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岁晚陷入昏睡,元神立即沉入梦魇之中。
他头有点儿晕,仍旧打起精神,寻找阮玉。然而,周围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魇气翻滚如云,还有一些张牙舞爪地袭击他的元神,扯动缠身的锁链,想要加深他元神上的痛楚。
他却没感觉到一点儿疼痛,大约是元神微熏,痛觉被大大减轻。此刻入了梦魇,成了莫问,眼里心里,都装着阮玉,更不觉得疼了。
阮玉醉酒,睡得太沉,没有做梦。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却叫人心头有些遗憾。他不禁在想,阮玉是如何脱离梦境的?她知道那是梦,所以不愿沉迷,还是梦中的莫问,其实远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
心不宁,元神不稳,如有瑕,魇气便能通过那些裂纹入侵,将原本就被魇气缠绕的元神侵蚀更多,逢岁晚虽有些醉了,却也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再胡思乱想。
好在阮玉平安,他可静心。
一遍又一遍的默念静心咒,逢岁晚终于平静下来,而此时外界,玉兰树伸出去的小树杈,已经拿到了想要的醒酒汤和凝神香。
灵汐还在山脚,它拿到东西后就想走,没想到走不掉。
树枝被灵汐一脚踩住,它用力挣了几下没挣脱,果断转回身,举起小纸板,上面写:“还有什么事?圣君已经睡了,此地不宜久留,仙君尽快出山才是。”
执道圣君入睡以后,忘缘山始终都有魇气失控的危险,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到来。
但玉兰树知道,今天圣君喝醉了酒,魇气失控的几率比从前更大。所以它好言相劝,免得真的梦域出来,把灵汐仙君也给卷了进去。
它怕到时候灵汐仙君在梦域里拖后腿……
毕竟,梦域里能否顺利脱身,跟修为实力没太大关系,它怕灵汐犯蠢。
灵汐脸若冰霜,冷冷道:“这些是拿给阮玉的?”师兄从不酗酒,更用不上醒酒汤。这些东西,只有阮玉需要。
师兄原本每天清晨都要过来为洛惊禅治疗元神,结果,今天他没来。
难不成,他在山上照顾醉酒的阮玉,因而走不开。
脑海之中想起她刚出关,在山上看到的那一幕,灵汐就觉得心尖儿仿佛被针扎一样的疼,她控制不住,神识猛地往外延伸,想要看看,山上的阮玉到底在做什么……
她甚至在想,那阮玉会不会趁着酒意,跟师兄睡在了一处?
两个念头在脑中博弈,一个说绝对不可能,师兄不会容忍一个醉鬼呆在自己旁边,另外一个又说,万一呢。
所以,她想看。
灵汐神念铺开瞬间,忘缘山上就有了异动,风起,雾浓,隐有阴森寒意夹杂其间,顺着她释放出的神识钻入她识海,让灵汐头疼欲裂,脚步踉跄一下,险些没有站稳。
玉兰树紧张地在小纸板上写字:“现在圣君陷入沉睡,忘缘山上的结界全部都打开,特别是靠近山顶的位置危机四伏,没有经过他允许的人,谁也不能靠近,神识更不能窥探!”
平时他们进山,选的都是圣君清醒的时候,所以感觉不到凶险,现在圣君都沉睡了,还敢在山上乱来,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么一想,玉兰树立刻在小纸板上写了个血红的死字,最后警告道:“他沉睡时,山中都时有魇气溢出,你神识随时都可能被魇气攻击,自己小心。”
灵汐太阳穴突突地跳,头也很痛,像是有人拿着钉锤在凿击她的后脑勺。
但她忍着疼说:“我不怕。”
“我会找到对付魇气的方法。”
玉兰树心想,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啊,你先松脚!
灵汐:“我会治好师兄的伤。”他们,怎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明显有问题的少女身上。
明明,阮玉看似平凡,却身世离奇,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妖魔留下的傀儡,为的就是一点一点儿迷惑师兄的心智,先得到他的信任,再在关键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她若是能找到克制魇气的方法,师兄就不需要再把那个祸患留在身边了。
洛惊禅站在灵汐身后,这时才出声道:“仙君为我调养身体费心劳神,该休息了。只有精力充沛,才有希望找到克制魇气的方法。”
听到洛惊禅的劝说,灵汐这才微微颔首,说:“我先下山,明日一早再过来替你施针。”
洛惊禅行礼:“有劳。”
灵汐松开踩着玉兰树枝丫的脚,缓步下山。
等出了高墙结界,她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才平静下来。说不怕是假的,其实她心里很害怕,上次施展秘术,只是在阵法里感受了一下三百多年前的梦魇攻击,就已经让她元神难受至极,若真的被卷入梦域……
所受折磨难以想象。
洛惊禅的身体状况她最清楚不过,初见时,他不人不鬼,元神被蛀成了蜂窝一般,在她看来,那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她其实是害怕的,可她怎能将自己的惊恐不安暴露于人前,毕竟,她想与师兄共同面对危险,她应该站在他身边给他支持和帮助,而不是,守在山外,心如刀割地想象着那个少女如何陪在他身边。
山脚,灵汐一走,洛惊禅就催玉兰树快上山。
“阮玉是喝了多少,得用上醒酒汤和凝神香了?”
他很担心,想了想,又说:“下酒菜不知道吃光没有,我这里新到了一些,都还没来得及拿给她。”这段时间元神被折腾得太狠,他动辄睡上一天一夜,跟阮玉交流的时间太少,都好久没一起喝酒吃肉了。
看到玉兰树已经跑了好远,洛惊禅大声喊:“她一会儿要是能醒,叫她来梨园,我这边有烤熟猪和花椒兔,都是她爱吃的!”
玉兰树:……
圣君你有情敌呀,那小子比你会来事哟。
回到艸斋,玉兰树将醒酒汤给灌到了阮玉嘴里,接着又在她周围点了一圈儿的香,不过片刻,屋子里就很大一股子清凉味儿。
阮玉睁眼一看,四处都是青烟,还以为着火了,吓得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下地时没注意,还踩着了一支香,烫得她直跳脚。
听音咳嗽两声,吸引了阮玉的注意力。
接着,它的小喇叭一开一合,说:“别激动,是燃的养神香。”
阮玉愣住,随后道:“你学我的声音了?还真像。”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香,边走边问:“怎么燃这么多香?”接着又揉了揉太阳穴,“我头有点儿疼,怎么回事啊?”
她明明是做了个美梦,不小心睡得久了一些,怎么起来跟宿醉了一般,头都疼得快裂开了。
阮玉走到窗边,开窗透气,等窗户打开,她深吸口气,又闻到了一丝酒香,正要说话,就注意到远处的玉兰树下居然坐着个人。
执道圣君怎么睡那儿?
阮玉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人还在那里,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并没有做梦。
执道圣君真的在她房里喝过酒,现在,还醉倒在了玉兰树下?
她房间里的这防御结界,就是闹着玩的吧,别人想进就进,压根儿没起到半点儿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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