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我有触觉，他们知道吗

    上一次，我从旭哥的身体里醒来，是在意识空间的浓雾里睡着了。这次也是。我独自躺在浓雾里，劝自己睡一觉，这样就可以混过去一段难熬的时间。
    于是我发觉，我真的回到身体里了。
    之前跟旭哥提到过的那一次，我还不是很确定，那是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感觉。而这次，我能确定了。我确实是回到身体里了。但是——
    不能说全无知觉，我是有一点知觉的。比如，我能感觉到后背压在床上，能感觉到身体正面压着被子，能感觉自己在呼吸。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我不能支配四肢，不能支配五官，没有嗅觉，没有听觉。好像，自己是躺在一个真空的罩子里，跟外界没有任何交流的可能。
    我想到了，写《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海伦?凯勒，人家至少还可以活动，能说话，除了视觉和听觉，其他感觉都还有。
    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我是躺在黑暗里，还是躺在阳光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周围坐着家人和朋友。
    旭哥说的那个复健专家呢，他什么时候来？不是说他已经给我做过一次复健按摩了么？他做按摩时，是否能感觉到这次和上次的不同？
    上一次他按摩时，这个身体是没有灵魂的。而这一次，我回来了。我有触觉，他们知道吗？复健师能知道吗？旭哥小娜娜他们能知道吗？
    旭哥跟我说了，他会阻止猫小三子睡在我附近。也就是说，他会阻止我再从身体里游离出去，阻止我侵占猫小三子的身体。
    他的意思就是逼迫我，在自己的身体里呆得更久，花更多的时间去竭尽全力，尽快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各项功能。
    这也就意味着，我可能不会再回到意识空间的浓雾里。正如旭哥说的，他现在就不能回到浓雾里了。他的灵魂再也不会到浓雾里陪我说话。
    我除了完全苏醒，复健成功，没有别的方式了吗？我能用什么方法跟他们交流呢？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触觉呢？
    突然想起，小娜娜有个同事叫何娟，她的表弟欢欢曾经说过，电视剧里的植物人醒来，都是先流泪的。或许，我也可以通过流泪，让他们知道我已经醒了。
    可是，我真的能够调动自己的泪腺，流出眼泪吗？完了完了，我这哪里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啊？分明是进入了一个牢笼！
    我的想法传达不出去，旭哥和小娜娜的想法又送不进来。如果这是坐牢，究竟是几年期的徒刑呢？
    对了，前段时间，第一次与老韩谈“合作”，我是挺着旭哥的身体去的。我曾经问过老韩，那位高级主管（欢欢的爸爸）是谁，他收集到的关于旭哥的信息，汇报给了谁？
    老韩果然是只老狐狸，脑子飞快，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犀利地问我，那时候你还没醒，怎么知道这回事？我当然说是小娜娜告诉我的。
    老韩说，那位高级主管，让儿子欢欢带了针孔摄像机，拍摄了旭哥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传递给二夫人。二夫人又汇报给了老夫人。
    但那时，老韩已经抢先一步，调查到旭哥姥爷的老家，带着姥爷的嫂子（那位褐红色皮肤两眼精光的老太太），辗转找到旭哥住的医院。
    老韩说，他之所以带着那个老太太，是为了验证调查到的各种信息，就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并非不了解，旭哥和姥姥已经跟老家断了往来。
    可见老韩调查一件事，信息掌握的是很完整、很全面、很系统的。我猜，惟其如此，老韩才能禁得住老夫人的询问。
    当然，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如果能在旭哥出车祸之前找过来，就好了。那样，或许就旭哥就不会被撞昏迷了。
    老韩没有多说，但我跟旭哥已经据此分析出来，老夫人应该是调查到二儿子夫妇（或者其中之一）有异动，顺藤摸瓜找到了旭哥的线索。
    能够顺藤摸瓜，这说明老夫人已经知道，加害旭哥的幕后黑手是谁。但如果涉及到陈氏家族内部的人，她不会把这个真相公布出来。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人掀开了我的被子。是复健师吗？
    除了复健师，还有可能是护士和护工掀开被子，帮我维持生命。我在小三子体内时，在旁边看到过。
    护士会给我输液，会用针管和长长的管子给我往胃里注射肉菜糜。然后护工帮我按摩腹部助消化，然后帮我接排泄物。
    一个人在这种状态下，维持生命要靠别人近身伺候，真的是没有任何尊严。换句话说，就是生不如死。从这个角度，我确实应该，而且必须憎恨那个加害我的人。
    掀开我被子的人，握住了我的胳膊，慢慢地有规律地揉搓。我想，这应该是复健师了。
    于是，那个问题又跳到我的脑海里：没有灵魂的，和现在有灵魂的肌肉，在复健师看来，手感会不会有不同呢？
    旭哥给我讲，这位复健师很年轻，是一位博士。他之所以做上复健师这一行，是因为他小时候，父亲因工伤事故，成为高位截瘫患者。
    他小小年纪，亲眼看着性格刚强的父亲，想通过绝食来结束自己毫无尊严的生命。他异常痛苦。
    他专攻康复医学，就是希望通过复健式治疗，能够让更多类似症状的患者，恢复自主活动能力，找回自己作为人的尊严。
    不知过了多久，复健师的动作使我感受到了一种舒适和疲乏，我睡着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又感觉到了另一种触摸。有人在揉搓我的手，跟复健师的揉搓不同，这应该是一种亲人式的抚摸，我甚至能感觉到情感的输入。
    然后，这双手又开始抚摸我的脸，像洗脸一样。不，就是在给我洗脸，大概是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拭我脸上的角角落落，擦完了之后又抹上护肤膏。
    这个人的手指纤细柔软，她用指尖描画过我脸上的所有线条和棱角，那么慢那么慢，好像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一点也不着急去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