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云:男人不能说不行。
但徐业这会儿是真不行了。
就算是那些个德艺双馨的表演艺术家们在他面前翩翩起舞,宽衣解带,他也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内气未生,无法感知经脉运行,可动脉静脉扭秧歌似的转着疼,这指定不是什么好现象。
为今之计……
躺平,等死。
无边黑云滚滚而来,云层中间透出邪尸半张脸。
盯着徐业的眼神中怒火狂涌。
向死而生的外道秘法,凡人遗蜕乃是关键,关系着日后破道的成算。
如今一时不察,竟被一区区血食所毁,它如何不怒?
便是百年前与大周国师王砚庭论道之时,也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纪安蹲在徐业边上。
哭丧着脸道:“大哥,看它那样子好像很气愤,怕是一会儿要下死手,咱这架还能打吗?”
徐业上下翻滚眼球。
意思是:你问我???
周通不知从哪找来两根木棍。
给了纪安后脑勺一巴掌,催促道:“别白话了,徐大哥眼看要不行了,趁着还有口热乎气,咱俩把他抬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让他亲眼看看……”
语气哽咽,一时间说不得话。
纪安挠挠头,不解道:“亲眼看看?看啥?”
“呜呜呜,看看他日后的埋骨之地……”
“啊?徐大哥要死了?我的老天爷哎,白发人送黑发人咯,你倒是睁眼看看哪,嗷嗷嗷……”
徐业眼珠彻底不动了。
此刻唯一心愿就是走的安静些……
然后变成鬼砍死这两个王八蛋!
黑云化作九条百丈巨蛟,张开血盆大口,从四面八方朝徐业噬咬而去。
隔着老远,徐业就闻见巨蛟口中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
一个紫金钵盂蓦地飞向天空。
越转越快,越变越大,刹时间便与那邪尸巨脸不相上下。
九条巨蛟还未欺近,就被金钵收了进去。
就连天上的黑云也萎靡下去,不再似方才一般张牙舞爪。
“徐施主可还安好?”
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徐业听来却如闻天籁。
强打精神,定睛望去。
正是先前为自己送来被褥的中年僧人!
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此人在这邪尸界域中来去自如,仿入无人之境一般。
喜的则是救星来了,这扮相一看就是世外高人,起步价打十个的那种。
纪安将徐业护在身后,长刀出鞘,一手举刀一手点指,使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呔,哪来的秃驴,报上名号!”
周通也不甘示弱,大喝一声。
“过桥费二十文,进城费五十文,看你的钵盂挺值钱的,那贵重物品保管费三百文,交钱!”
徐业:……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中年僧人笑容和煦。
“两位施主稍安勿躁,贫僧法号智明,此番前来,只为助徐施主一臂之力。”
纪安收刀回鞘,“原来是自己人,早说嘛,差点被我的刀气误伤。”
周通:“熟人打五折,过桥不收费。”
智明大师笑着点点头。
随后望向天空中的邪尸。
“庞德公亦是一代大家,襄樊之地的百姓得您颇多恩惠,如今却为何自甘堕落?”
徐业目瞪口呆。
庞德公?
百年前文渊阁大学士,治理渭河水患,活人无数的那个庞德公?
现在怎么变这样了?
邪尸似是对这一称呼极为反感。
怒道:“那又如何?能得长生否?”
“襄樊之地的百姓为您建祠立碑,至今香火鼎盛,晋安先生为您著书立传,庞德公名垂青史,与长生何异?”
徐业自从躺平之后,发现有吃不完的大瓜。
乖乖,国师王砚庭,字晋安,那是何等风流的人物?
居然给这诡物著书立传?
邪尸越发愤怒,黑云之中雷声大作。
“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莫不是要为损我道基的贼子张目?”
“贫僧远不及庞德公,愿尽力一试,只盼您迷途知返。”
语罢。
智明大师隔空一指。
此前送予徐业的被褥自废墟里飞出,落在禅师手中时,已化作一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经书。
禅宗正本——
《广圣燃灯录》
邪尸见状,竟一言不发,卷起黑云朝天边遁去。
茭白月色重现,可奇怪的是天上竟还有一个暗红色的月亮。
周围一草一木,山川河流,皆不似人间景物。
纪安大张着嘴,惊道:“厉害了,大和尚,你是怎么唰的一下招来一床被褥,又是怎么嗖的一下把那诡物给吓跑的?”
“侥幸而已。”
智明大师谦虚回答,望向徐业:“徐施主被困饿鬼道已有六日,再晚一步怕是回不了肉身了,贫僧这便带你回去。”
徐业眼珠子乱转,不停撇向纪安和周通。
智明大师知道他的担忧。
笑着道:“请放心,这两位施主日后自有缘法。”
说完,带着徐业化光飞走。
周通看着徐业离开的方向,面容悲戚,叹了口气道:“大哥走了,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总会见到的。”纪安拍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
随后露出一脸坏笑,“徐大哥向来怕鬼,到时候咱们找机会吓吓他。”
“这样不好吧……就这么决定了。”
……
“师兄,我这关门弟子不错吧?”
“你门都没开过,又何来关门弟子?”
“打个比方而已,哦?人醒了?”
徐业缓缓睁开眼。
熟悉的禅房,熟悉的两位高僧,还有智深大师手上熟悉的酱猪蹄。
除了精神特别疲劳之外,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从未有此刻这般松快。
“徐施主当真了得,先诛太岁,后伤外道邪尸,老衲见过不少修行界惊才绝艳的后生晚辈,你与他们相比亦不遑多让啊。”
“大师过奖,得您指点,略有所悟。”
“尔今那邪尸根基受损,必不被人间道所容,想来短时间无法再逞凶了,”
“侥幸,实属侥幸。”
智深大师笑容敛去,神情一肃,降魔杵赫然在手。
“只是两灯寺供奉的护法宝器,如何落到了你手里?莫不是行那梁上君子之举?”
徐业表情僵住。
这还真不好解释。
如何才能编一个看起来合情合理的瞎话?
“您看这个……有没有可能是能工巧匠做的仿品?城东瘸腿张最擅造假,上次用仿制的《杜玉府请神图》骗了我二两银子……”
“罗汉舍利所凝聚的五色宝珠,法力温和浩瀚,岂容假冒?看来徐施主不愿如实相告,既然如此,哼!”
“大师,不至于,大师,别,别激动……”
老禅师的手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
手掌摊开,将降魔杵递了回来。
笑容慈祥,道:“那就当它是仿冒的吧,往后须得好好保管。”
又摊开另一只手,竟是一柄一模一样的降魔杵,莹莹佛光缭绕。
“大师早就知道?”
“诸恶相现前,天神皆舍离,难得徐施主有心,这第二件仿品也一并交于你罢。”
徐业心绪翻涌。
这等法器又怎会是仿品?
“晚辈必不使此破戒法器蒙尘,必不负大师所望。”
智深大师望着徐业,露出满意笑容。
“嘿嘿,可愿剃度出家……”
“强扭的瓜不甜啊,老禅师!”
“但是解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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