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花下城（二）

    当天上午他们便在小屋里安顿好了。
    焱仙还在熟睡中，凉月痴痴地守在床侧，看着她的睡颜。小东西不放心，也在焱仙被窝旁躺着。木仙在厨房熬制着药。其他人则在小楚他们的带领下熟悉花下城。不安分的小白带着王子它们，在能凭记忆和气味认得回家的路后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木仙熬好药，凉月轻声唤醒焱仙。看了一眼凉月，木仙将药放下，便离开了。
    凉月一口一口喂药，焱仙看着他，眼中闪过丝丝情动。那是她的梦境，她回到了迷梦森林里她被小心催眠的时候，当凉月跪地向焱仙求婚，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幻觉消失，凉月欣喜若狂，焱仙看了一眼若风，若风在傻傻地欢笑着。这刻焱仙竟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感觉。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既无心动，何来心痛。这时，焱仙才发现自己对若风从无脸红心跳失序过，难道她从没……一切都是她将小时候的陪伴弄错了？
    凉月看着焱仙，明白了，他的爱终于得到了回应。凉月深情地看着焱仙刚开口说：“我……”便被小东西一声欢快的脆叫声打断了。
    若风他们回来了。小楚他们则先离开回家吃饭去了。
    若风他们并非空手而归，他们还买了许多菜回来，也有滋补的母鸡。现在是属于女孩子们的战场，只是若风他们也成了厨房的杂兵，做些切肉洗菜的活。
    饱餐一顿后，小楚他们又来了，他们还带来了另一个小男孩。小楚扭扭捏捏开口说：“老师们，你们能再收一个学生吗？只是我们只有那600个铜钱当学费。”
    雨纱看着衣衫褴褛盯着餐桌的小男孩，想起了月舞国偏远地区的那些穷困小孩。她走向小男孩，说：“当然没问题。只是我们刚吃完饭，还有些剩菜吃不完，你们能帮忙吃掉吗？要不然也要扔掉了。”
    小楚说：“我们都吃饱了。对了，小摩，你吃了吗？”
    小摩很敏感，他知道，雨纱是想给他吃的。他看着眼前温和亲切的女子，莫名红了眼，他说：“我还没吃。”
    雨纱牵起小摩的手，走向还没整理一片狼藉的桌子，小摩感觉到她的手的柔软与温暖，好奇地看了眼雨纱，头低低的，若有所思。
    雨纱给小摩盛了一碗饭，将剩下的菜肴都分块装到了一个大盘子里。
    小摩显然很少感受到这种温情，他怯怯而又小声地说：“谢谢。”
    小摩吃着，雨纱就坐在旁边看着。小摩觉得别扭，埋头吃着。
    突然，小摩停下了动作，但仍低着头，不看雨纱，他话语中满是疑惑地说：“为什么他们只会打我？我的父亲和母亲。”
    雨纱看着他，他还那么小，他不懂，只是她懂。她眼中满是悲悯，还充盈着泪水，因为她的懂。那次巫童事件后她懂了。她颤抖着，缓缓说：“在我的国家，我们信仰着代表着爱与善良的天神，我们相信只要心怀爱与善良，天神便会赋予我们幸福。然而，在这个美好国度里也有好人与坏人，也有不幸的人和幸福的人。”
    雨纱顿了下来，她在等待小摩理解她的话，片刻后小摩说：“那，坏人也可以是幸福的人吗？”
    雨纱点头说：“是的，也有幸福的坏人。”
    小摩突然抬头看着雨纱，说：“那天神骗了你们吗？他给予了坏人幸福。”
    雨纱摇头说：“天神并没有骗我们。这世上更多的是不幸的好人，但他们心怀爱与善良，一生，他们的灵魂都不知道什么是扭曲了的坏。坏，其实也是一种痛。不幸仍使他们选择安于一生。”
    此时，小摩的眼睛中有不属于小孩子的复杂，他说：“那我也可以信仰天神吗？信仰了天神，他们会不会就不会打我了？”
    雨纱动容了，她揉了揉小摩的脑袋，说：“不幸容易蒙蔽人的双眼，容易让人忘了幸福也是一种选择。是这世间难以避免的不幸让他们犯错了。”
    小摩的眼睛亮亮的，他说：“你是说，父亲和母亲不是不爱我才打我，是因为生活让他们不幸？他们忘了怎么爱我？”
    雨纱笑着说：“是的，他们也忘了你也爱着他们。”
    “我知道了。”小摩一溜烟从椅子上下来，跑走了，不忘回头说：“谢谢你！大姐姐！”
    雨纱大声叫道：“你吃饱了吗？”
    “饱了！”声音已经远去。
    雨纱来到众人呆着的大厅。小楚看着雨纱说：“雨老师，我第一次见到小摩这么开心。谢谢你。还有……”
