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人

    木奇的首都名为哈瓦那，是一座山中之城。这座城市坐落于暮色森林东方的布朗尼亚山脉的东侧，紧挨着马格南的领土“卡利亚城邦”。
    三百五十年前的三月三日，一位名为“哈里”的职业者开拓了布朗尼亚山脉东侧，在十二刻的见证下建立了哈瓦那聚落。一开始，这位冒险者只是想要建立一个聚落好方便其他人探索宏伟的布朗尼亚山脉，但随着聚集点的人数增多，这座聚落逐渐扩张，一个名为“奇迹国度”的雏形逐渐出现在世人眼前。
    五十年后，哈瓦那已经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山廊天城”，而当年作为游侠和“教师”双重身份的哈里也按照曾经的构想，建立了他梦想中的“奇迹国度”——木奇。
    之所以成为奇迹之国，是因为这个国家高度崇尚自然与灵魂，因此他们不信仰神明。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拥有自己所信仰的神明，哪怕是不问世俗的东方三庭也有自己的神明庇佑。因为只有神明，才能净化第二灾厄“颠倒纪元”所遗留的灾难土地，让粮食与人类长期生活在土地之上。否则，一旦多人聚集在没有神明庇佑的地方，那些颠倒的元素就会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带来不可预估的后果。
    然而，木奇却将“没有神明的庇佑无法建国”这一条近乎于普世真理的规律给打破了。不知为何，第一代木奇先生哈里拥有与自然元素沟通的能力，他与那些无处不在的自然元素签下了协议，使这些极其神秘的存在选择庇佑木奇，庇佑千千万万信仰自然的木奇子民。
    “还有五公里就到哈瓦那了。”
    在整个车队中最为宽阔，同是也是最为华丽的马车里，众人围绕在一张地图旁，全身关注的听着周离的讲解。
    “木奇这个国家没有太多的讲究和礼仪，除了标准的握手之外木奇就只有一个赞美自然的礼节。”
    周离在胸前画了一个半圆，给众人演示了一下：“这就是标准的赞美自然手势，你们记一下。”
    在记录下这个简单清晰的礼节之后，艾维提出了疑问：“这个礼节一般运用在什么时候？”
    周离看向一旁的小可，她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轻车熟路的对众人解释道：“赞美自然这个礼节我们一般用于各种尴尬的时候。”
    “啊？”
    众人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小可的回答竟然是这样。
    “额，这个我该怎么解释呢……”小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片刻后，她略带犹豫的说道：“就是类似于，呵呵？”
    看着众人脸上表情更加深邃的疑惑，小可有些慌了，连忙继续解释道：“我举个例子，就像是你有一天回家，你的妈妈突然问你找没找到恋人，你很尴尬，没什么好说的，这个时候你就可以用这个礼仪来跳过这个话题。
    “哦，类似于佛教里的善哉善哉是吧。”
    在说了一句令人一头雾水的话语后，周离翘起二郎腿，对众人说道：“就是以后你们跟木奇的那个人没有话可聊了，你就做个这个手势，对方就会礼貌的退去，不会继续跟你尴尬下去了。”
    “就是这样。”
    小可点点头，十分赞同周离的说法。然后她想到了些什么，连忙提醒道：“对了，木奇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忌讳的东西，但有一个你们千万注意一下。”
    “不要砍树。”
    小可十分严肃的对着众人说道：“无论何时何地，千万不要砍伐树木，尤其是树苗。”
    “啊？”
    在扮演捧哏这一方面，艾维现在已经要赶超艾露玛的地位了，“这是为什么？”
    “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
    小可耸耸肩，但还是一脸严肃：“这个习俗我们从五百年前就开始遵守了，从这个国家诞生的时候这个习俗就一直流传下去。我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就是整个木奇最为忌讳的一点，一旦砍伐树木，木奇的勘察队就会立刻出现把人带走，一定要注意！”
