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怎么突然要抱那只猫呢

    今天，第一次跟随小娜娜来到户外。
    山间有薄雾，空气特别清新，还有浓郁的青草气味，其中隐约地还有花香。说花香隐约，是因为这个季节，漫山遍野最亮丽的是红叶，而不是花朵。
    再者，空气里甜甜腻腻的香气太浓，掩盖了其他气味。应该是厨房在烤点心了，真想告诉小娜娜，一会儿，要带我一起去餐厅吃早饭。
    小娜娜说：“小三子，你不要下地走路，好不好？你看，花园里的小路上全是灰尘，再加上一点露水，回头你踩得一脚泥，我还得帮你洗澡。”
    我才不理她的叨叨，趁着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愣神儿回头儿的功夫，我突然跳到地上，迅速地跑上木质花架，居高临下看向来人。
    来的人不少。先是老夫人，拄着简易的拐杖，由一个女孩搀扶着。另一个女孩推着轮椅，上面坐着的老头儿目光涣散，但却一直瞄着我。我对他欢快地叫了一声，类似“早上好啊！”
    “老先生好！老夫人好！”小娜娜甜笑着打招呼，走过去，扶住老夫人的另一边儿胳膊。
    “好、好！娜娜早上好！”老夫人慈祥地看着女孩，抬手道，“小菊，给我镜子。”那个推轮椅的女孩，从轮椅后面的袋子里拿出镜盒，递过去。
    老夫人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着小娜娜，点点头儿，说：“嗯，是个整齐的孩子。”不等几个女孩说话，她又抬手，说：“小兰，我们就在花架子前面坐。那里没有风，还对着阳光。”
    小兰就是刚来的那天晚上，要帮着小娜娜收拾行李的那个女孩。她对着小娜娜点头儿，让她帮着搀扶老太太。
    然后，小兰拿起轮椅上搭着的毯子，铺在花架前的长椅上。
    老太太坐下来，小兰又帮她在腿上盖了个小毯子，说：“老夫人，天凉了，不能长坐噢！”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不长坐，一会儿要吃饭了。我跟娜娜在这里聊天儿，你跟小菊去帮忙摆饭，好了就过来接我们。”
    两个女孩离去了，留下了三人一猫，在这里沐浴深秋的阳光。
    小娜娜指着寒凉的晨风中，瑟瑟抖动的马兰花，说：“老夫人，芸姐姐告诉我，陈老先生喜欢马兰。所以，让人设计了这个以马兰为主的花园，还把别墅叫兰苑。”
    老夫人双手扶在拐杖的手柄上，看着远远近近的马兰花，脸上是淡淡的笑容，他说：“嗯。他年轻时适逢战乱，虽然是做生意的，也算出生入死。有一次回来的时候，衣服都破烂了，胡子拉碴地，瘦得脱了像，却拎着个网兜儿，里面装着个破瓷碗，碗里栽着一簇马兰。一看就是从野地里挖的，带着整块的草皮。”
    小娜娜星星眼的样子，她的八卦精神肯定又蠢蠢欲动了。她目光殷切地说：“老夫人，这野地里的马兰，是不是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来历啊？”
    老夫人笑容加深了，摸摸小娜娜的手，说：“那时我年龄小，兴许还没有你大呢，跟他还没成亲，被他的样子吓破了胆，哪顾上问一把野草的来历？后来想起来再问，就问不出来了。”
    小娜娜扭头儿看了看老先生，对老夫人说：“应该是伤心的故事，如果是开心的事，肯定会跟您分享的。”
    老夫人好笑道：“一辈子都过去了，怕是他自己都忘了吧。”
    老先生突然抬手伸向我，说：“猫。”
    老太太稀奇地看着他，又看看我，对小娜娜说：“他已经很久不说话了，还能知道那是猫。”
    老先生并没有放下手，还在说：“猫。”
    小娜娜跟我对视了一下，对老太太笑道：“是不是，老先生想抱一抱那只猫啊？”
    老太太握住老先生的手，把它放进毯子里，对他说：“你从来也没喜欢过猫，怎么突然要抱那只猫呢？”老头儿并没回应老太太，只是眼神混沌地看着我。
    小娜娜走过来对我招手，说：“过来，小三子，到姐姐这里来。”
    我跳到她怀里，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她。她狡黠地笑道：“谁让你是只猫呢，才三岁多，当然要叫我姐姐了。”
    说着，她拿出湿纸巾，擦拭我的四只脚，然后把我轻轻放在老先生怀里。老头儿用他僵硬的手，轻轻地抚摸我，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
    老太太立即眼圈儿发红，声音颤抖地说：“以为你还有点明白，知道这是猫，可是又叫他昱儿做什么？”
    小娜娜吃惊地跟我对视，然后坐在老太太身边，小心地问：“老夫人，老先生刚刚说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老太太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她颤抖着手，伸向轮椅后背。小娜娜忙伸手过去，帮她抽出一方帕子。这年头，还在用手帕的人，怕都是资深的环保人士吧。
    看着老太太抹眼泪，我多少有些心酸。风烛残年哪，两位老人，一个清醒地伤心，一个糊涂地开心。
    “娜娜，”老太太说，“老头子念叨的，是二少爷的名字。他其实啥也不懂了，也不说话，偶尔才会冒出几个字。难道，他也知道昱儿受伤了？”
    小娜娜眼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轻声说：“老夫人，或许，是我们不懂老先生呢。他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想说话。”
    老太太抓着小娜娜的手，哽咽了一会儿。然后，用手帕擦干净自己的脸，看着小娜娜，有些尴尬地微笑道：“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我听老韩说，你对待旭儿的姥姥，也是特别耐心细致。能够善待老人的孩子，都会很有福报的。”
    小娜娜笑道：“老夫人，菊菊奶奶和东方旭对我也很好啊！他们把我当亲人，我自然也要把他们当亲人了。”
    老夫人揉着小娜娜的手，说：“你说的对，人和人之间，就应该这样相互扶持，两好结一好。谢谢你，娜娜，昨天若不是你发现了，旭儿怕是有苦头儿吃了。”
    这时，老先生又含糊不清地说：“昱儿……”
    老夫人看过来，小娜娜也看过来，她们脸上的表情让我心惊，我猛地抬起头，看到老头儿两眼含泪，一边嘴角里，有口水细细地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