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故人

    临海市警局。孙灵从大厅路过，撇了蹲在墙角的嫌疑人们一眼。
    一群人都低着头，只有周北这个惯犯满脸不在乎。对于他来说，进局子和家常便饭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毫不担心其他。
    甚至局子里的保洁阿姨都认识这家伙了。
    偷到钱，有饭吃，进局子，吃得差点。对周北而言这并没有道德上的困扰，单纯就是个划算不划算的问题。
    像这种，道德感缺失，不会对受害者产生同理心和同情心的，通常被称之为反（和谐）社会人格。
    反赦会人格和高智商反赦会人格是两个概念。前者多半只是社会上的什么混混，或者生活中让人讨厌的家伙。而后者才是真正的，让人头疼的连环杀手、世纪悍匪。
    周北的智商，其实只是普通。真要特别聪明也不至于天天只能当个扒手了。起码也得混个黑老大什么的。
    最近，市里多出了几桩命案。孙灵本以为会派到自己头上，结果却听说被新冒出来的哪个部门给接手了。那个部门相当神秘，她跑去问爷爷都没问出来。
    孙少将肯定是知道具体情况的，但他们家风就这样，没权限的人肯定不能告诉。
    对此，孙警官也只能撇嘴。
    她坐在办公室里，查着最近一起枪械走私案的线索。很多迹象都显示，这件事情和临海市豪商徐某的秘书有关系。
    像这样后台强硬的犯罪嫌疑人可不好抓啊。多半是个白手套。
    当然，孙灵自己的后台也从来没软过。这种正义之举孙少将一直都是支持的，也就是因为这种臭脾气才得罪了太多人，身为参加过人联统一战的师长，现在才是一个少将。
    他的儿子儿媳也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死，前两年孙灵她哥孙正也因为卷入一些事情断了两根手指。
    正义是一件很难坚持下去的事情……因为坏人总是不择手段，好人就容易吃亏。
    如孙家人这样身居高位还清正廉洁，坚持正义的其实是少数。而且是非常少的少数，大部分就算不同流合污，也都会选择明哲保身。
    真正彻头彻尾是坏人的也属于少数。人联官员大部分都是在办正事，顺便给自己行点方便，其他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总有些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年近四十的中级法官蒙不赦今天遭到了辞退。
    他脱下自己的法官服，将它和法槌整齐地放在一起。最后看了一眼在上方注视着自己的人联徽记，转身离开。
    如果不是多年前和自己共事过的赵世明赵洲长出手保了自己一下……那这次多半就不只是离职那么简单了。
    但蒙不赦也并不后悔。
    离职之后，开个律师事务所吧。感谢赵世明的帮助，自己在档案上并没有留下污点，反而有任职过二级法官的经验，这点足以让他在当任律师时开个好价钱。
    想那些之前……先找今晚住的地方吧。他之前住的是法院分配的房子。而且日常工资都拿去干其他事情了，住不了几天酒店。
    这位未来的安全区大法官发出一声叹息，朝街道上走去。一辆车从他身边开过，车上的黄毛小混混扔出一个装着油漆的塑料瓶，泼得蒙不赦全身都是花花绿绿。
    摆明了是在警告他。
    呵，真是肆无忌惮啊。
    蒙不赦没有发火，甚至没有急着去把一身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掉。他回头最后望了这座法院一眼。
    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当法官了。那就当个为正义和弱者辩护的律师吧。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是对的。
    当然，也可以是反过来。
    如果不是蒙不赦始终坚持内心深处的正义，赵世明在末世后也不会把他找来。他也无法成为安全区大法官并在诅咒和祝福中变强。
    而如果不是末世忽然到来，如果不是赵世明曾经和蒙不赦共事过。他现在多半已经死了，就算侥幸活下来，以后也只能当个有污点的律师。
    正义这种东西，需要幸运和手段才能一直走下去。
    在找地方住的途中，蒙不赦遭到了许多路人的注视。一身油漆还满脸平静与威严的人，可确实值得一看。随后，有个认出来蒙不赦的人就凑了上去，仔细打听怎么回事。
    蒙不赦也记得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凶悍男人几年前因为抢劫被蒙不赦判过五年。
    但这个凶悍男人却不是来找蒙不赦报仇的，满脸横肉的他对蒙不赦非常有礼貌。因为他在监狱的那几年，是蒙不赦用自己那点工资帮他养了重病的老娘。
    虽然说，他娘最后还是病死了。但这份恩情男人记得很牢。
    知道蒙不赦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他没地方住的时候。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邀请蒙不赦进自己临时租的廉价房。
    思考片刻后，未来的大法官没有拒绝。