    “放心，我们又不是闲的慌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砍树。”
    周离笑呵呵的回答了一句，随后一旁的艾露玛视线飘到了他的身上，突然猛地凑过来，一眨不眨的盯着周离。
    “……”
    良久的沉默后，周离撇过头，无辜的说道：“我还没干呢。”
    “不许这么做。”
    艾露玛掐了掐周离的脸，随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还有两公里。”
    实际上，在十公里的范围内，这座山岚与云霄并存的城市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那宛如倒挂在悬空之上的城邦如神迹一般，山峰都没有这座城市雄伟，被夺去了人们眼中的光彩。这一幕，就连一向冰冷的艾因都浮现出了被震撼的表情。
    “哇~好美啊。”
    艾露玛张开嘴，惊讶的说道：“我以为除了神界之外不会有这种建筑出现了呢。”
    “神明可以在神界随意塑造自然环境，人类当然没法比。”
    周离揉了揉艾露玛的脑袋，望着那座令人震撼的城市，轻声呢喃道：“但是到了现实，似乎人类好像比他们更强一些。”
    “这座城市是由当年最初一批的勘察队所建立的，他们沟通自然，让元素帮助他们构建城邦。”
    小可看着数年未见的故乡，眼中划过一丝柔情：“这上面的每一块石头，木头，都有对应的元素精灵所帮助人类的痕迹。树木摘下自己最坚韧的枝丫，河流冲刷着人们需要的碎石，石块将自己修整为想要的模样。可以说，这是自然与人类共同的奇迹。”
    越接近城市，众人越感到心惊。他们觉得这座城市就像故事中的神国一般，人类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触及它。然而越是这种感觉，越让他们深深的对初代勘察队和自然元素感到敬佩。
    到了一公里的地方，木奇共和国的迎宾队伍已然到齐。在简洁而令人感到愉悦的欢迎仪式后，周离一行人下了马车，缓缓的向着代表木奇共和国最高权利机构的建筑——自然高塔的方向走去。
    “您需要导游吗？”
    负责接待周离的是一个名为“诺亚”的男子，他面对着周离，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对他说道：“我的形象可能不太好，但对哈瓦那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如果您需要的话，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可以帮助您更快的熟悉这座美丽的城市。”
    “感谢你的建议。”周离微微颔首，微笑的模样全然没有当年白银城的嚣张跋扈，“但是我们这里有一位本地人，不用麻烦诺亚先生了。”
    “啊？”
    诺亚愣了一下，当他看到从人堆中钻出头的小可后了然的笑了笑。随后他请出一旁的外交部长，跟随在众人的身侧。
    在外交部长的陪伴下，周离一行人来到了自然高塔门前。这是一座由藤蔓与树木交错而成的巨大建筑，毫无人工的痕迹。就像是树木有意生长一般，构建出一座充满自然之美的高塔。
    这座高塔是整个木齐最重要的权利机关，他一共分有六个区域，分别代表“军事、财政、文化、建设、自然、统筹”六种不同的国家领域。这六个区域的每个区域都拥有三层的空间，用于给相应的官员办公。而周离他们这一次要去的，就是这座高塔的最尖端——统筹。
    高塔的六个区域装饰都各不相同，军事区域有着一座弯曲剑刃的木雕，而且多是由带刺藤蔓构建。财政区域有着金色的木栏将一个个区域隔开，寓意财富要得到控制。文化的石之书，建设的锤子镰刀红木雕，自然的元素之墙都有着鲜明的独特风格。
    然而当周离他们踏入整座高塔最为重要，且是最高层的“统筹”时，他们不约而同的感到了惊讶。
    除了周离。
    “欢迎来到统筹。”
    这个区域由纯白色的木板所搭建，其中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别说金银，就连个雕刻过的木雕都没有。这里除了令人眼晕的白色之外，只有地板上黑色的年轮纹路。在年轮纹路的最中间，一个普通的令人发指的木椅摆在上面。
    欢迎众人的，则是坐在椅子上，瘦柴如骨的白衣老人。
    老人十分苍老，岁月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褶皱，老人纹，松弛的皮肤，浑浊的眼眸。他就像一个已经埋葬进土里的人一样，流露着将死的气息。