    小楚他们异口同声：“我们也相信天神。”
    令人意外的是，小摩并没有跑走，伴着欢呼声，小摩又跑了进来。那种天真浪漫的笑，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也都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时，小白和王子以及王子背上的毛毛球、小月，圆圆，小笨进来了。他们没注意到小笨怀中怎么抱着个酒坛，他们被怯怯弱弱，夹着尾巴，走在王子身后的小白吓得一激灵。
    董缘瞪大了眼睛，“这可是闯了天大的祸了？”继而，她又怒道：“小白，你做了什么！”
    小白的两只耳朵乖顺地耷拉下来贴着后脑，它怯怯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本来在大街上游览各色新奇的东西的。后来，用金箔遮阳的小强看到卖酒的摊子，嚷嚷着说在毛毛球身上受不了它的体热，要我们给它买坛酒消暑。可我们身上没带钱，磨破了嘴皮摊主都不卖给我。小强怂恿毛毛球，然后它就在摊主不注意时，跑到酒坛里去了。摊主听到小强舒服的呻吟声，看到酒坛里躺在金箔上飘摇的小强，脸都绿了。最后只好同意我们赊账，让你们来付钱了。”说到这，小白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就这？”董缘一脸狐疑。
    酒坛里的小强，嚷嚷道：“小白在掩盖事实！掩盖它犯下的更严重的错误！它把绿给抵押了！”
    木仙看着小白他们，确实没看到绿，吃了一惊，担忧地说：“小白，绿呢？”
    小白弱弱地说：“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后来，我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元素气息，便跑了过去。是一家手雕艺术品店。该是里面的艺术品使元素气息浓郁的。我看四下无人，便进入了。看到墙上一副木画，我好奇啊，便跳上桌子，近距离欣赏。然而，我不小心撞倒了旁边的一个大理石树。连锁噩梦出现了。许多摆放的艺术品一个个都倒了。我还来不及查看是否损坏了。一个强大的精神压迫，让我喘不过气来。是一个很厉害的老头。那是他的店。他让我们回来找你们处理问题，还用风魔法困住了绿，绿作为了暂时的抵押。”
    他们面面相觑，董缘开口：“看来不止赔偿这么简单了。”
    凉月和小东西留下来照看焱仙，其他人都跟着小白去了那家店。
    董缘恶狠狠地说：“要是他说要一颗狐狸头当摆设，还要狐狸皮做件袄，我就会立马该出手时就出手了。”
    走在前面的小白踉跄了一下，身影落寞，显得无精打采。
    小楚说：“缘老师，你看，小白已经知道错了。它都被吓到了，这模样真可怜。你就不要吓唬它了。”小白头一次觉得只会烦人的小孩确实也挺可爱的。
    他们顺路付了酒钱，便去了店铺。店铺确实偏僻，和若风他们的处所，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连喜欢闹腾的小楚他们都没来过这里。
    接近时，若风他们很是惊讶，因为这元素气息，实在是太浓郁了。怪不得小白会好奇。他们也想一探究竟。因为只有聚集着许多高级艺术品才会有这般浓郁的元素气息。
    这个小巷生活着许多白发老人，他们或者独自坐在家门口，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若风他们的靠近并没有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反而是若风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些穿着体面，眼睛有神的老人们。
    浓郁的气息来自巷尾。
    “我住的妖精森林啊，除了花草树木，还住着许多人类都没见过的妖灵呢。”绿坐在一位手里拿着刻刀和木料的老人肩上。那木料已经有成型的一颗树，这颗树开满了花。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树的叶子就像花朵，花朵像绽放的彩带的。你看，我刻得像不像？你说，还有妖灵，那它们又是长什么样的？”老人显然对绿所描述的妖精世界很感兴趣。
    “你从没见过妖精树，但你刻得很棒，已经有七八分像了。但我给满分。因为你刻得真的很有感觉。我好像真的回到了妖精森林。”绿飞到木料旁，抚摸着那妖精树。它已经离开妖精森林很久了。