    原本他是打算去一个当检察官的同学那里住一天。但仔细想想，现在自己去找他们，对在体制内发展的人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难说那些人不会连同学也一起报复。
    夜里，蒙不赦很久没睡着。
    “法官，法官，你睡了吗？”那个邀请蒙不赦来这里暂住的男人小声说道。
    “还没有。”蒙不赦叹气。这种情况下，他又如何能睡得着？廉价出租屋的环境显然不怎么样，而他身上的油漆味都没散。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他今天的遭遇。
    为什么做正确的事情，会沦落到这种程度呢？
    他回想起自己的同路人，许多想要为正义发声的司法工作者都会遭到他们打击目标的报复。或是利用权力将其去职，或是直接遭到暗杀。
    蒙不赦手上还有一份证据，但暂时没机会翻盘了。
    等待吧，正义会到来的。人联还没到这些人可以一手遮天的程度，他们如此嚣张，注定不能长久。
    这些道理他其实都懂，但就是不太服气。
    “法官，我觉得，有时候我们斗不过那些人，就先算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男人安慰蒙不赦。
    很难想象他之前被蒙不赦判过五年。在监狱中这种无牵无挂的男人也算是一方霸主没人敢惹，但在帮助过自己的人面前却显得如此和蔼。
    应该说要不是蒙不赦的帮助，他现在多半会朝二进宫三进宫的路子走。
    蒙不赦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但他其实早就用自己的行动挽救了很多人。那些被他帮助过的受害者和犯人，全都会感谢蒙不赦。
    然而，被他得罪过的人，却也并没有打算轻易地放过他。
    之前在蒙不赦身上泼过油漆的黄毛拎着两个油桶，摸到了廉租房这里。
    他先对着墙角撒了泡尿，然后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开始泼汽油。
    蒙不赦手上的证据太关键了，此人不死不死，黄毛背后的大佬决定无法心安。
    所以哪怕赵世明出手保了蒙不赦一把，他也还是要喊人来赶尽杀绝。正好，廉租房这种地方发生火灾死几个人，根本没谁会在意。
    屋里两个睡不着的人还在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
    忽然间，蒙不赦闻到一股怪味。
    凶悍男人比他反应的更快，顺着味道飘来的方向就朝外看去。
    火势已经蔓延到走廊，顺着合成板墙面烧了进来。男人一边骂娘，一边招呼蒙不赦想办法往外跑。
    这种廉租房的消防措施显然好不到哪去，两人被热浪和烟雾包裹，连路都看不清了。
    “跳窗吧，这是二楼。”男人眼看走门不行了，喊上蒙不赦来到窗边。还在对方的喊声中把法官先生放在行李箱中的证据资料塞进怀里，两人这才急急忙忙地翻了出去。
    蒙不赦的身手实在有点不灵活，差点没摔下去，幸好男人托了他一把。此时正坐在地上喘气。
    “草。”男人骂了声娘。他的手上被火烧出了好几道焦黑的痕迹。出租房里有男人微薄的那点家当，现在大概是都没了。那点现金和贵重物品他都没来得及拿，只拿了蒙不赦要的证据资料。
    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在热浪与烟灰中，蒙不赦感觉有些冷。
    一辆卡车开来，直接撞在了男人身上。
    黄毛踩死油门，碾了过去。
    血打湿了他怀里的资料。同时也溅了蒙不赦一身。
    对此，黄毛摇摇头，表示撞歪了。
    也没关系。
    他倒车，轻转车头，对着蒙不赦开来。
    血还没从蒙不赦脸上流下。
    那个男人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看着蒙不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蒙不赦闭上眼睛，再睁开。
    无形的锁链出现在他身边。
    一根法槌出现在他手中。
    虚幻的法官袍也披在他身上，脑中仿佛一个个光点亮起。
    “审判！”
    诅咒与祝福的力量第一次在人类身上汇聚。
    锁链穿过卡车，让黄毛浑身一震。
    他被无形的锁链从车上扯了下来，之前的嚣张与不拿人命当回事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蒙不赦虽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确信只要一挥槌，就可以让这个黄毛去死。之后还可以把这家伙背后的人一起送去死。
    这种感觉，叫做强大。
    但这样杀人，并不算是真正的审判。
    沉默许久之后，蒙不赦还是没有选择滥用暴力。
    他放下已经吓傻了的黄毛。在火焰中的大楼与尸体面前，静静站了很长时间。
    ps今天的更新。我就喜欢这种每个配角都是一段传奇的感觉。
    这个范围差不多能有，十几二十章？
    下一个写什么呢？死神的票数好像不少，但暂时想不到该怎么写他。
    求票求收藏求订阅。就算是番外也最多写到五六月（那貌似还挺久），且看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