    “老师！”
    这时，人群中的小可再也忍不住了。她三步并两步的小跑到椅子面前，眼中含泪的望向老者，颤抖着说道：“您……您的身体怎么…”
    “如此衰老了？”
    仿佛是在谈论别人一样，这个被小可成为老师的老人笑眯眯的看着小可，他颤颤巍巍的伸出瘦柴如骨的右手，用着粗糙的手指轻轻擦去小可眼角的眼泪。这一动作老人用了很久，他看着压抑不住悲伤的小可，轻笑着说道：
    “小可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总是哭哭啼啼的。”
    “我…我…”
    看到老人垂死模样的悲伤，夹杂着老人安慰带来的温暖，小可死死的咬着下唇，忍住自己的眼泪。
    老人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看向周离，用着轻松的语气对他说道：“如果老朽猜的不错的话，这位就应该是勇者吧。”
    面对老人的询问，周离没有像面对马格南三世一样狂傲不羁。他走向前，十分得体的对老人说道：“是的，我就是这一届的勇者，我叫周离。很荣幸能见到您，木奇先生。”
    “哈哈，怎么还客气上了。”
    老人丝毫没有一国之主的架子，他笑了两声，随后又突然咳嗽几下。面对众人担忧的眼神，他摆了摆手，顺了两口气后说道：“没关系，老毛病了，人到老了就那都是问题，谁也躲不过。”
    “就连您都躲不过吗？”
    周离看着老人，略显直白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躲不过，谁也躲不过。”老人摇了摇头，毫无悲伤之意，只是平静的谈论着死亡，哪怕他马上就要迎来死亡：“半神躲不过，神赐躲不过，就连他们，也躲不过。”
    “您知道我们的来意吗？”
    仿佛认识许久一般，周离再次开口说道：“您知道，马格南的来意吗？”
    “后者我知道。”老人眨了眨眼，带着老顽童般的口吻说道：“他们想要这个国家很久了，我只是老，不傻，当然知道。”
    “然而勇者的来意，我还真不太知道。”
    老人向后靠了靠，浑浊的眼眸轻轻的将视线投在周离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这一瞬，周离似乎感觉到了老者那温柔和透彻的视线直接触碰到了他的灵魂一般。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到让周离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一般。
    “周离，我可以教你小周吗？”
    面对老人的询问，周离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好，那我就叫你小周了。”老人和蔼的模样像是邻居的老爷爷一般，声音不急不缓：“你这次来，应该不只是为了马格南和木奇吧。”
    “没错。”
    周离点点头，十分坦然的应了下来，他悄悄的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随后对老者说道：“您对灵魂方面有研究吗？”
    老人先是怔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一帮憋着泪的小可，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宠溺的笑了笑，随后对周离说道：“没错，我确实对灵魂有着不小的研究。”
    “那您能帮帮这个孩子吗?”
    伴随着周离的话语，卡娅出现在了老人面前。
    当见到卡娅的一瞬间，老人突然浑身一震，一种莫名的威压瞬间弥散在整座大厅之中。众人顿时如临大敌，周离的身上黑雾弥散，将众人死死围住，抵抗着那些无形的威压。
    “出现了。”
    很快，威压散去了。老人略带歉意的看了周离他们一眼，但他的目光却很快回到了静静的站在原地的卡娅身上。他看着卡娅，眼中却向看着另一个人一样。
    “像啊，太像了。”
    老人声音多了些许颤抖，他的眼中浮现出少见的光采，是小可从未见过的光采。但周离却看得出，那道光的名字。
    希望。
    “跟崇皇殿下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