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枝固干,唾面自干,藏武于文?”太子疑惑地看着平安,没有明白这话的含义。
“四皇子与八皇子的实力并不取决于自己,而取决于殿下。”
“殿下越强,他们自然也会变强。”
平安侃侃而谈,对他来说大乾的皇室关系看似错综复杂,实际上很简单。
一切围绕着杨盘的权力分化来,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剩下的就是寻找这张权力网络的漏洞,从而发展壮大。
杨盘的大局是平衡,不允许有人打破他构建的平衡,从而对他造成哪怕一点点的威胁,因此太子如果有先发优势,并持续得到大臣与世家们的支持,可以想见的是,扶持其他儿子来对抗太子是必然的选择。
除非杨盘深爱这个太子,一定要他继位,或者足够自信,根本不怕儿子翻天。
很显然杨盘以上两点都不满足,而面对这种君王猜忌,太子能够做的事情其实很有限。
“为此殿下最好的选择,便是反其道而行之。”
“先生可否说得明白一些?”太子苦思冥想了片刻,仍是不理解平安为他做出的谋划,最终选择了放弃治疗。
“以常理度之,皇子若要继承大统,必有军权,财力,人脉三者合一,殿下以为然否?”
“先生言之有理。”太子点了点头,他正是这么干的,安排洪熙掌管军权,开府扩充人手,以太子之名招纳贤才,而与平安见面,本是想解决财力问题。
“而圣上定会削去其二。”
“自青州后,圣上不会再给殿下染指军权的良机,让殿下长久地坐镇玉京,高其位而削其职。”
“这样地方的财脉更会倾向支持其他皇子。”
平安看着太子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心中微微一笑,到底还是年轻人,器量和胸怀还没修炼到家。
原著里面的太子,便是让杨盘这一手玩得越来越阴沉,从一个还有点热血的青年,彻底地变成冷血的政治动物。
这也是未来的太子会去跟无生道勾勾搭搭的根本原因,不是他自甘堕落,而是竞争对手在不断壮大,自己却只能蛟龙困在浅滩,无力壮大自我,最终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好恶毒的计策!
但父皇一定会这么做的。
太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着牙地对平安说道:
“先生不妨直言,若他日继承大统,定与先生共享富贵。”
虽然太子只是开出了空头支票,但平安也不介意,毕竟他的目的不是赚这点荣华富贵的钱,而是让太子多做一些好事,少做一些蠢事。
“既然圣上打算削弱殿下,以维持朝堂平衡,那就任由他削。”
什么?
你在戏弄孤吗?
太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平安,若不是这一番谈话下来,他已经认定平安乃是足智多谋之辈,单纯这句话就足够让他暴怒了。
“请殿下再想一想,圣上扶持其他皇子的根源在于殿下过于强势了,若是再发展几年,连圣上都会心生忌惮。”
“可也不能由着父皇胡作非为,否则人心尽失。”太子忍不住地反驳了一句,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殿下,削枝是为了固干,太子党的人可借此由明转暗,潜伏忍耐。”
“否则殿下尽在明面,其余皇子皆在暗处,岂不闻暗箭难躲?”
原来如此,太子终于醒悟了过来。
这削枝固干之策,是要让他表面上保持乖顺,利用父皇之刀选拔真正忠心的人才,然后将他们安排到其他地方上去,将势力逐渐由明转暗,最好不要保持强势。
一个强势的太子会让皇帝忌惮,甚至扶持其他皇子争斗,而一个有点出息却又不是那么强势的太子,则更容易让皇帝放心,对于其他皇子的扶持力度也会下降,甚至可能出现皇帝帮太子教训其他皇子的局面。
想到这里,太子面露喜色,连忙追问道:
“削枝固干孤已明了,那唾面自干何意?”
