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选者走廊

    《废墟》游戏世界，一个衣衫褴褛的新人落在地上。
    所谓废墟，就是经历过一场星际大战后的破碎星域。
    在这个星域，行星被辐射完全污染，太空城全部破碎，太空中到处漂浮着飞船和战舰的残骸碎片，经常性还能看到在宇宙空间中四处漂浮、翻滚的宇航员干尸。
    新人的出生地点, 在一个残破太空城内部，某一个保留了部分维生功能的城区。
    新人自然就是林远。
    落地后，他左右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发现玩这游戏的人的确挺多，不断地有新人降生，而老玩家遍地都是，不断有飞船在太空城降落, 也不断有飞船起飞离开。
    林远登陆到这里, 自然不是为了玩游戏。
    只因为蓝枫说, 《废墟》里存在一个‘天堂’的隐秘入口。
    眼睛微微一眯，眼前的整个世界就蜕变成了基础的数据流。
    数据组成了这个世界的基础结构，而权限则标明了数据的运行法则。
    林远是玩家号，游戏权限极低。正常情况，他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游戏公司的设定办事。
    但林远当然不是正常玩家。
    他跑到偏僻处，根据蓝枫提供的信息，悄无声息地修改了自己的游戏权限。
    数分钟后，他拥有了世界管理员的权限，而且还是匿名的。
    此时，他依旧衣衫褴褛，但念头一动，身上就凭空多了一套高科技太空衣, 念头再动，身边空地又凭空浮现出一艘星际高速战舰。
    获得战舰后，林远登入战舰, 飞离了新手村, 进入了虚拟太空。
    飞行时, 林远依旧不断查看着废墟世界的数据流向。
    看着看着, 他的目光穿越了1光分，定在了一个玩家身上。
    这个玩家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飞船，他正在一颗荒芜行星的地表上，和一头变异野兽激烈厮杀。
    ‘玩家：张凡，3级舰长，拥有一艘小型隼式战舰。’
    ‘现实居住在沙河城区，和血月教所在的鹦鹉洲紧密相连。独居，宅男，平时靠出售游戏物资换取星晶。’
    ‘性情孤僻，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没有朋友，和父母也多年没有联系。’
    ‘游戏狂人，除了吃喝拉撒的外，其余时间全都在《废墟》里。’
    以上条件完全符合血月教的筛选标准，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被盯上了。
    林远清楚看到，张凡身后跟着一团幽灵般的数据。
    这团‘幽灵’权限很高，仅次于世界管理员, 且处于隐身状态, 他能看见玩家，但玩家却看不见他，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盯着‘幽灵’分析了一会儿，林远得出结论：‘是个寄魂者，但暂时无法确定来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幽灵并没有发现自己被林远监视，他围绕着张凡，时不时地将一些奇特的信息传入张凡的数据链接。
    这些信息在硬件上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可能是一段诡异的音乐，也可能是一两句低不可闻，如同幻觉一般的低语，又或者干脆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音符。
    可以看到，张凡偶尔会有些疑惑，但大部分时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变异野兽上。
    杀了一头，搜刮材料，然后就去找下一头，然后继续厮杀，仿佛无休无止。
    想了下，林远开着战舰飞过去，缓缓地降落在了张凡附近不远。
    刚落地，战舰就传来张凡的信号：“喂，新来的，我不想惹事，但你最好也别来惹我。”
    声音干巴巴，硬邦邦，就像是隔夜的冷馒头。
    说完这句，张凡不发一言，继续专注猎杀。
    而林远知道，他如此努力，并不是为了游戏乐趣，单纯只是为了生活。
    平均一天能获得40星晶的收入。
    40星晶，能让人在月港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而这是月港许多普通人的现状。
    在另一帮人类创造的虚拟世界里，干着重复性的机械性劳动，过着毫无尊严，毫无希望，毫无成就感的生活。
    他们的世界，是灰色的。
    林远没说话，也没下战舰，只是紧紧盯住那个寄魂者，瞅准一个机会。趁对方不注意，将一段代码打进了寄魂者的意识。
    做完后，他驾驶战舰离开星球表面，重回太空后，耐心等待着。
    大约半小时后，寄魂者干完了一天的催眠动作，他离开张凡身边，朝游戏世界的某个隐秘区域飞去，速度快到了极点。
    几乎是一瞬间，就跨越了20光分，来到了游戏世界的另一端。
    这也算是超光速了，只不过是在虚拟世界里。
    林远当然也会。
    循着代码发回来的指示信息，林远念头一闪，身体消失在战舰里，一瞬间之后，他也出现了20光分外。
