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瑶很喜欢动用民力,却也对大规模使用民力保持克制。
比如说,一旦发生大战的话,大型的工程会立刻停下来,绝不一边开启大战,另一边召集庞大民力继续进行工程。
第二个五年计划遭到拆分,其中的第一个三年计划已经接近完成。
这个三年计划是从鸡泽开始挖掘水渠,作为一个浩大工程的主干道,一直通向“邯郸”附近。
有了一条水渠主干道,第二个三年计划则是修建多大三十二条次干道,形成一片范围涉及两百多平方里的灌溉区域。
明明是五年计划的拆分,怎么要分为六年完成?那是因为动用的劳动力数量不同。
后面再建设水利工程,动用的是战俘以及刑徒,并非从各处抽调黎庶充当劳力。
“如此说来,都城启动便是在四年之后?”孙武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智瑶看着老态极为明显的孙武,说道:“且看战事进展如何。”
孙武这一次南下染了风寒,辛亏是平时保持锻炼的底子还在,给险险地挺了过来,只是真的不能再长途劳顿了。
选定为都城建造区域的所在会先修建文宫与武宫,智瑶当然是两宫的山长,武宫的第一任祭酒人选则是孙武。
山长就是校长,学习场所不一定修建在山上。
可以将祭酒视为实际管理人员,也兼任着首席教师的职位。
又到了一年的冬季。
楚国君臣主动进入“新郑”遭到围困,楚国又因为有原军杀进本土大肆破坏,导致长久以来楚国并没有集结新的大军北上救援。
韩庚与孙武率军侵袭楚境,入侵的叫“宛丘”,随后到汉水周边逛了一大圈,一度威胁到楚国都城“郢”,临近冬季才走“宛”的路线重新进入郑国。
他们的入侵用时并不太久,算起来也就五个月不到,攻克的城池不多,一路却是带着破坏心态,摧毁了一个又一个村落,驱赶当地人四处逃窜。
因为他们是秋季入侵,导致破坏了展区内的楚人秋收,席卷的范围又有点广,楚国今年的收成少了三成左右,不知道会对楚国造成多大的影响。
目前,楚国的精华地带就是汉水流域,他们的城池也是大多集中在这一片区域。
大江?楚国刚刚从杨越手里夺占了一片疆土,要不然之前并没有多少大江以南的疆域。
杨越算是一个半开化的部落联盟,他们还处在极其原始的社会文明,几乎没有开发出什么来。
楚国从杨越抢夺的土地还没有来得及开发,等于说哪怕是控制了大江以南不少土地,其实也仅仅是控制,未必能有多少产出。
大江流域土地最为肥沃的三角区,以前被吴国掌控在手里,目下则是落到了越国的手中,并不是楚国所持有。
另外,大江三角区现在还是一片蛮荒之地,要说什么最多就是树木,想要开展农业起码先把森林给清除掉。
所以了,诸夏地区在后世可能是产粮区的地方,战国时代则是蛮荒之地,只证明什么鱼米之乡都是祖祖辈辈耗心费力建设出来,并不是老天爷给面子。
楚国的汉水流域今年遭受攻击?只要楚国君臣仍旧受困于“新郑”城内,明年春播阶段原军还会继续南下,目标就是破坏楚国的生产。
再次入侵楚国的原军主将人选已经确定下来,狐解将再次率军侵入汉水一线,副手则是原先作为范氏战将的高强。
因此,明年入侵楚国的原军会是以骑兵为主,部队数量约在三万左右,其中骑兵占了两万,不会携带辅兵。
“大将军亦老矣。”孙武说道。
智瑶点了点头。
狐解确实也老了,不出意外明年出征会是最后一次,能不能活着回国,狐氏的军事将由狐尤接棒。
同时,钟全已经在冬季上旬过世,钟武成了钟氏之主。
智瑶之所以没有待在“新郑”战场,就是回国参加钟全的葬礼,再见证钟武继任钟氏之主,某种程度上也是为钟武背书。
钟氏本由八个晋国公族拼凑而来,没有来自智瑶的站台,钟武想继任钟氏之主必定存在波折。
原国现在不能乱,才会出现智瑶给钟武站台的场面,也是很特殊情况下的发生的个别例子,要不然一国之君不至于需要这么做,面临权力交接的家族也不会允许权力交接受到干涉。
总的来说,发生在钟氏身上的事情,未必不是新时代的一种新局面,极可能会形成原国的一种惯例。
什么惯例?就是某家族确认新一任家主需要得到来自国君的认可。
“此后,老朽便是老死此处?”孙武很洒脱地问道。
智瑶看到一副洒脱模样,乃至于乐见在教育岗位逝世的孙武,心里只感到佩服。
生死间有大恐怖,非一般人能够保持洒脱啊!
