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虎眼流

    如他所说的那样，对于特殊地点的存在，他亦不曾有过面对的经验，所以也不知道行至深山仍没有得到系统提示是否正常，但这里若是真的是特殊地点，刚才仿佛驱赶般的追逐，就变得不同寻常起来了。
    是谁在设计他？或者是谁盯上了关盈？
    他脑海中浮起这两条被迷雾笼罩的思路，至于除此之外，例如只是巧合什么的，他根本不会去想。
    虽然前方可能就是他也不曾有缘见过的特殊地点，但他却也并不急切，尤其是在已经知道有问题的情况下，他更加不会莽撞行事。
    而在此之前……
    他抬起头望了眼一碧如洗的晴空，微微闭眼，再睁开时，一股微润的气流从他周身荡开，化作依稀可见的清风，撩起少女的短发，露出一对晶莹的耳垂。
    “这是……”关盈张开小口，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眼前，一只透明的小鱼在空气中遨游，姿态肆意轻松，此刻摆动着尾巴仿佛与她对视在一起。
    “一种自然之灵罢了，除了好看，没什么特别之处。”李锴随意道，“空洞无味，只是自然现象的一种象征体现。”
    “很漂亮！”关盈双眼亮晶晶，紧盯着透明小鱼。
    李锴无奈地叹气，转身继续往山上走去。
    而在这时，澄澈透明的天空中悄然飘来了一片乌云，将这座无名荒山笼罩其下，不多时便下起了牛毛细雨，山雾随之浮起，缭绕间，令这座荒山多了一股迷蒙的阴森飘忽气息。
    ……
    突然下起的雨令破庙前仓促兴起的战斗僵持了下来，气势汹汹直令人恍惚感觉面对凶恶猛虎的暮年武士以独特的握法持刀，武士刀在其天生较常人多出一指的右手手指夹缝间斜垂向下，仿佛拎着筷子般轻松熟稔，俨然已将刀化作了肢体的延伸，可见在日本剑道上，这位暮年武士已堪称宗师人物。
    在岩本虎眼十步之外，则是两名年轻武士打扮的玩家，两者同样手持武士刀，只是姿态不一。
    稍居后者呈上段架势，双手握刀，作蓄力状，浑身气力凝结于双臂之上，不难想象，当其挥刀砍下的时候，必然势如破竹。
    稍立前半步者则截然相反，垂头耸肩，上身微微前倾，手脚自然下垂，整体看上去闲散至极，只有一双向前直视的眼睛给人一种锋锐感。而且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此人隐约之间做出的架势与动作趋势，似乎与对面僵持的暮年武士如出一辙。
    “该死！你不是说你的药起作用了吗？他怎么还这么强？”以虎眼流剑术下克上逆冲虎眼本人的玩家石田一男看似松松垮垮，实际上冷汗已经浸透了脊背，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那势如猛虎的暮年武士，压着难免透出恐慌的怒气沉声喝问道。
    以上段架势持刀蓄力的望三同样冷汗直流，但他努力压制住了，闻言平静道：“那药的主要作用是扰乱虎眼的心智，免得这头老虎睁眼，至于别的，只是附带罢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犯难地咬了咬牙，又道：“别再抱怨了。毫无疑问，你我低估了这头老虎的强大，就算他现在意识模糊，只是潜意识应对外界的变化，但依然不是你我能轻视的敌手。”
    “我当然知道，可是，怎么办？”石田一男的尾指已搭在了刀柄之上，脸颊因极度紧绷的神经而不自禁抽搐，压低嗓音也掩盖不住他的恐惧的情绪，略微颤抖道：“仅仅站在他的面前，我就已经感到战栗不安了。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望三瞥了他一眼，用冷淡的语气说道：“引虎眼离开他的副本地图，以下克上杀之，强取虎眼流奥义秘剑·流星，这可是你的计划，如果你现在放弃，那么……石田先生，面对这种机会，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你这家伙！”石田一男喉咙中发出低沉的怒吼，但随即他就明白过来对方的用意，哼笑一声，精神振奋鼓起斗志来，“别妄想了，我可不会给你浑水摸鱼的机会！”
    望三眸子闪过一抹阴翳，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他与对方合作是出于利益，但时至于此，若不与其联手，以他的本事绝无在岩本虎眼刀下幸存的可能。
    当然，这是在不考虑支援的情况下。
    玩家之间，难免明争暗斗，此次亦然如此。
    他与这位顶着与面容完全不相匹配的丸子头的长脸武士，是在主世界中结识的，只因他们都修行剑术，且都在主世界中找到门径，拜入剑道馆修行，所以结交之后时常聚在一起探讨剑道。