还算不是太笨,平安心中点了点头,目前来说太子还算有救,若是能为天下百姓做点好事,也不枉自己教导他一番。
“殿下纵使削枝固干,但圣意难测,其余皇子依然会被扶持。”
“届时无论如何其他皇子如何挑衅,殿下宁可唾面自干,也绝不可以大欺小,落人口实。”
“不仅如此,殿下还要多多与其他皇子走动,可送礼,打猎,聚会,演出一场兄友弟恭的局面。”
“宁可兄弟负殿下,不可殿下负兄弟。”
“若他们被圣上责备了,殿下还要为他们多多求情。”
啊,这不是让人欺负吗?
太子呆了一会儿,没想到平安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等等,让孤仔细想想。
若是其他皇子欺到孤头上来,孤却百般退让,决不还手。
结果就是那名皇子得到恶名,而孤将会有仁德之名。
其余皇子本就在名分上比不过自己,又得了一个欺凌兄长的恶名。
相比之下,孤岂不是稳操胜券?
太子越想越有道理,脸色变得越来越兴奋。
这行得通,行得通!
如果其他皇子也要出来争名位,起码要有个理由,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跳出来抢位子,只要自己演得好,他们终有一天会忍不住跳出来,落入自己的陷阱当中,得到一个不悌的骂名
“孤明白了,定会唾面自干,无论弟弟们如何挑衅,绝不还手。”
平安教太子的这一招在地球历史上也很有名,它被写在了春秋第一篇,名字就叫做《郑伯克段于鄢》。
《郑伯克段于鄢》乃是天家之中,哥哥杀弟弟最好用的策略之一。
如果太子真的能学会,未来的大乾肯定会非常有趣。
想到这里,平安的嘴角已经有些忍不住微笑,他喜欢这种操作历史的感觉。
“削枝固干,唾面自干孤皆已明了,这藏武于文又该做何解释?”太子现在已经相信,平安是他生平仅见的智者,比起他的战略规划能力,区区钱财根本不足挂齿。
“圣上削兵权,断财脉,殿下便要揽治权,理民生,此为文治。”
“殿下可多提拔治世之臣,散于大乾各地,民生兴,则兵粮足。”
“文臣亦为武将,殿下何必局限于军权之中?此为藏武于文。”
大乾的地方官员很少是单纯的读书人,越是世家子弟越是文武双修,若是提拔人才多了,太子在大乾的根基就更加雄厚了,毕竟比起其他皇子,他更有先发优势能进行经营。
这就好像在下五子棋,只要有了先发优势,在高手眼中,对手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文臣亦为武将?
没错,是这个道理。
只要孤多在民生方面下手,不仅能避免猜忌,还能稳定发展势力,父皇不会拒绝真正治理天下的人才,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远比敏感的军权更能够壮大实力。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孤今日方知此言非虚。”太子毫无保留地赞叹道,他用了十二个字,为自己规划未来全部的发展路线。
十二个字,为太子谋划未来十多年的发展路线,这样的谋划能力太子从未见过。
只要按照平安的策略发展,其他皇子就算崛起了,也不过是太子的垫脚石罢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殿下客气了。”平安笑了笑,他绝对没有坑太子,若是易地而处,自己也会采用同样的战略。
但问题在于,天下事不是一个战略就能解决的,隆中对千古传诵,也架不住盟友背叛。
一个战略能不能执行到位,才是真正的考验。
“今日能有先生为孤出谋划策,已是天大的福分,若事有不成,皆孤之过也,可惜不能与先生共饮美酒。”太子红光满面,这一次的收获远超他的想象,未来似乎在向他招手。
“若殿下真想投桃报李,在下倒是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说,孤一定——”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让太子忽然有些恼怒,但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重要的亲信阴怜花阴总管。
“阴总管,发生什么事了,孤正与平安先生相谈甚欢!”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阴总管也是一脸无奈地说道,打扰太子与平安的交谈,绝非他所愿,但皇后驾到,实在不是他所能阻拦的。
“什么,母后来了。”太子先是一惊,旋即掏出怀中的龙纹玉佩递给平安说道:
“母后驾到,孤不得不去迎接,怠慢之处还请先生见谅,他日——”
“元儿在搞什么鬼,让你们这般遮遮掩掩,莫不是在家中厮混。”
“娘娘,太子殿下真的是在——”阴公公急切地喊道。
