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小乞丐

    一夜无事。
    在凌晨时分。
    马车终于彻底远离了玉霄山。
    要不是车厢里还有一个小乞丐，莫惊春肯定会进城找个客栈住下，但这祥丰城离玉霄山不过十里路程，莫惊春为了不招惹麻烦，只能绕过祥丰城，在更南边的平原草地上歇了下来。
    陈诗语好歹在马车上休息一两个时辰，可莫惊春却是一天一夜未合眼, 看莫惊春眼睛里都有血丝了，陈诗语有些心疼地说道：“那个…你睡会吧，我来望风。”
    “好，有事喊我。”莫惊春确实有些困了，说完便坐在一颗树底下，靠着树根睡下了, 陈诗语就守在旁边。
    那个小乞丐就躺在车厢里。
    在快到正午时分的时候，半死不活的小乞丐才这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直接从车厢里坐了起来,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就像是噩梦一样。
    当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在山洞里关着的时候，他紧绷的神经才算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青山、绿水、草地、还有坐在树下的莫惊春和陈诗语，想起昨天晚上的遭遇，他不难联想到就是树底下的那两个人救下了自己。
    坐在树下望风的陈诗语此刻也注意到了车厢里的小乞丐已经醒了过来。
    这小乞丐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不过看他的体型，撑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陈诗语起身走上前……
    “饿吗？”陈诗语问。
    小乞丐点头。
    陈诗语道：“车上那个放在左边座位底下有个包袱，里面是馕饼，你拿着吃吧。”
    饥肠辘辘的小乞丐连忙钻回车厢里，找到馕饼后，狼吞虎咽起来，兴许是吃的太快，没吃几口, 就噎住了。
    陈诗语看到后，又指着河边说道：“这河里的水很干净，可以直接喝。”
    小乞丐点了点头, 缓了好一阵子，便拿着馕饼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跑到小河边，撅起屁股洗干净双手后，用手捧着水喝。
    莫惊春也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看到河边的小乞丐，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天上太阳的位置后，也走到河边洗了把脸。
    “小子，昨天晚上那个人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抓你？”莫惊春一边问道。
    小乞丐愣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莫惊春，犹豫了一下后，回道：“我不认得他。”
    “你不认得？那你是怎么上山的？”
    “被抓上去的，山上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只不过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莫惊春凝紧眉头问道：“他们抓人做什么？”
    “不知道。”小乞丐干脆利落地回道：“反正那些从‘笼子’里面被抓走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想应该是都死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在什么地方？”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
    两人一问一答。
    听到这话，倒把莫惊春给说愣住了。
    他原本还想把这小乞丐送回家里去, 可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真是四处漂泊的乞丐。
    小乞丐虽然年龄小，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更何况他是个一出生就没爹娘的孩子，他道：“你救我一命，我应该感激你，但我想我无论做什么恐怕都报答不了你，所以就这样算了吧，你也不用管我，我自己有地方去。”
    莫惊春笑道：“我可不是什么老好人，昨天晚上要不是只有一人追下山来，我可不会救你。”
    “哦，我知道了。”
    莫惊春挠了挠头，心想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
    他不知道的是，一个从小就靠别人施舍，跪在街上谁都能打能骂的小乞丐看到过的世间冷漠远比那些从小锦衣玉食的人多的多，见识过的事越多，自然会让他显得更加成熟。要不是如此，他也活不到现在。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莫惊春无意看到了他那双满是伤口的手。
    “逃出来的代价，不过没事，过几天就会好了，几天不行，几个月肯定可以，时间总能抚平伤疤的，这话我是听一个读书人说的。”
    莫惊春再次打量了一眼他，最后摇摇头往马车方向走了过去。
    “我们走吧。”
    “可是…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不然呢？难不成带他回太安城啊？太安城里就我和我爹，本来我们父子两就不用那么多人伺候，下人就够多的了。”
