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哥们儿

    周晓琳分辩说：“车里还有我一大堆东西呢，你总不能让我扛回去吧？”
    母亲也不赞成周晓琳开车，她主要是不放心。
    “你会开车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路上这么多车，出事儿可咋办？还是坐公交回去吧？”
    “没事儿。”周晓琳满不在乎说，“我在省城经常自己开车出去，只要不开的太快，没事儿的。”
    这个倒是不假。只要不开快车，周晓琳的水平，比刚从驾校出来的马路杀手强多了。
    “吃完饭把碗刷了，桌子、地都收拾干净了，就让你开。”周大林说。
    “没问题！”这回周晓琳可痛快了。
    周大林这回当了次大爷，坐在沙发上，把多多抱在腿上，喝着茶，和爸妈说着话，看着妹妹把屋子都收拾干净。
    张卫东这个懒虫，这时候了竟然不知道帮着老婆，也坐在沙发上不动地方，这就更让周大林讨厌他。
    直到周晓琳打扫完了，周大林这才把车钥匙给她。
    待妹妹两口子带着孩子走了以后，周大林这才坐下来，认真和父母商量，想让他们搬到省城去住的事情。
    周大林先大致说了自己现在的财务状况，其实也是没有多少实话，只是能让父母相信，以他的财力，完全可以在省城给他们买个大房子，可以养着他们也就行了。
    两口子听了，沉默好一会儿，他爸才说：“我们现在身体还行，自己照顾自己没有问题，还不打算离开这里。这事儿，等以后再说吧。”
    周大林想不到他爸会这么说，忍不住着急说：“这儿有什么好啊？污染这么严重，多少人都得癌症了？再说这房子这么小，一家人吃个饭都吃不开。暖气也不好，在家里还得穿着棉袄，多不舒服啊？
    我和晓琳在省城有这么大的生意，这辈子肯定是不回来了，你们不过去和我们在一起，还能总在这个山沟里住着啊？”
    “你照顾好你妹妹就行了，我们不用你操心！”
    他妈就说。
    “他不是，你们过一辈子，图什么啊？不就是图儿女都在身边，图个晚年幸福吗？咱过去没有条件，没有办法，可咱们现在有这个条件了呀？”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他父母这一代人的想法。
    这穷山沟跟地球上所有的山沟沟一样，的确没什么好，还污染严重。
    可是，这山沟沟里，留下了父母这一代人的青春和热血啊。
    经历过那个火红年代的人，和周大林这一代人的想法，是有很大不同的。
    他们热血澎湃过，而周大林没有。
    他们伴随着新中国长大，那个火红年代，给他们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美好记忆。而这些美好记忆，都在这个山沟沟里。离开它，这些记忆会消失的。
    “你还是先给我们找个儿媳妇再说吧。”
    他妈直接就不接他的话，顾左右而言他了。
    “都三十好几了，连个家都没有，你这辈子是不打算让我们抱孙子了是不是？你自己找不着，我托人给你说一个？”
    “呀呀呀，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找不着啊？我才三十一，怎么就三十好几啦？”
    “你找得着你找啊？除了那张嘴比谁都行，其他什么都不是。有本事你忽悠个媳妇回来，就知道回来忽悠我们！”
    眼看母子俩又要吵架，父亲就赶紧把话岔开说：“你的孝心我们领了，我们两口子现在身体还行，不用你操心。哪天我们老了，过不动了，不用你说，我们也会主动去找你的。”
    劝不动父母，他只好退一步，和父母商量，就在这里的城里买个大一些，好一些的房子，让父母住过去，过的更舒服一些，买什么东西也更方便。特别是城里有更好的医院，有个病什么的，去医院方便。
    这个也没商量通。
    去城里住，和去省城住有什么区别？总之，故土难离，离开这个山沟沟不行，离开他们住的这个房子也不行。
    “我们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十几年了，住习惯了，哪里也不去。”他爸表态说。
    他妈就又开始烦他。
    “你们兄妹只要过的好好的，不让我们操心，我们就知足了。你妹妹不管怎么说，还有儿子有家呢，你可倒好。你先操心自己，赶紧娶个媳妇，了结了我们老两口这辈子这个最大的心事，我们死了也好闭眼，也就算你孝顺了。”
    “是啊，趁着我们现在身体还行，你赶紧成个家，有了孩子我们也好给你看着。等我们年纪大了，看不了孩子了，到时候可怎么办？”
    他爸也跟着帮腔。
