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娘跟着进入铺子,她本想好好对袁宗皋感谢一下王府对儿子的栽培,但听了袁宗皋的话,一时间有些犯迷糊。
我儿不是正在王府读书么?
什么叫不如让他进王府?
朱娘属于华夏传统女性,在贵人面前显得特别谦卑,道:“犬子父亲早逝,入王府前尚未正式开蒙,只有一位路过的陆先生教导他,若是他在王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袁先生多多海涵。”
言下之意,我已把儿子送到王府,你们怎么管教,我不干涉。
师父师父,他没爹,你就当他半个父亲。
袁宗皋笑了笑,转而看着耷拉着脑袋的朱浩,问道:“朱浩,你是何意见?”
朱浩没有去看袁宗皋,垂头丧气道:“我我害怕。”
这会儿朱浩必须表现出孩子该有的样子,今天他可是差点儿死在火场,还有人叫嚣这把火是为了烧死他才放的,甚至在他救人时堵门。
如果经历过生死,还可以大无畏地选择留在王府,那只能说明他心机深沉,另的目的。
朱娘抚着朱浩的头道:“小浩,难得袁先生如此赏识怎么,你是害怕辜负先生的期望吗?”
朱浩一脸为难,像要对母亲解释,却又说不出口。
袁宗皋看到朱浩的反应,明白这孩子既怕死,又怕母亲失望,一个父亲早丧已能独当一面的孩子这会儿只能把委屈憋在心里。
“这样吧,朱浩,你刚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不如在家休息几日,等心境彻底平复后,再回王府不迟。”
袁宗皋善解人意,主动提出让朱浩暂时不用去王府。
朱浩略微迟疑,“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老夫便不多打扰,王府内已给你安排好住处,这次回去你可以跟王子一起读书既然你没正式开蒙,就要多努力,这样才能跟上进度走吧!”
袁宗皋不想在市井久留,进铺子来转一圈已表明他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见事情处理完自然要离开。
朱娘没想到袁宗皋这么快便走,急忙出言挽留:“袁先生,不如留下用个便饭。”
“哈哈。”
袁宗皋已迈步至门前,闻言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老夫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再说天色不早,留在此多有不便等朱浩将来有出息,老夫一定不会推辞。”
听口气他似乎很看好朱浩,准备用心培养。
此话令朱娘听了非常舒服。
看看,连堂堂王府长史、进士出身的袁先生,都觉得吾儿读书上有天分,为了他出人头地,我经历再多苦难也值得。
袁宗皋在朱娘母子相送下,走出铺子,带着陆松等人往街口走去。
袁宗皋没有急着上轿。
陆松亦步亦趋跟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凑上前问道:“袁长史,既要带他回去,为何又不急了呢?”
这会儿最懵逼的还要数陆松。
朱浩一门心思逃离王府不打算回去,而袁宗皋则铁了心要把他带回去,情况不应该反着来吗?
之前袁宗皋表现得很着急,现在却让朱浩在家歇几天
不知道怎么想的。
袁宗皋面带深意,道:“你以为兴王府是他一个孩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很多事,由不得他!”
“走吧,老夫带你去见一个人。”
陆松听了非常诧异。
等稍微琢磨后,他才意识到袁宗皋说的是什么。
朱浩是朱家派去王府刺探情报的,现在朱浩差点儿被人纵火烧死,吓得要逃出王府不欲回去,可朱家那边会顺着朱浩心意?
怕是到时朱家还是会把朱浩强行送回王府,若他执意不从必定各种要挟的手段都会用上。
送走袁宗皋和陆松,朱浩一点都不着急。
回王府?
着什么急!
以袁宗皋的深谋远虑,怎会考虑不到把他赶走后带来的后果?以朱家为代表的锦衣卫会放弃对兴王府的监视?
退一步说,即便王府不让他回去,朱浩也不亏。
水里火里两次拯救朱厚熜,跟未来的嘉靖皇帝已建立起联系。
朱厚熜现在已七岁,并非不记事的稚子,这种过命的交情一旦建立起来,难道以后成年了,会把两次被人搭救的过往一笔勾销?
眼下他若是留在王府外,偶尔跟朱厚熜见上一面,或许比在王府读书更有效果。
朱娘赶紧拉着儿子的手返回铺子,关切问道:“小浩,你说王府起火,还说有人想烧死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朱浩道:“娘,详细情况我没法跟你解释清楚,总之今日我自火场死里逃生,容我先平复两天心情,然后才考虑是否回王府。”
为了不让朱娘过于担心,火场救人的细节不便向朱娘描述。
但朱娘和李姨娘岂能不担心?
原来进王府有这么大的危险!