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选定都城的区域,文宫和武宫同时开工,花了两个多月先把地基给夯实。
现在修建建筑不是挖地基,确确实实是筑台。
进行筑台是处于加高地势的需要,避免下雨或发生洪涝出现漫水的情况。
地基先给夯实,随后便是竖房梁的工程,再来才是架设房顶,最后把墙壁给修建起来。
负责监督修筑文宫和武宫的人便是公输班,他很有把握地做出保证,一年之内就会把文宫和武宫修建完毕。
而文宫和武宫并不是只有两座建筑,包括了两座用来进行学术讨论的大殿,生源用于休息的住宿场所,以及教学用途的教堂,还有平时锻炼用的校场,等等设施。
这么一看,其实可以将文宫和武宫视为占地规模约在三十平方里的一片宫阙群,用现代的说法则是大学城之类。
而公输班手里的劳动力仅是六万,敢保证在一年之内完成,肯定是事先经过精密的计算与计划,并且有一套十足优秀的管理团队。
“君上,此些便是首批学员?”孙武看着大冷天还能因为劳动而满身大汗的人,问道。
现在文武的界线没有那么明显,能够担任一官半职的话,先决条件就是身体素质不能太弱。
智瑶也在看那一批人,还能辨认出一些人来,对豫让吩咐道:“且将灌夫、唐修唤来。”
豫让行礼应:“诺!”
孙武说道:“豫让非是良将。”
是啊,豫让确实不适合带兵,才会被智瑶从地方部队调回来担任郎官令。
孙武又说道:“君上不愿使之恢复毕氏?”
智瑶摇头说道:“豫氏便是豫氏,魏氏既亡,何须重立毕氏。”
存亡续绝也要看时候和对象的吧?
智氏先后吞并卫国与齐国,确实是给留下了血脉,还分配了两座城池继续给祖先提供血食。
魏氏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尤其是楚国因为种种昏招在交锋中处于下风,会让原国抽出更多的兵力围剿魏氏残余,智瑶何必刻意留下一个尾巴自找麻烦?
说到底,魏氏是亡于内战,还是智氏使了手段进行消灭,不力求斩草除根都算不错了。
孙武劝道:“取代周室乃是革新,应需留之古礼,当留也。”
这个道理智瑶当然懂。
“存留魏氏已无必要。再则,寡人问过豫让,其并无此意。”智瑶说道。
孙武这才没有继续劝。
没有一小会,灌夫和唐修被带了过来,十分激动地给智瑶行礼。
智瑶能记住这两人并不是出于偶然。
齐国人出身的灌夫,他是委派到地方担任村长第一个出成绩的人,给了智瑶记住的基础;随后,不久前灌夫去鲁地服役,没有损失逮住匪盗首领,又劝降了一千多人,得到上司的极力推荐。
有能力又有运气?智瑶还是很愿意给这种人更多机会的。
唐修则是南燕的出身,还是一名诸夏与狄人的混血。他在解决原国统治戎人占多数的区域屡次立下功劳,查看履历也能看出坚定站在诸夏一边,考虑到原国未来一定会向北扩张,能用得上混血又立场坚定的人,提早培养并储备人才显然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离得近了,智瑶能看到两人头顶的雾气。
天气冷到说话有雾气,灌夫和唐修则是经过劳动体温升高,不知道头顶冒雾气有没有因为太激动的缘故?