“给本宫把门打开。”
还没等阴总管说完,皇后怒吼一声,贴身的亲信风公公用掌风轻轻地打开了大门。
皇后想象中的一幕并没有出现,只有太子将玉佩递给男孩的画面。
那男孩样貌清秀俊朗,若再有些时日,定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让无数女子倾心的薄幸郎。
好,好,好。
原来是在家中圈养清秀男童。
你才去军中几天,就沾染上这等毛病。
若是今天不好生收拾你一顿,未来岂不是天都要翻过来了。
“所有人都出去。”皇后不怒反笑,呵斥众人离开。
太子忽然明白了母后误会了什么,顿时腿都在哆嗦。
别看太子杨元做事也算心狠手辣,但在他母亲手上,也比一只鹌鹑好不了多少。
“你倒真是出息了。”皇后冷哼一声,周围的侍从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自己知道太多,丢了身家性命。
“母后,你误会了,这位是平安先生,天机商行的少主,天下知名的俊杰,一等一的谋士,便是孩儿也钦佩不已啊。”太子危难关头,智力突飞猛进,连忙跪下,指着平安大肆夸赞,看得平安都有些忍俊不禁。
“参见皇后娘娘,在下青州人士平安,受太子殿下邀请,特来商讨柔然海路之事。”
“不知风公公可曾禀报过娘娘。”平安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样言辞和情报不可能是一位新晋的男宠能说出来的,皇后娘娘这才发现自己误会儿子,他真的不是在家鬼混,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平安说道:
“本宫心切,险些误判善良,还望平安先生莫要怪罪。”
“娘娘舐犊情深,在下感佩于怀,又岂有怪罪之说。”平安得体礼貌地回应着皇后娘娘,准备先行撤退,这一次与太子已经算是交浅言深了。
“只是娘娘此来,定有机要之事,还请允许在下先行告退。”
“等等,平安先生。”皇后忽然不急地坐在大厅上,饶有兴致地审视着最近在玉京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男孩。
她乃消息灵通之辈,自然知道平安的大名,风公公也曾说过相关的情报。
自家的傻儿子可能还不知道,眼前这位男孩跟他一样都是龙种,且是私生的龙种。
如果其他皇子对太子是个威胁的话,那平安就绝对不是。
因为杨氏皇族不可能接受一个私生子继承大统。
所以平安在青州活动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用过杨安的名号。
虽是绝代神童,行商做买卖,读书考科举,那也不过是国家栋梁,威胁不到太子的位置。
既然不是敌人,那就尽量做盟友。
按照风公公的说法,那天机商行便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金鸡,就连姬家也十分眼红他的生意,找来工匠仿制那透明的琉璃,高纯度的美酒,奇异的香水等等,只是至今仍未成功。
若是开拓了柔然国的航线,恐怕就更加了不得了,铁打钉钉的红顶商人,富可敌国也绝非虚言。
看自家儿子的态度,肯定是想招揽对方做臣子,结果没有成功反倒被对方折服了。
否则平安的态度就不是这般不卑不亢,而应该更加的恭敬了。
皇后不愧是母仪天下的大人物,千年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子,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分析出了太子与平安之间的关系。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平安从容地行礼问道。
这无可挑剔的仪态更是皇后心中暗暗赞叹,好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若是假以时日,不知要让多少少女怀春。
虽然自家的儿子也算人杰,但相比之下,真有云泥之感。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轻易放走对方了。
“本宫此次前来,是受燕贵妃所托,她多年以来膝下无子,一个人在宫中孤苦伶仃。”
“本宫与她相交甚好,本欲寻上一位身世清白的良家子,让她认作义子,好互相依靠。”
“如今见了平安先生,本宫便想莫不是老天作美,送来了这段缘分。”
“不知平安先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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