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酒肆掌柜、伙计等人到来,好一番恭维,让唐寅深刻地感受到被人尊敬的滋味。
半生一事无成的老家伙,居然不用“诗画双绝”的名头就能出人头地,受世人顶礼膜拜,唐寅嘴上谦逊,但朱浩分明清楚地看到他眼角不时浮现出的鱼尾纹准确说老脸横皱,笑容怎么都掩饰不住,说明这老小子心中乐开了花。
“在下一定不会辜负安陆百姓期望,及早剿灭匪寇,还安陆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唐寅居然在几个市井小民面前拍着胸脯表态。
本来酒肆掌柜说好要请客,商人看起来注重利益,但这年头的百姓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让真心为民的人吃亏,哪怕他们自己损失一点,不为名声,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可唐寅先前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此时岂能占百姓小便宜?
当即推搪一番,表明这顿饭要原价照付,掌柜见推辞不过也就允了,赶紧送上两壶免费的酒水和几碟小菜。
“先生,这顿你请客?”
朱浩笑嘻嘻望着重新坐下的唐寅。
唐寅没好气地瞪了朱浩一眼,伸手去拿荷包,却掏了个空,尴尬地道:“这顿你先垫上,出来太急,换衣服却忘了将荷包带上,回头给你。”
朱浩笑道:“还是我请吧。不过有句话要提醒先生,最近你可要抓紧时间备战,别等贼寇杀来了,一应出兵事宜都未落实,那时恐怕只能站在城头眼睁睁看着贼寇在外面行凶,这绝不是城中百姓和兴王府希望看到的一幕。”
唐寅神色凝重,点点头道:“我尽力吧。”
一顿饭吃完。
老少二人正在品茶,继续交流,陆松匆忙到来,把唐寅给叫走了。
说好出来一起参加文会,结果就吃了餐饭就分别,朱浩成了孤家寡人,没办法只能先回王府。
一路上朱浩看到,城中备战工作虽积极推进,但因为官府和士绅拒不配合,进展极其缓慢。
朱浩心想:“别到最后,真被我言中,贼人来了却连基本防御都没做好,只是把城门一关就当备战这恐怕是袁长史最希望看到的吧。”
这次备战,王府上下都很配合。
可问题是王府内许多官员也跟袁宗皋意见相近,除了仪卫司应付公事一般派出仪卫副骆胜的儿子骆安,以及典仗陆松帮着唐寅跑前跑后,就连承奉司也没抽调多少人手帮忙。
当兵的不想打仗很容易理解,好好过日子不行么?
贼寇来了,大可关闭城门等贼寇没地方抢了自行离开,为啥要出城去拼命?老婆孩子热炕头它不香吗?
立军功?
别扯淡了!
这儿又不是北地九边,杀几个贼寇能立多大军功?再大还不是在兴王府这一亩三分地活动?
城内备战消极因素太多,使得唐寅饱受煎熬,朱浩看在眼里,想帮忙最多是出谋划策,总不能指望兴王府和本地官府、士绅听他一个孩子调遣吧。
三月初二。
本来是寻常的一天,一大早城门突然封闭,却是州衙得到紧急军讯,贼寇已杀到安陆州地界,如今正在京山县地面劫掠。
这次连王府都重视起来,派出袁宗皋、张佐、唐寅三人到州衙商议对策,尤其是紧急征调卫所兵马御敌。
但这次商议没有得出任何结果,依然是四处扯皮,一团糟。
唐寅回到王府,袁宗皋和张佐去见兴王,唐寅则急忙去课堂把朱浩叫出来,将他得到的第一手信息告知。
“情形不妙”
唐寅的总结很悲观,“潜入湖广的江西贼寇,并不是一支,而是三支,每一支数量都在三四百人左右,合起来总数已超过千人,非常危险。而王府上下能调动的护卫也就三四百人,即便兵甲和战马要高出一大截,但出城迎敌的话风险太大。”
朱浩点头:“来的倒不少,可知这些贼人是什么路数?”
唐寅摇头道:“这我上哪儿打听去?回来的路上,袁长史说非闭城坚守不可,贸然出兵只怕会令州城发生不可预估的风险,城内毕竟已有数万百姓前来避难,要是城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哦对了,贼寇这一路上除了打家劫舍外,更是裹挟流民,掳劫壮盯妇人等,明显是想扩充实力,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行进速度不快,估计再有个两三日,贼寇才会杀到安陆州城下。”
这时候,连唐寅都开始打退堂鼓了。
如果来的只是一二百贼寇,甚至四五百,以王府仪卫司的实力足能应付,他唐寅出去当诱饵进行诱敌,底气十足,可问题是现在贼寇数量过千,如果加上沿途裹挟的炮灰,可能会有两千甚至更多。
朱浩心里大概有数。
难怪说历史上正德十二年左右江西盗匪横行,即便有王守仁这个军事天才也数年才剿灭,感情江西的贼不是普通的贼,几乎可以跟官兵分庭抗礼,有宁王府隐身背后撑腰,又有官府中人通风报信,穿州过府裹挟流民迅速膨胀壮大,居然没人过问
你这么牛,咋不扯起造反大旗,直接当皇帝呢?
