他们干的活我可干不了。”
    看他还不明白，就解释说：“火车站卸车皮，往下卸煤你见过没有？”
    他就摇摇头。这个他还真没见过。
    那人就说：“那卸煤的铁锨，一个顶咱们普通铁锨四个，这一锨下去，少说锄起三十斤煤来。像你我这样的体格，别说锄煤，就是端那个空铁锨都端不动。这种活，只有他们这些大汉才干的来。我们就是想去, 人家也不带我们。”
    周大林就好久没说话，过一会又问：“就只是卸煤吗？”
    那人说：“车站里活多着呢。扛麻包，那东北来的大黄豆，一麻包二百斤沉，也只有他们才能扛的动。他们和我们不一样，火车站就是他们的固定主顾，有他们的电话。他们几个人一伙儿，包个车皮，在这里聚起来，等火车站给他们打电话就行了。不用像我们一样，整天靠碰运气。”
    原来，张卫东没去干坏事儿，还真是干活去了，而且还干的是重体力活。
    “那像他们这样，一天能挣多少钱啊？”他就又问。
    “这活挣的多，按车皮算，卸一个车皮多少钱，然后大家平分。一天轻轻松松能挣一二百, 碰上活多，多卸俩车皮, 挣个三五百也不成问题。”那人告诉他。
    怪不得周晓琳在多多上幼儿园这事儿上，不和他靠了，原来张卫东还真挣钱了。
    可是，他记得张卫东腰不好啊，有椎间盘突出，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就腰不好了，还是以后的事情？
    这个周晓琳，也忒不是东西！他是你男人啊，你怎么能让他干这么重的活呢？这不拿着人肉换猪肉嘛！
    但不管怎么说，张卫东还真的改变了。他只要肯挣钱养家，不让妹妹吃苦，他也没必要从当中使坏，逼着妹妹和他离婚不是？
    他又向那人打听了一下，知道卸车皮一上午干不完，就拦了一辆出租，先回家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差不多十一点了。到菜市场买了菜，顺便给刘璐打个电话，告诉她中午不用订餐，他做好了送过去。
    在店铺里，刘璐隐隐就有了领导者的架势。大家都知道周大林是个甩手掌柜的，最怕别人拿事儿烦他。所以，有事儿大家都找刘璐，由刘璐牵头，大家一起商量着办。
    这正是他希望的。
    对他来说，快腿这个店铺，基本没什么意义了，他需要一个领导者来代替他。原本他是想培养周琦，可周琦性格和他差不多，有些绵软，特别对着那俩小美女，直接就一没主意，她们说什么他就干什么。
    那就刘璐吧。将来把店铺交给她，有周琦帮着，说不定他们能开成夫妻店，省的刘璐一天到晚惦记他，搞的他心惊肉跳的。
    吃饭的时候，和刘璐斗几句嘴，是常事儿。可不知道为什么，程晓有些不高兴，本来话就不多，这会儿直接就变闷葫芦了。
    是不是他和刘璐开玩笑，她吃醋了呢？不过她过年从家里回来以后，就一直不怎么开心。到底因为什么，他有空还得单独问问她。
    两个女孩在店里工作，晚上回来还要准备毕业答辩，这阵子也没工夫搭理他，他也不想打扰她们，这事儿就只好拖着。
    中午回去睡个午觉，他还得赶紧打车去老火车站。他不知道张卫东去卸车皮，几点回家，周晓琳也没告诉他，张卫东有手机，更不会告诉他手机号，怕他使什么坏。
    他得在那片铁路局的旧宿舍前面等着张卫东，张卫东回来，他才能看得到，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坐在路边上，百无聊赖地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过了下午四点以后，张卫东才来了。
    他不是自己回来，是有个人骑了摩托车带着他，从周大林身边过去，竟然没有看见他。
    他这才想起来，张卫东有些轻度近视，远了不认人。怪不得他在劳务市场里看见张卫东了，张卫东却看不到他。
    那人摩托车骑的挺快，眨眼就进了那片宿舍楼。他们要是拐了弯消失了，他还是不知道妹妹家住在哪里。
    他赶紧站起来去追摩托车。
    还好，摩托车在第二排楼那里拐了弯，离着他不远。他紧跑了几步到楼头上，终于看到他们他们在哪个单元停下来。
    那人送了张卫东下车，自己没有下车，右腿在地上一撑，摩托车原地掉了个头，直接开走了，和周大林走了个面对面。
    周大林赶紧加快脚步，追着张卫东上楼。
    从背影上看，张卫东有些疲惫，走路很慢，右手扶着后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在他身后问一句：“你腰受伤了？”
