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仔细看了唐寅几眼,随后一脸严肃地问道:“您就是名满天下的江南大才子唐寅?”
光听朱浩说,不如听当事人自己介绍。
哪怕朱浩找了个人假冒,也先听其说了些什么。
再说安陆本地又不是没人认识唐寅,比如当初唐寅来安陆后,不是见过隋公言吗?
连朱浩都知道唐寅跟本地士人见面的事,想来不会傻到随便找个人冒充吧?
唐寅一听, 顿时想到朱浩说过,曾以他弟子身份在王府中行事,想来朱浩真的没有骗自己,自己之前不在安陆,却已在兴王府挂了号。
“此事说来话长,等以后再细说。”
唐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连这个陆典仗是谁都不清楚, 怎会将真实身份相告?
朱浩突然伸出两只手的食指, 左手指着唐寅,右手指着陆松,而后道:“人就在这里了,如果陆典仗有什么想法的话,只管去做,我一个小孩子不会阻拦……”
唐寅完全听不懂朱浩在说什么,呆若木鸡。
可陆松却明白朱浩所“指”,分明是告诉他,你是锦衣卫埋伏在兴王府的暗线,你要把唐寅的行踪透露出去,我不会阻拦,但你也别怪我举报你是锦衣卫奸细,别人说的话或许王府不会信,我可是朱家人,你跟唐寅一样都怕泄露身份,就看你愿意不愿意鱼死网破了。
朱浩这是做两手准备。
陆松之前一直表现得对兴王府忠心耿耿, 似乎不会“卖主求荣”, 被锦衣卫裹挟纠缠却又是不争的事实,会不会卖掉唐寅这样不相干的人来求荣,那就不好说了。
陆松听明白朱浩之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王府中事,已与朱少爷无关,你还是离开安陆,不要再过问王府中事,否则……”
“陆典仗,你眼睁睁看着世子出事,也置之不理?你可曾想过,世子对旁人和对你的意义是一样的吗?世子出事,你不怕被人弃如敝履?为何当初你跟我说过的话,现在却又违背呢?”
朱浩连番质问。
唐寅听了却在懵逼中带着惊愕。
这两个家伙看起来很熟啊……
说话都这么不客气的?
可……他们到底在说啥?
什么对旁人和对伱的意义是一样的吗?什么叫被人弃如敝履?什么叫曾经说过的话又违背?
简直一塌糊涂!
陆松有些无地自容,他为了兴王府一再针对朱浩,现在朱浩表明态度,要进王府救治生病的世子,他却怕身份败露而不去通报?
“陆典仗,就算要拒绝我的好意,这個决定也应该由袁长史来做,而不是你……请看在我曾是令郎同窗的份儿上, 还有我曾救过世子, 给我一个机会!”朱浩恳求。
唐寅这才听明白了, 原来朱浩跟这位陆典仗的孩子是同窗,也就是同为王府伴读,所以才认识。
可他还是很奇怪,怎么看朱浩都不像仅仅跟陆典仗的儿子是同窗关系那么简单,倒像跟这个陆典仗是同窗或同僚一般,说话的口气好像他还能压陆松一头。
陆松叹息一声:“你有何把握救治世子?”
这个问题,让唐寅一惊。
堂堂王府典仗,已是正六品武官,居然就这么被朱浩说动了?你特么的也太没原则了吧?还把世子生病这么重要的消息,直接告诉朱浩这个“外人”?你是真不把王府的机密当回事啊。
朱浩道:“我用一种独特的诊疗方法救了妹妹,陆先生亲眼所见,这也是沿途见识到各地疫病蔓延后特意研究出的诊治手段……陆先生可是如此?”
陆松马上打量唐寅。
唐寅心想,怎么事情又往我身上扯?你是说救了你妹妹,可我没亲眼见到啊,就算真的是,你就说是你自己完成的不行吗?
但随即唐寅意识到,现在朱浩需要有人为其救人的手法背书,如果自己承认的话,就可以顺利进入兴王府,仔细琢磨后他觉得这既是冒险,未尝不是一次机会,便点了点头,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可他的表现却让陆松感觉到,这不是朱浩想出的治病救人的法子,而是唐寅来安陆途中看到各地疫病蔓延后研究出来的治病方法,之前朱浩总说他的学问是唐寅教的,说本和戏文也是唐寅告诉的,朱浩本人能有几斤几两?
这不明摆着告诉他,其实唐寅想通过救治兴王世子来表现自己,并以此立功进入兴王府?
再联想到之前袁宗皋着人打探唐寅的下落,大有把唐寅招揽到兴王府之意,这简直是顺理成章之事,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去跟袁宗皋把线牵上?
