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
骆安怕一言不合,双方真动起手来,那就不好收场了。
但这种紧张的氛围只是在逐步蔓延,并没有说真要到爆发的地步,徐鹏举瞪着朱浩的眼神,虽是凶恶,但看上去也没到要鱼死网破的地步。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朱浩和骆安是代表皇帝来跟你传旨的,你还想动手不成?
那你这就是明摆着造反哪!
你以为凭你南京守备勋臣的地位,造反就能成功了?南京兵部和南京守备太监都是摆设呢?就是你守备衙门之下还有协同守备。
朱浩眼看这把火好像加得还不够,继续煽风点火道:「魏国公,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鹏举轻哼一声:「你这不都已经讲了?有屁快放!」
朱浩不以为忤,道:「以我所知,余懋功回了京城之后,一定会参劾你一本,肯定是以东南海防账目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你以为杨阁老主导的这次江南查账,目的是什么?醉翁之意不在帐本,而在你南京守备身上。人来了你没见,回去后还不得大做文章?」
「嘶,你小子是在吓唬本公?」徐鹏举继续过嘴瘾,要不是顾忌这桌子太硬,估计他又要拍桌子了。
朱浩叹道:「至少他走的时候,是这么跟我说的,若是杨阁老真要拿南京的军权,先动兵部,后动你......不知你信不信?」
「呵呵,他敢!」
徐鹏举握起拳头轻放在桌上。这是吸取教训了。
朱浩道:「杨阁老做事可也太激进了,就说西北宣大总制臧凤这件事,只要此人不在他的麾下,便揪着一点小错误,愣是来个阵前换帅,差点断送了大明西北.....这南京最近没什么危险吧?杨阁老要撤换南京守备,是不是还要顾虑什么?」
徐鹏举的脸又在抽搐。
朱浩指了指桌上两份诏书:「要不这样吧,我替魏国公来选,魏国公未来几年,就安心留在南京当守备,还给你派个施瓒过来协助,这样大家都平安无事。陛下也不用惦念南京的事了。」
徐鹏举目光果然落向那份诏书。
相比于被调去西北当什么总兵,留在南京,那可就太安逸了。
不是每个当将军的都想冲锋陷阵,徐鹏举年纪轻轻,他很清楚自己在南京的声望不够,担心会被人撤换,只是刚才起了那么高的调子,现在轻拿轻放,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但好歹是权势更重要。
于是乎.....他的手也不自觉直接按到了朱浩所指引的那份诏书上。
正要拿,却是被一只手给拦住了。是朱浩。
「你干什么?」徐鹏举厉目相向。
这次徐鹏举背后的力士也把手按在了佩刀的刀柄上。
朱浩笑道:「魏国公,咱不能不识礼数吧?你得了陛下的赏,还拿了南京的兵权,得到了你想要的,没个交待陛下那边我不好交差啊。你总要给点什么东西,让陛下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吧?」
「那要怎样?」
徐鹏举有点莽,但这时他头脑还算冷静。这大概叫一物换一物。
朱浩道:「你当然要写一份密折,参劾杨阁老干涉南京军务,还有就是表明对陛下的忠诚。这叫投名状,相当于是你攻击杨阁老,来让陛下觉得你可以信任......但你放心,这奏疏不到万不得已,陛下是不会拿出来的。」
「凭什么?」徐鹏举冷笑。
朱浩叹道:「就凭杨阁老回头就要参劾你,难道你不应该先下手为强?你不明白这道理,你带来的人......这位老先生,你怎么说?」
徐鹏举这才想起
来,自己其实是带了幕僚来的。
老者一看就不是有官职在身的,应该属于魏国公府自己招募的门客,看起来还是挺足智多谋的,肚子里应该有点东西的那种。
老者在徐鹏举侧目看过去时,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位小状元所提的意见很对,可以考虑。
徐鹏举道:「几时给你?」此话一出,骆安放心了。
终于打不起来,而且看样子徐鹏举纯属外强中干,真是狐假虎威徒有其表,这转折之快,还真是让人受不太了。
朱浩道:「我看选地方不如撞地方,就在这里了,鄙人不才,好歹也学习写过奏疏什么的,不如我就在这里帮你参详一番?」
徐鹏举大袖子一撩:「笔墨伺候!」
......
·······
一个时辰后。
魏国公府外的酒肆内,酒桌上,徐鹏举已经在给朱浩斟酒了。
徐鹏举哈哈大笑,道:「我就觉得,这位小状元与众不同,看看,我跟你说话就是不费力,说什么办什么就是爽快!那哥哥我就祝你回京的路上,一路顺风了!」
说着,徐鹏举拿起自己的一杯,一仰脖,一饮而尽。
旁边的骆安看傻眼了。还能这样?