本来还不觉得如何,但想到朱嘉氏让儿子进王府刺探情报,这等于是跟兴王一家为敌,想到这里,朱娘便思忖是否让儿子彻底打消回王府读书的念头。
袁宗皋一直都没有乘轿,带着陆松去见一个神秘人。
临日落时,那人出现在相约的别院外,这栋别院并非是兴王府产业,而是袁宗皋私人所有。
陆松在外等了半晌,见一个中等身材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出现在面前,他上前问询过对方的姓氏和目的,这才带进别院跟袁宗皋相见。
“先生,人带来了。”
陆松怕此人不知袁宗皋真实身份,要是因自己称呼不善而泄露细节便不好了,便只称呼袁宗皋为先生。
袁宗皋笑道:“老刘啊,你来了?给你引介一下,这位是王府仪卫司典仗,陆松,至于他乃锦衣卫朱家的老管家,刘宏。”
陆松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上。
眼前这个人,竟然是朱家那位刘管家?
袁宗皋是如何收买拉拢为兴王府密探的?
陆松心想,或许在袁长史心中,我值得信任,才让我知道朱家内线的真实身份,但其实我背地里却在做对不起王府的事
想到这里,陆松心中满是惭愧。
“刘宏在朱家已有二十多年,对朱家知根知底,但他身份特殊,外人并不知晓,以后有什么事需要通传,你去跟他联络。”
冲着陆松说完,袁宗皋又对刘管家道,“老刘,陆典仗乃我兴王府柱梁,绝对值得信任,以后有紧急事情,只管跟他说。”
刘管家赶紧向陆松行礼:“小的见过陆典仗。”
陆松抱拳回礼。
袁宗皋一摆手,道:“陆典仗,你先到外面候着,不要让人靠近,我有点事要问问刘管家。”
说是让陆松以后联络,但此次却不能参与秘密对话,陆松并没有因此心生不快,他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临出门时心想,一定不能把刘管家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
从心底里他是向着兴王府的。
陆松出门后,袁宗皋便详细询问有关朱浩的事。
但袁宗皋没有告诉刘管家,朱浩曾在王府救人,救的还是兴王世子,只是验证朱浩跟朱家关系到底如何。
刘管家挑了一些他知道的情况进行阐述。
“这孩子天资聪颖,行事天马行空,却颇有针对性,实乃可塑之才。但这三房从来不得老夫人青睐,当初他父亲便是自小缺乏父母关爱,才欲在兵事方面出人头地,可惜北上平叛以身殉国,留下孤儿寡母常遭家族欺辱,连其父遗产都难保全。”
“至于这孩子进王府做伴读,乃是事后家里知晓他去参加选拔还一举通过,为此老夫人十分着恼,上门训斥一番,勒令其进王府后打探情报”
刘管家虽然对朱浩有成见,却不像朱嘉氏和朱万简那般根深蒂固,此时站在相对中立的角度,觉得朱家对朱娘母子有所亏待。
也就是说刘管家没有对朱浩落井下石。
他很清楚,只要说朱浩跟朱家关系不好,兴王府就不会对朱浩痛下杀手。
袁宗皋脸色不冷不热:“看来此子并非蓄谋已久,那他可曾把王府中事跟朱家人说及?”
刘管家为难道:“这个小的不清楚。”
袁宗皋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之前锦衣卫不是派人到朱家联系?可打听到此人在安陆的住所?还有跟什么人见过面?”
“这”
刘管家虽是兴王府收买的朱家内应,但所行之事都涉及朱家事务,他的能力仅仅体现在管理生意和上下打点上,让他去刺探情报,显然有些强人所难。
“也罢。”
袁宗皋没有勉强,“以后再有锦衣卫的人造访朱家,你立即通知陆典仗,他住在靠近王府的小拐子胡同,回头让他把详细住址告诉你。”
“是,是。”
刘管家连忙应声。
袁宗皋道:“好了,趁着天黑前城门没关闭,你早些回去吧,避免惹人怀疑。回头王府会安排你那秀才儿子在老家附近做个县主簿。”
刘管家跪下连连磕头,千恩万谢。
县主簿可是九品官,通常由贡监及吏员拔擢除授,是知县的佐贰官,主管一县户籍、缉捕、文书办理事务,在知县或县丞空缺时,主簿也有希望署理知县职务。
出任一个县的主簿,意味着由民到官的阶梯式跨越,难怪刘管家会感激涕零。
等刘管家出门,陆松有些担忧地望着袁宗皋,“袁长史,此人可以信任吗?”
袁宗皋嘴角一撇,道:“有什么值不值得信任的?他为了子孙后代的前途,背叛主家,而王府则多了一个耳目,各取所需罢了,他做多少事便能获得相应回报,若身份败露吃亏的是他自个儿,难道他会不知轻重?此等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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