    张卫东让他给吓一跳，猛然回头，这回看清了，大舅哥就站在楼梯下面不远的地方。
    “哥，你怎么来了？”他问一句。
    “进屋再说。”他就说。
    张卫东赶紧开门，把他让进去，自己先奔洗手间。
    “哥，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把衣服换了，这衣服忒脏。”
    他这才看见，他穿的工作服上，带了不少的煤灰。
    他在进门的房间里，靠着东墙的沙发上坐下来，等着张卫东去换衣服。
    这沙发是个三人的，前面摆了一个玻璃钢的茶几，估计是房东留下来的。沙发对面，还有个破旧的高低厨柜子，上面放了一个二十寸的显像管电视机。
    沙发南面，是个木头的双人床，上面铺了褥子、床单，两床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里。
    屋里地面上铺了那时代那种发亮的地板革，这个相对便宜一些。估计原来是水泥地，周晓琳自己买了地板革铺上了。这样多多在地上玩，就弄不脏衣服。
    地板革擦的很干净，只是他进来的时候，没有换鞋，给踩了两个脚印子。
    整个房间都收拾的井井有条，家具上没有灰尘，周大林心里不由又有些心疼妹妹了。早上早早起来，做饭送孩子，晚上天黑了才回来，还得收拾屋子。
    张卫东从洗手间里出来了，脱掉了工服，换了拖鞋。
    “你也给我找个拖鞋，我换上。”他就对张卫东说。
    他不忍心把地弄脏了，妹妹晚上回来还要收拾。
    “没事的，不用换。”张卫东就说，“我们没有多余的拖鞋。”
    周大林只得作罢。
    “你去车站卸车皮？”他就问。
    张卫东就笑一下，答应一声说：“我什么也不会，就是有把子力气，干这个合适。”
    周大林就点点头，接着又问他：“我记得，你好像腰不太好吧，干这个行吗？”
    张卫东回答他说：“没事儿，问题不大。”接着就嘱咐，“哥，这事儿你替我瞒着点，别让晓琳知道，他不许我干这个活儿。”
    周大林不置可否，又问他说：“怎么样，过来以后，还适应吗？”
    “行，”他就说，“比上班强。咱是实诚人，不会那些虚头巴脑。在厂里活没少干，钱还挣的不多，憋一肚子气，心里烦。还是这儿好，只要肯出力气就有钱挣。虽然累点，干着心里痛快。多亏听晓琳的，出来了。只要我肯干，攒几年钱，在这买个房子就差不多了。我问了，只要买新房子，面积够，这里就给上户口。”
    周大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张卫东还真不懒。这么苦的活他都肯干，你能说他懒吗？
    “就是这里，离着多多的幼儿园，和我的店铺远了一些，早上晓琳送孩子，很不方便。”
    他开始没话找话。这还是他第一次愿意和自己这个妹夫聊天。
    “是远一些。”张卫东就说，“晓琳说，这里房子便宜。我们也分了工了，我早上出去晚，就负责做饭收拾屋子，晓琳只管接送孩子，这样她和多多可以多睡一会儿。现在还行。”
    周大林就有些吃惊，看着他问：“这屋子是你收拾的？”
    张卫东就憨憨地一笑说：“是啊，收拾不干净，晓琳回来还得干，我就尽量弄干净一些，省的她回来不满意，再自己动手。”
    “饭也是你做？”
    “嗯。原先不知道这些家务这么累人，现在知道了，能不让晓琳干，我就尽量不用她。”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张卫东。
    看来，他是爱妹妹的。只是上一世的时候，两口子都在家里，张卫东没有机会干家务，不理解晓琳的累。
    重生回来，他带走了周晓琳，张卫东也当真改变了许多。
    他默默地从手包里拿出一沓钱来，放到桌子上，在张卫东吃惊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说：“给你一万块钱，去多多幼儿园附近租个房子吧。”
    “哥，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你的我的？”他就不高兴说。
    张卫东就有些发懵，半天说：“可，可这房子我们交了半年的押金呢。”
    “你去跟房东商量，能要回来多少算多少，要不回来就不要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