    “绿。”木仙轻唤一声。绿这才注意到若风他们。
    “看我投入的，你们到了，我都不知道。”老人的眼睛没有离开木料，他还在细细品着。
    “哈哈，我们就想看看你这次又做出什么好的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若风他们身后传来。
    若风他们转头，是那些老人！他们怎么都没察觉到老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这里，难道，卧虎藏龙？
    “蓝老，你看，这里还有好几个新鲜血液呢。”
    “哦？”被唤作蓝老的老人终于抬头看向了若风他们。片刻后，若风他们注意到蓝老眼睛里的震颤，好像见到了难得的宝物那般的狂喜。
    蓝老突然仰天大笑：“哈哈。有趣了。小子，丫头们留下来当我的模特吧。至于报酬，肯定让你们满意。”
    小白这时从若风他们身后走出来，说：“蓝老，他们是我的伙伴们。”
    蓝老看了眼小白，说：“原来是这只小狐狸的伙伴啊。那简单了。只要你们做我的模特，这损坏的东西就一笔勾销了。”
    若风他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么简单。
    董缘开口道：“只是模特？就像在展台上走秀一样，走几步就可以了？”
    蓝老咧开了嘴，露出了白牙，说：“当然没这么容易。我要你们一人花半天的时间呆在这里。因为我想要把你们的气质留在这里。”
    “气质？”若风不知道自己有哪门子的气质。
    “气质！”肖星星哈哈大笑，他很有自信。
    蓝老看着若风，半晌后，他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我给你的感觉如何？”
    若风看着蓝老，说：“我感觉你是个能包容接纳万物，给人很舒服感觉的人。”
    蓝老重复道：“包容接纳万物，给人很舒服的感觉。我嘛，确实有点。”蓝老看到若风胸口别着的一个用珍珠母贝雕刻成的他的头像，说：“这是你？是个很漂亮的作品，只是少了点感觉，让它变得不像你了。”
    勿心怡惊了一下，上前一步说：“蓝老，请指教。”
    蓝老看了一眼勿心怡，说：“你的雕工很棒，你把他的模样给一模一样刻下来了，然而，你没把他给人的感觉注入进入。这就像少了灵魂的躯壳般。”蓝老停顿片刻，给人思考的余地，然后继续说：“用眼睛看，然后感觉我，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灵魂的躯壳吗？勿心怡深深看着蓝老，喃喃：“感觉。蓝老给我的感觉，是像喜欢创造的孩子，又像深渊般深不可测，又像夜空般静静地璀璨。”
    身后的老人，笑到：“哈哈，蓝老确实就是个老顽童，说得挺好的。”
    蓝老并没有回应，说：“你们自己安排吧，什么时候谁来我这。对了，小妖精还没说完妖灵的样子呢。”
    勿心怡看着蓝老，诚挚地说：“蓝老，这几天，我能来这里学习吗？”
    蓝老点点头，默许了。
    小摩怯弱的声音，说：这些东西好漂亮，我也能来学吗？”
    蓝老注视着小摩晶亮期望的眼睛，说：“你喜欢动手？你喜欢漂亮的世间万物吗？”
    小摩还未回答，小楚便说：“小摩动手可厉害了，他可喜欢动手了。他会做各种复杂的风筝，而且会用泥巴捏出好多东西，比我们捏得都好。”
    小摩突然抬头坚定地说：“而且，我相信天神庇护下的世界，都生活着美丽的人、事、物。”
    蓝老点点头，说：“天神？”而后又哈哈大笑，“好，你们两随时可以来学习。”
    “今天，只要绿描述完妖灵的模样，就可以走了。我想你们也很好奇里面的东西吧。你们可以随意观看，只是记得要安静。年龄大了，老头子们都喜欢清静。”
    若风转头一看，那些老人又都凭空消失了，小巷子里已无人影。
    蓝老的艺术品的美感让人沉沦。那些雕像，什么都有，只是就是没有人像。它们有干净阳光的味道，也有颓废悲哀的美……这里让若风发现美有千百种。也许是从小就只凭感觉生活吧。若风的感觉会比其他人敏锐一点，他更能忽视片面的视觉美感，而沉浸在这种种美感中，心无法自拔。他在这里发现，人与万物的联系是千丝万缕的，他们可以同情共感。他想到了一个词，天人合一。未来，他更喜欢用感觉去发现万物的美了。
    这天若风仿佛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