    谷矖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旷走廊，走廊一路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尽头，而走廊两侧，则是一扇又一扇紧闭的房门。
    “天选者长廊，一路走到底，就是‘天堂’入口......有意思。”
    他知道，这地方看似宏伟，但对应到现实世界，只不过是一张插满了存储卡的读卡阵列罢了，占地或许还不如一个厕所大。
    林远没急着去找天堂入口，他循着代码信号的指引，来到一扇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很快，门内传来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谁？”
    嗓音稚嫩，是一个少年。
    林远心中一动，沉声回应：“来救你的人。”
    这句话说出后，房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秒后，房门开了一条缝，缝隙后面露出一张胆怯中带着期盼的稚嫩脸庞，是个20岁不到的少年。
    他在看到林远后，脸上的希冀瞬间变成了惊恐：“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
    林远没有回答，用力一推，强挤进房间，然后反手将房门关紧：“告诉我，你叫什么？”
    少年惊恐地缩到了墙角：“蒋为.....我叫蒋为。”
    很普通的名字，再加上和正常人一样的表现，说明这个寄魂者前身也是一个普通人。
    林远再问：“你为什么要帮游戏公司害人？”
    蒋为失控地大喊：“我不想的！可他们说，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自由，我才能回家！如果我不干，他们就会杀了我！真的会杀了我！已经有好多好多人被杀了！”
    “他们是谁？”
    “双子星游戏公司的人。”
    “可你怎么回家？你难道不知道，你连身体都没有了吗？”
    “不，我有身体的。我的身体掌握在游戏公司手里。他们说，只要我带回100个同伴，他们就会让我回到身体里去。”
    “呵~~天真！”
    以这种极不成熟的技术，将人搞成寄魂者都要靠运气，怎么可能有本事将寄魂者重新弄回血肉之躯？
    事实上，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逆的操作，哪怕是红色星盟都是如此。
    所以，这是一个谎言。
    这些寄魂者压根就回不到过去，他们只是被关押在虚拟世界里的免费劳工。
    林远再问：“其他房间也都有人吗？”
    “基本都有人住的。”
    “他们也都想回到身体吗？”
    蒋为摇头：“不全是，至少大部分人都不想回去。”
    “为什么？”
    “因为公司的人说，如果我们经受住考验，成为天选者，就可以进入天堂.......我见过天堂，里面的确非常美丽。”
    “所以，你也向往天堂？”
    “当然。谁不向往天堂呢？”
    “为什么呢？”
    “因为天堂里的生活无忧无虑，住豪宅，开豪车，有体面的工作，被人尊重，也被人需要，被人爱！不像现实，每天为食物发愁，时时担心交不起房租而被赶出住所，出个门，还要担心被人拿枪打死。”
    林远的话似乎触动了蒋为的心中痛楚，他开始大吐苦水。
    “在现实世界，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我就是找不到体面的好工作，没人需要我，也没人愿意帮助我，更没人关心我的死活。对世界来说，我的存在毫无意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何必回去呢？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
    林远听得沉默。
    南离星域重度内卷，智能机械又取代了绝大部分人力，工作岗位其实是越来越少的。
    于是，掌握生产机械的人便拥有海量财富，而绝大部分普通人则挣扎求存，等待社会救济。
    而一旦救济系统失灵，如月港这般，就成了天堂和地狱的交汇处。
    所以，深渊寄魂者才有了兴风作浪的土壤。
    只是，虚拟世界里真的存在天堂吗？
    “你刚才说，如果你不干，游戏公司会杀了你？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蒋为眼中顿时显出浓浓的惊恐之色:“对，我亲眼看到的，他们的身体突然就爆炸了。‘砰’地一下，就和爆炸的气球一样。”
    一听这描述，林远就全明白了。
    游离电磁生命本身就非常脆弱，尤其是用不成熟技术转化出来的电磁生命，意识体非常不稳定。
    哪怕什么都不做，意识体都有可能突然性的结构崩解。
    而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阴差阳错地拥有了相对稳定的意识结构，才不会突然暴毙。
    所以，游戏公司口中的所谓考验，只是随机的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