“唐先生,王府是否要转变思路,以严守的姿态应对贼寇侵袭?”朱浩问道。
“嗯。”
唐寅直接点头。
准备了半天,最后成了提前整兵防守,主动出城跟贼寇交兵的事翻篇了!?
别怪贼寇敢上门挑衅,实在是官兵无能。
唐寅或许也感觉到这样会很没面子,续道:“湖广都司已下达命令,从荆州卫、襄阳卫等处抽调兵马来援,以当前时间算计,需要十天到十五天,援军才会抵达,相信那时贼寇必会撤离。”
朱浩心想,官兵不敢正面交战,贼寇还怕官兵?别到时主动出击的变成贼寇,成了贼寇伏击来援的官兵,那乐子可就大了。
“王中丞那边呢?”朱浩问道。
唐寅摇摇头:“尚未有消息传来。”
朱浩终于理解为何唐寅如此悲观。
本来两大援军,一个黄瓒一个王守仁,现在看来全都指望不上,官府和地方士绅也都不支持出兵,全靠王府兵马对付贼寇入侵,还让他这个没有任何带兵经验的书生指挥调度,不打退堂鼓才怪。
估计连兴王朱祐杬都没信心了。
朱浩道:“唐先生,本来我有一样东西,不打算给你看,但现在不行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瞧瞧?或许对抵御盗寇有帮助呢?”
唐寅苦笑道:“时间紧急,回头再说吧,我突然想起来必须尽快见到兴王就怕袁长史和张奉正说不清楚地方上的态度,耽误大事。”
此时唐寅只是遵照承诺,有事需第一时间跟朱浩说明,但内心并不觉得朱浩有什么方法能解决当前困境,或许他还怪责之前朱浩出了个馊主意,让他焦头烂额的同时,更会让他在兴王府地位不稳,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没等朱浩答话,唐寅便匆忙去了。
朱浩望着唐寅的背影无奈摇头:“说是你是烂泥扶不上墙倒不至于,但要把大事交托,还真指望不上。看来还是要等我成年后,亲自着手解决问题,才不至于处处受制,有力无处使埃”
本来朱浩要等唐寅见过朱祐杬后,再与其商议。
谁知当天下午唐寅就从兴王府搬到了前线也就是城墙下的临时居所指挥战事。
王府仪卫司兵马基本被派到了第一线。
贼寇杀来,王府仪卫司护卫守着府门没太大意义,除非贼寇已经进城了但有更为高深的城墙作为凭靠,为何不充分利用起来?王府仪卫司兵马当然要用在刀刃上,戍守第一线。
唐寅看起来献策失误,被兴王冷落,但前线临敌指挥还是要由其来执行。
袁宗皋年老体迈,无法彻夜不眠指挥战事,而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规矩就变成了文官指挥,武将负责听令行事,王府不能把调兵权交给王府仪卫司的武将,在张佐推荐下,唐寅走马上任,如今的身份相当于安陆州城的前敌总指挥。
谁让官府没多少兵,只找了一群没经过训练的民壮巡逻防守城墙?
好像只有兴王府在这件事上比较热心。
结果过了一天,三月初三下午,贼寇先头人马已杀到安陆州城外不到五里的地方,伫立城墙上,远远能看到对方安营扎寨。
唐寅站立城头,看到眼前一幕,恨得牙痒痒。
陆松在他身边,无比震惊道:“这伙贼人好大的胆子,这是公然跟官府叫板埃”
骆安道:“先生,不如调拨给我一百兵马,我率领杀出去,趁其立足未稳,痛击之1
唐寅身边陆松和骆安二人,不是那种消极畏战的保守派,尤其是骆安,一看就是个暴脾气,贼人杀来让我们守在城墙上看热闹?王府产业可都在城外呢!被贼寇劫掠一番,怕是今年各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那不如冲杀出去,跟贼人拼了!
唐寅叹道:“两位,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现在光凭王府力量,不足以跟贼寇正面硬扛,还是要从长计议。
“传令下去,城门各处加强防备,尤其是晚上要加派兵丁巡逻再试着联络城外各庄园、土堡的豪绅大户,让他们做好防御,若是城门有失,点起烽火求援的话,让各家务必前来驰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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