    他妈就又老调重弹。
    “前面楼你刘叔家那闺女，人还是不错的，长得也好，你刘叔刘婶和咱们关系也好……”
    得，没忽悠了爹妈，爹妈开始反过来忽悠他了。
    “那什么妈，我开一上午车，困的睁不开眼了，我得去睡一会儿。”
    他撂下这句话，赶紧跑小卧室里去了。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父母不肯跟他去省城定居，就是因为他没有家，自然也就没有儿子。别说儿子，闺女也甭想啊。
    程晓还小，就是现在同意嫁给他，也得等着她大学毕业啊。等真正结婚有孩子，差不多得等个三四年吧？
    为了让爹妈有孙子抱，放弃程晓？可放弃了程晓，他就真不想结婚了。
    与其娶个自己不满意的老婆，还不如不娶，像刚重生回来设想的那样，享受人生呢。
    越想心里就越乱，越没有睡意。算了，别窝在家里受这个罪了，出去找找狐朋狗友，和他们聚聚得了。
    他在这里出生长大，小时候的玩伴，同学，关系特好的，留在这里的，也有那么七八个。秦桧还有仨朋友呢，何况他周大忽悠？
    以前的时候，每次从临水回来，他也都是要找这些人聚一聚，喝个找不着北。
    一起吃吃喝喝，只能算酒肉朋友，一起飘才算铁哥们儿。没有程晓之前，他是铁板单身一个，坏事自然也没少干。
    直到有了程晓，他忽然就觉得，这些坏事一点意思没有了，从此洁身自好，再不去招蜂引蝶地鬼混。
    重生回来，他保持了洁身自好的习惯。上一次回来，只是和几个朋友吃了几次饭，每回都是假装不胜酒力，半道偷偷跑了。
    两世为人之后，这些过去的所谓哥们儿，他也看的透透的，没有一个可以值得他掏心掏肺相交的。
    也就那么回事儿吧。朋友的交情断了，显得自己太没人情味儿，好像有钱了就忘了朋友一般。多时不见，一起吃个饭，聊聊天还是要有的。
    他告诉父母晚上不回来吃饭，出了家门，就去找他从小一起上学到高中，过去最好的朋友刘昊，再让刘昊去联系其他哥们儿。
    刘昊在厂宿舍区中心的商业街道上，开了一家药店，算是留在厂里的这些朋友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了，平时他也是这些哥们儿的主心骨。
    这世界，好像什么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谁钱多谁就是老大。
    周大林不想当老大，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钱，他只想安安静静，自由自在地活着。
    兵工厂的宿舍，分东西两个宿舍区。两个宿舍区之间，有一条公路穿过。在这条公路的两边，是一排排的商业门店。
    这是兵工厂所在的这个地方，唯一的商业区。兵工厂和附近村子里的住户，买什么东西，都要到这里来。
    在这条街道的北面，有一家“昊天药店”，就是刘昊开的。
    九三年的时候，兵工厂搞“军转民”，他所在的车间改为民品分厂。
    大多数人不知道，生产军品，成本是极高的，这主要就是为了保障军品的质量，这毕竟是决定战争成败的东西，马虎不得。而生产民品，产品工艺、精度和军品要求是不一样的。
    让生产军品习惯了的工厂生产民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难适应。成本降不下来，就不会有什么客户，更不会有什么利润。
    刘昊所在的民品分厂，连年亏损，根本就养活不起工人。
    厂里没活干，他也就没什么工资可领，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不用上班，因为上班也没活干。没活干，也就没工资好领。
    他就这么着在家里闲了三年，靠父母养活着。
    九六年的时候，他有个亲戚在药厂里做医药代表，就建议他开个药店，货源亲戚替他解决。
    就这么着，他就在街上开了这家“昊天药店”。没想到，生意还不错，短短三年，他挣了不少钱，成了他们这些哥们当中，最有钱的一个了。
    当然了，他这个有钱，是相对于工薪阶层来说的。和现在的周大林比，他恐怕连穷人都算不上。
    药店有二十平米左右，楼上楼下。楼下沿东墙摆一溜玻璃柜台，柜台后面是摆满了药品的货架。
    周大林进门的时候，店里没顾客，只刘昊一个人，人模狗样儿地穿了个白大褂，坐在里面，捧着本厚厚的十六开本的书在看，也不知道是有色的小说，还是什么医药大全。
    听到门响，刘昊一抬头，就看到周大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