一个多时辰之前,双方还喊打喊杀的,结果一个时辰后就称兄道弟了?你魏国公能不能要点脸?
朱浩笑道:「还是魏国公审时度势,知道现在杨阁老已是日暮西山,此等时候正是效忠陛下,未来前途似锦的时候,为何要上杨阁老那条贼船呢?」
「哎呀,真是至理名言啊,小状元的学问不浅,再来一杯。」徐鹏举继续劝酒。
别说是同桌的骆安,就是徐鹏举自己带来的人,也有点受不了徐鹏举这恭维巴结朱浩的模样。
那老门客却好像坦然面对,似对徐鹏举的举动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定然是徐鹏举在上午去赴约之前,早就跟身边人商量好一切,徐鹏举之作为,不过是顺势,先前的态度也不过是装腔作势。
「不行了,下午还要赶路,就不能多饮了,容易误事。不如等将来,有机会的话,再与魏国公把酒言欢。」朱浩笑道。
徐鹏举道:「那咱可说好了,就怕到时小状元已身居高位,都不屑与哥哥这般一介武夫一起喝酒。话说你可真本事啊,当了陛下的人,还能出入于杨阁老府宅,你也不怕被.....」
这话多少带着一点威胁的意思。
你看我都知道你秘密了,你回到京城之后,是不是要在皇帝面前多为我说好话?
朱浩叹道:「食君之碌担君之忧,都是给陛下做事的,哪能讲困难?就是没有困难,自己制造困难也要上啊!」
「啊?」
徐鹏举对这说法很是意外。
没有困难,自己制造困难?你还真直接!难道你小子不怕旁边的骆安把你的话传达给皇帝,让皇帝知道你心意不诚?
朱浩道:「就说我留在南京,这是给自己找事,但我记得,魏国公的事尚未解决,陛下和魏国公心中都不能安心,就算是明知有千难万险,我也要留下来,把事谈完了再走。又怕魏国公瞻前顾后不好做决定,一直想对策,如何能把这话说得中肯一点.....先前的冒犯,魏国公可不要介意啊。」
「哪里哪里?哥哥怎会生弟弟的气?以后朱老弟你有话直接跟哥哥说,哥哥别的本事没有,江南还多少有点地位。哦对了,回头跟你大伯说一声,若是他那边有什么消息,也一定第一时间传信过来,咱都是一家人,不要搞那么见外。以后你再来南京,住我府上就行了!」
徐鹏举说话的口气,
显得自己很讲义气。
朱浩叹道:「魏国公,看时候不早了,我也是时候回京城,所以就.....」
「来人,护送我这位朱兄弟出南京,若是关□那边有人找麻烦的,就说是我魏国公的朋友,看谁敢阻拦!」
天黑前,朱浩的船已过了大江。
朱浩立在船头,看着江岸原生态的芦苇丛,感慨万千。
骆安走出来,提醒道:「先生,外面风大,还是进船舱休息一下吧。您喝了酒,莫要着凉。」
「没事。」
朱浩道,「正因为脑袋晕乎乎的,才想出来透透气。」
朱浩立在船头,骆安也没进去。
显然骆安有很多问题想问朱浩,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朱浩道:「骆兄你其实不必担忧的,徐鹏举到底是魏国公,他在南京守备任上,也不是他一个人,背后还有一大家子,我正是看准了他不得不投靠于陛下,或者说他已经选择了投靠陛下,才会说那些话。」
骆安提醒道:「还是太过于冒险,若是当时真动起手来,只怕.....我们要吃亏。」
「唉!当时有骆兄在,我就知道没事,我上来就跟他说了,不但院子里都是锦衣卫的人,连我家族都是锦衣卫出身,他以为能杀了我们而不被外人知晓?他敢这么小瞧锦衣卫吗?官场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在逢场作戏,若他真无意靠拢向陛下,就不会来见我们!来了,就该被我们拿捏,难道我们还要听他的?到底谁是上差?」
朱浩笑着摇摇头。
面对徐鹏举这样的纸老虎,朱浩针对起来也很有经验。
「那不怕他,将先生的事情泄露?」
骆安对此还是有些担忧。
「不怕!」朱浩笑着解释,「对杨阁老来说,我已是无足轻重之人,给谁做事都一样。从他怀疑我开始,就不可能对我再委以重任,他要确定的,我不是陛下身边出谋划策的主导者,这便够了。」
「我已提前派人出发,名义上我早就离开南京城了......就算徐鹏举要检举我,连我的行程都对不上,只怕杨阁老也很难取信他。再说,对徐鹏举来说,我又算个什么?皇帝派来的使节,谁都能担当,莫不是以为如此还能让杨阁老对他刮目相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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