    陈诗语没有说话，只是眼巴巴看着莫惊春，像是在求情。
    莫惊春拗不过她，只能朝河边喊道：“喂。”
    小乞丐疑惑转头。
    “这里离玉霄山很近，不安全，我再带你一程，当乞丐也得去个有钱人多的地方。”莫惊春不耐烦道：“快点上车！”
    小乞丐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马车继续南下。
    赶了一下午的路后，马车在傍晚时分进到了江州的洞阳城中，将马车交由客栈店小二牵到马棚，莫惊春带着陈诗语走进客栈。
    “老板，两间房。”
    刚说完，陈诗语就悄悄地扯了扯莫惊春的衣服，眼神好像是说我们有三个人。
    莫惊春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客栈老板便看着跟在两人旁边的小乞丐道：“他…也跟你们是一起的？”
    莫惊春摸出了一颗银子扔给老板：“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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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赔笑道：“这不是银子的事，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这客栈里住过乞丐，以后谁还会在我这客栈里住啊？”
    小乞丐听完就往外跑。
    陈诗语心肠软，直接就追了出去。
    莫惊春无奈道：“给我们预留两间房，我们待会再来。”
    老板银子都到手了，自然是连连点头。
    莫惊春说完也跟着一起追了出去。
    “喂，你跑什么？”
    “我自己能找到地方住，不用你们管。”
    陈诗语道：“天色这么暗了，晚上兴许会下雨，你要住哪？”
    莫惊春走上前，从兜里摸出五两银子递给小乞丐道：“这些钱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但你也可以用这钱去买一套新衣服，然后再去客栈把多出来的钱还给我。选前者的话我们以后不会再帮你，选后者我可能可以给你一个不用做乞丐的机会，但只是可能，我并不能保证。”
    小乞丐抬头看着莫惊春，也不说话。
    “拿着吧。”
    小乞丐伸出接过银子，迈步就跑走了。
    莫惊春牵着陈诗语的手往客栈里走……
    “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么了？”
    “五两银子对他来说就是一笔巨款，他肯定会拿着银子离开，怎么可能还会把钱还你？”
    “那我也算是帮他了，谁会像我一样遇到个乞丐就直接给五两银子，天底下有像我这样的大善人吗？”
    “希望他能省着点用吧。”陈诗语担忧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管不过来的，我已经给了他选择，能不能抓住机会那是他的事。”
    回到客栈。
    莫惊春喊道：“小二，来两样招牌菜，还有两碗米饭。”
    “客官稍等，饭菜马上就来。”
    ……
    小乞丐是被一个老乞丐从垃圾堆里捡到的。
    他七岁那年，老乞丐就因为在大街上乞讨的时候，挡了两个纨绔子弟的路，便被两个当地纨绔活生生用鞭子打死了。
    小乞丐当时就站在旁边。
    老乞丐明明后背被打的血肉模糊，却一直挤着笑脸朝他不停摆手，示意他不要过去。
    当时街上有很多人。
    老乞丐被打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指指点点，但无一人上前帮忙，有的还面带笑意地看着，就像是在看戏一般。
    那画面，小乞丐记得很清楚，一辈子也不会忘。
    她一出生就没有爹娘，从小都在老乞丐的呵护下长大，老乞丐在世时，城里的其他乞丐还会让着他，但老乞丐一死，第二天他就被其乞丐从破庙里赶了出去。
    从此一个人孤苦伶仃，如野狗般又活了五年。
    三个月前。
    两个来自朝阴宗的不速之客来到了他所在的城内，在夜深人静地时候，将他强行掳到了玉霄山上。
    原本他所在的那个山洞关着七八个跟他一样被抓来的乞丐，但这段时间陆续被人抓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不想就这样死了，于是一直尝试逃出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终究还是逃了出去，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他右手紧紧攥着五两银子，尽管他的手上全是伤口，但此刻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五两银子。
    可能还不够一个富家公子每日的零花钱。
    但对于他来说，这五两银子，却意味着今后很久很久的饱饭，他可以买烧鸡，也可以买肉包子，甚至可以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买一包蜜饯糖果解馋。
    他站在城门口，脑海中却在不断回想着莫惊春方才的那句话。
    五两银子。
    和一个不做乞丐的机会。
    难选吗？
    不难选。
    我这样的人不做乞丐又能做什么？
    他扪心自问，双脚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他已经走出了城门，但或许是头脑一时发热，他突然转身，回到了城内，朝着卖衣裳的店径直跑去。
    甚至很多年后，他或者说是她，也想不通自己当年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