    这次的行动，一如对话中讲的那样，是对方的设计，他只是贡献了一份扰乱心智的药剂，然后随同协助罢了。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对于石田一男图谋的秘剑，作为修行剑术之人，他亦心动不已，所以在取得大姐大叶飘的同意之后，他刻意引导，将岩本虎眼带到了这里，目的吗，不言而明。
    彼此利用，在玩家之间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主世界中。
    在副本世界里玩家还可以借助系统规则的力量签订契约以为约束，在主世界，除非拥有与契约内容一致的副本信物，就像李锴跟吕宗明签订的契约，就是以《龙虎门》的副本信物罗刹令牌为依凭，否则脱离《枪王之王》副本，在副本中签订的契约都会自动解除无效化。
    至于借助隶属于系统规则一部分的契约恶魔的帮助，虽然同样可以达到约束玩家的效果，但这样做一是有花费，虽不多，可也只是对富裕的玩家而言。
    雇佣得起契约恶魔的玩家，在《元宇宙》中毕竟是少数。
    二则是契约恶魔提供的约束并不具有强制性，玩家只要做好承受契约恶魔报复的准备，完全可以做出违背契约的事。
    所以，对于玩家来说，除非是在副本中就副本中的合作签订契约，其他的种种联手合作，都是带着极大风险的。
    不过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望三倒是不必为此烦恼了。
    以他与石田一男的本事和手段，无疑是拿虎眼没辙，但以他的后手的手段……他有十足的信心。
    而已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丸子头……让他在昂扬的斗志中离场，总比遭同伴背刺含恨凄惨落幕要好。
    他轻轻吐息，边蓄力凝神边低声说道：“舟木流剑道奥义·兜割我还没有完全掌握，贯彻全力的一刀挥砍而下，仅能切入双层构造的头盔三分之二，但这显然已经是我们能施展出的最强一击了，所以……”
    “所以我会给你创造施展这最强一击的机会！”石田一男面色凝重眼眸却炯炯有神，这让梳着可爱丸子头却长着一张长脸的他似乎也不是那么丑陋了，他亢奋道：“即使是背负无双之名的武士，被刀砍中也会受伤、会死。”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仍是目不转睛，但望三却有种被瞥了一眼的感觉，哂笑一声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抓住哦。”
    望三眼中闪过惊色，虽强忍着扭头的冲动，但心虚错乱之感终究难免升腾而起。
    “呵！”石田一男不再理会他，进入《元宇宙》后便顺风顺水的他，突然遇到眼前这种死局，在经过了初期的慌乱之后却是不愿就此认命，即使希望渺茫，但他仍有搏一把的斗志。
    他深吸一口气，复又悠悠吐息而出，独特的呼吸方式，似乎让他浑身筋肉都舒展燥热了起来。
    然后，他拔刀出鞘，单手提刀扛在肩上，身体则微向下沉。
    这架势，正是虎眼流秘技·流！
    此技诀窍在于挥刀的同时，刀柄亦从手中滑出，直到以拇指食指和中指牢牢钳住刀柄末端，这时武士刀的锋芒划过的半径将变得最大，再加上手臂的长度，对不了解这一点对手，一旦错误估算了彼此之间的安全距离，那么下场必然凄惨。
    似乎是感受到了石田一男的架势，意识昏沉只是依靠下意识行动的岩本虎眼亦沉肩扛刀，摆出秘技·流的架势。
    刹那间，僵持十米之距内，空气仿佛凝固！
    “喝！”石田一男率先打破僵局，口中爆喝一声，双腿屈膝发力一蹬。
    哗！！
    水花炸裂的瞬间，两道闪电骤然撕裂雨幕。
    没有金铁交击的锵锵声，仅有一抹寒光挑起一线血色。
    虎眼流秘技·流的对决，以暮年武士的碾压性胜利告终。
    而就在这时，上段持刀蓄力的望三悍然发动攻击。
    “舟木一刀流奥义·兜割！”他厉声喝出招式名称，迈开腿疾冲向前，浑身的力道凝聚于双臂，最终传递至刀锋，化作足以斩断钢铁的强力斩击。
    唰！
    刀光坠落，宛若霹雳，然而……
    望三凛冽的眼神骤然色变。
    只见本该被他斩于刀下的暮年武士身体一屈，猛然向前翻滚，贴着刀锋避过致命一击。
    噗嗤！！
    望三呼觉膝下一热，接着整个人便突然失去了平衡，直到侧身扑倒在地上的时候，才感受到痛楚，哀嚎出声的同时，他极力抬起头，望向那道错身而过的背影，只见那站起身来的暮年武士右手长刀左手短刀，长刀染着的是被其一刀划破脖子的石田一男鲜血，不知何时出鞘的短刀染着的，则是他的鲜血。