“可是你们这么做……有何目的?”陆松还是不放心。
唐寅或许跟兴王府没什么过节,可朱浩是锦衣卫朱家子弟,万一这次回来所谓的治病,其实是意图不轨呢?
朱浩道:“陆典仗何不想想,此等时候那些对兴王府有不轨之心的人会做什么?必定是袖手旁观。我跟陆先生冒着泄露身份的危险到这儿,是为了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吗?”
陆松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彻底把他说服了。
朱家或有歹心,但不能说朱浩有。
朱浩带唐寅进王府治病,那是出力不讨好,出了岔子就连王府大门都出不去,此时锦衣卫和朱家的态度不应该是隔岸观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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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到事情的紧迫性,急忙道:“既如此,那你们随我去王府,我负责通知袁长史,一切由他定夺。”
……
……
陆松从家里出发,一路向王府急奔而去。
他让朱浩带着唐寅到王府西门等候,朱浩赶车与唐寅往王府西门走时,唐寅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朱浩,那人真是王府典仗?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
朱浩本来还在琢磨救人的事情,闻言不由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唐寅。
这老小子居然开窍了?
连你都看出,陆松在我面前处处受制?
如果我告诉你,陆松其实是锦衣卫安排在兴王府的内线,你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怕到就地跑路,而不想进兴王府了?
“陆典仗忠心可嘉,我曾在火场中冒死救世子,我想他定是被我的诚心打动,认为我不会出言欺瞒。”朱浩道。
唐寅吸了口气,道:“那意思是说,你之前在船上跟我说的,不是……”
朱浩抬头看着前路,笑着道:“陆先生,其实我从来没骗过你,只是你不肯相信罢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
……
马车到了王府西门。
两人下车后等了许久,唐寅不由开始胡思乱想,王府会不会派人出来把两人拿下,把朱浩交给朱家,顺带把他交给宁王府。
就在这时,王府大门打开,从里面迎出来几个人,为首者乃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略显老态,非常有精神的儒者,他身后跟着先前的陆典仗等人。
“这……”
唐寅虽然被朱浩喊做老头,但毕竟才四十来岁,作为晚辈,应该是他上去见礼,他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朱浩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学生见过袁长史。”
唐寅心中一阵激动,对方居然是兴王府长史袁宗皋,虽然此人的官职和来头都不是很大,但在兴王府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如果自己想挂靠在兴王府,为将来混个“从龙之功”,必须要得到对方的赏识。
唐寅也急忙行礼。
袁宗皋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唐寅身上,将其上下打量一番,才道:“前几日与公言通过书信,他说过两日便会返回安陆,阁下……”
唐寅苦笑道:“半年前与公言一别,仓促往江赣,未曾想会以如此方式再回安陆。”
袁宗皋已不需要唐寅把真实身份相告。
既然对方不怕见隋公言,想来多半真的就是名闻天下的唐伯虎,随后他便请唐寅和朱浩进入王府。
一边走,袁宗皋一边问:“听陆典仗说,朱浩带人回安陆,还登门说有方法救治世子,不知可有此事?”
“呃……”
唐寅打量朱浩一眼,心中暗恨,我一个读书人,人家想用我也应该是看重我的才学,或是我的谋略,现在居然问我治病救人之事?当我是神医啊!朱浩你小子吹过的牛逼能不能你自己去兑现?
但看到袁宗皋等人脸上热切的神情后,唐寅点头道:“可以一试。”
这话留有余地。
试归试,不成功可别找我。
袁宗皋面带欣然之色:“此等危急时刻,勇于担当,冒险来救治世子,无论成败,兴王府都不会责难,望伯虎……不要有何心理包袱,尽管一试便可!”
激动之下,袁宗皋居然直接称呼唐寅名讳。
要说袁宗皋也算是成名已久的老进士,可论才华和名声,他自知没法跟唐寅这样的后辈相提并论。
唐寅在大明有多大的名气?
南直隶解元,诗画双绝,兴王府这样的小庙本容不下这样的大神,现在却主动来投,还是为治病救人,袁宗皋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其拒之门外。
唐寅心中压力倍增。
对方是说成败都不会追究责任,可问题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不在我身上啊。
就算我略通医理,但对于治什么疫病却毫无经验,更别说朱浩那种用一堆好似炼丹炉的玩意儿炼出的药,若管用,那真是荒谬透顶……
不过我唐某人自从认识朱浩这小子以来,荒谬的事情见多了,也不介意再添眼前这一桩。
唐寅道:“这样,先带晚生去见一下病患,具体的事情……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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