智瑶没有刻意表现出和蔼的一面,当然也不会虎着一张脸,随意地问了问两人以前和现在的情况。
其实这样就对了!
来自上位者的和蔼异常昂贵,并且由于地位差距太大,表现出和蔼相反会把人吓到。
灌夫直至离开都还是晕乎乎的状态,唐修一样没有好到哪去。
“君上召见你二人何事呀?”
同为有进修资格的人,他们知道不该问,过于羡慕着实忍不住。
结果,灌夫和唐修只光一副傻乐的表情。
同学也不恼怒。
他们很清楚换作自己有那份待遇,一时半会同样很难变得正常。
灌夫不止慢了一拍,回过神来才答道:“君上方才询问我等平生,问及任职履历,询问志向。”
说到这个,唐修就一脸的后悔与懊恼了。
刚才被问及志向时,唐修的回答是想富贵无缺,看到国君忍俊不住发笑,自己也跟着傻笑了。
谁不想富贵?只是对君主那么回答,好像是显得有点傻缺?
唐修心想:“我以后是不是完了?”
同样的问题,有唐修顶在前面,使得灌夫有足够的时间思考。灌夫回答是报效君主,显得很是假大空,听着却是一个标准答案。
一帮同学着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国君,并且有人受到国君的召见,他们不得不开始憧憬起来,思考一旦受到国君的召见应该怎么应对。
而之前存在许多觉得是来学习,不是来卖力气的人,由于国君的出现,有了灌夫和唐修的例子,什么怨言都消失的一干二净,相信他们在接下来会变得更加任劳任怨的。
他们有怨气也是应该的。
怎么说呢?
他们之中不缺之前就是“士”或大夫的人,只是因为母国被吞并,原国又不承认他国爵位,需要重新奋斗。本身就有怨恨,想要重新出人头地给隐藏起来而已,着实没想到还要像个农夫或隶人那般劳动。
而本来什么都不是的人,他们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人上人,干活不免会想起以往的经历,会更排斥参与到类似的劳动之中。
不是开玩笑,时代的背景就是那么一回事,有些人因为身份的关系,可以给自家干农活,却是不可能参与工程劳动。
因为智瑶的举动,一下子让事情出现转变,只是不知道智瑶是不是发现他们的不情愿才搞了那么一出。
“君上御下之术越加如火纯青。”孙武也就是年纪大了,讲一些话的顾虑没那么多。
智瑶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谁都不是天生的领导者,还不是一点一滴摸索出来。
“明当前在何处?”智瑶比较突然地问道。
孙明是孙武的二子。
而孙武的长子孙驰则是在“柏举之战”为国捐躯了。
“当是在‘温’罢?”孙武看上去不是那么确定。
说起来也是奇怪,孙武的军事才能不用说,结果三个儿子都很平庸。
长子孙驰早早战死不提了。
二子孙明因为孙武的关系,只要有能力不会缺了施展的舞台,并且智瑶不止一次给了机会,长久以来不是发挥平平无奇,便是会出现比较大的疏漏,搞得好些地方爆发大战,极度缺乏统兵将校之下,得了一个在“温”地转调粮秣的职位。
最小的儿子孙敌干脆就没有出仕,后来更是回到齐地,负责一些祭祀的事情。
智瑶说道:“不若将明调来?”
因为孙驰没有子嗣的关系,孙武的家业会由孙明继承。
有了孙武这么一位父亲,智瑶说什么都要给作为继承者的孙明一份好前程,要不然其他人就该说智瑶苛待功臣了。
孙武看上去有些感激,更多的是感到惶恐,急声说道:“君上,臣之后人平庸。继承爵位、家业便罢,断然不可重用啊!”
智瑶诧异地看着孙武,说道:“怎可如此?”
孙武却说:“君上所行乃是鼎革,能者多劳,无能者享有富贵即可,万般不可使之祸害一方。”
鼎革是什么,就是改掉认为不合适的规矩。
然而,孙武真的是仗着年纪,什么话都敢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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