    “不愧是无双武士！”望三心头炽热，然后毫不犹豫地翻转身体，朝向破庙，喊道：“大姐大！帮我！！”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破庙的陈旧的木门骤然炸裂，碎木激射飞溅之中，一道尖锐破空声瞬间跨越破庙前的石板地，目标直指暮年武士。
    岩本虎眼嗅到杀机，精神悚然，双眼眸光绽放，竟在外界刺激下突然清醒过来。
    而后他紧忙侧身直面来袭，双刀交叉封锁格挡。
    锵！！
    通体殷红的长枪直直钉在双刀重叠之处，推着岩本虎眼向后滑去，直到滑出数米之远时，他突然咆哮一声，双臂鼓起气力一分，双刀顿时摩擦发出激昂且刺耳的锐鸣之声，将殷红长枪扬入空中，终于接下了这一击，但强行压榨身体气力之后的虚弱力竭之感，也在随后侵蚀了他的身体，令他踉跄倒退两步，若不是用刀撑住，还会接着施展出一招平沙落雁式也说不定。
    一只手指细长白皙的手抬起，抓住从半空中落下的殷红长枪，极潇洒地甩了个枪花后，斜指向地面。
    “杨家枪，叶飘！”原本在破庙中边休憩边等待时机的叶飘持枪傲立，自报家门，端是英姿飒爽。
    “哼！无双虎眼流，岩本虎眼！”岩本虎眼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同样报出家门。
    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却能畅通无阻完成沟通，这自然是《元宇宙》的影响。
    两人对立不过三秒，长枪率先出击，宛若蛟龙出水，破空飞刺。
    寸长寸强，已恢复神智的岩本虎眼自然不会坐视对手发挥优势，果断闪避加近身，以图攻守互易，展现武士刀的锋锐。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叶飘已收枪转身，后退半步间枪贴身转，再刺出时便是名为五锁转连环的连绵五枪。
    以一击必杀为核心开创了无双虎眼流的虎眼本人从未见过这种武艺，且退且挡，只觉浑身上下无处不被对方锋芒锁定，一时间只能以经验应对而进攻极少。
    但看叶飘挥洒自如的姿态，似乎还未使出全力，只是逐渐对岩本虎眼施压，逼他用出更多虎眼流招式。
    “好好看着吧，这可算是大姐大给你开小灶了。”本名袁朗绰号猴子的青年悄然摸到了望三身旁，从被划破脖子扑倒在地后流了一大滩血的石田一男身上越过，顺手抄起地上没来得及收回物品栏的武士刀，然后边在望三身旁蹲下边惊喜道：“这刀居然有e！”
    “别动那刀！”望三转头望向袁朗，严肃说道：“这刀有主人。”
    袁朗撇撇嘴，指了指旁边的尸体，道：“你是说他？哼哼！且不说我不擅使兵刃，只说你，呵！明明背地里算计了别人，却又因其绝境中流露的一点可有可无的善意而动摇，甚至愧疚得连对方的遗物都这么重视，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说不定还以为他才是你的队友呢。”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假笑一敛，忽然伸手抓住望三的脖颈，手掌用力扭着望三看向那边交手的战况，冷声说道：“看在队友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在《元宇宙》里，不怕你做错，就怕你后悔。今天你算计了那个丸子头武士，等将来再见的时候，如果你不能拥有令其连报复的想法都不敢兴起的实力，那么等他回味过来，八成的概率会找你寻仇。”
    他说完这话，便松开了望三的脖颈，将武士刀随意插在一旁，转头为其处理起断腿来。
    望三望着接连施展出虎眼流秘技的岩本虎眼，以及与其交锋的叶飘，沉默良久，声若蚊蝇道：“谢谢。”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还是被袁朗听见了，他抽拉扯绷带，头也不抬道：“你该谢的不是我，我又没为你做什么。”
    他说完这话，尾音还未落下，突然猛地起身，如猿猴般弓腰蓄力，一脸凶恶地朝着树丛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难道丑的见不得人？！”
    沙沙~
    树丛枝叶摇曳摩擦，两道身影从中走出。
    李锴一脸无语的表情，抬手推了一下金丝眼镜，抬头看向故作姿态的青年，说道：“太刻意了。你知道这里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踏足的。至于我是不是丑的见不得人，呵呵，你最好问一下叶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旋即感慨万分地道：“好久不见了，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