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彬和老爷子喝酒,两斤白的下去,老爷子差点趴桌子底下。
把老爷子搀回房间,韩彬到卫生间放水。
复生者唯一可以喝的正常东西,大概就是酒和水,只不过这两个东西是不能被身体完全吸收的。
也不好喝,一般没有复生人喝它。
韩彬在黑水镇开的酒吧也不是为复生者开的,而是普通人。
下午,老爷子捂着头醒来,洗漱一番和带着韩彬和圆圆去办身份证明。
排了两个小时的队,终于到他们。
一个红色小本本,翻开第一页,入眼是带着钢印的两寸大头照,下面是姓名,出生年月,所在片区,家庭住址。
后面几页是记录购买人造血用的。
“爷爷,为什么我们的不一样?”圆圆指着老爷子的蓝色身份证明。
老爷子把自己的身份证明收起来,慈祥笑道:“因为爷爷是老人,你是小孩。”
普通人的身份证明是蓝色的,复生人红色。
这是为了方便区分。
看了眼手表,快六点了,韩彬对老爷子道:“爸,我约了朋友见面,你和圆圆先回家,我晚点到。”
“朋友,什么朋友?”
“女朋友,很漂亮的大姐姐。”圆圆抢着说道。
老爷子眼神变得不对劲,韩彬解释:“你别听她胡说,我约的是苏妃,老同学。”
“这孩子不错,你不在这几年,她看过我很多次,好好把握。”
韩彬:“……”
两人是高中大学同学,工作后又是同一单位,关系很好,要是他不死,也没发生红月事件,或许有机会在一起。
现在嘛,万事皆休。
苏妃没对他打打杀杀,他就很感激了。
六点,韩彬到红枫路餐厅,角落,透明的落地玻璃前,苏妃已经到了。
韩彬招手引来服务员:“菜单给这位女士。”
简单点几个菜,苏妃把菜单递给韩彬:“我请,不要你给钱,够意思吧。”
“确实够意思,给我来杯凉白开,谢谢。”
“好的先生,请稍等。”
转身,服务员腹诽,“长得人模人样,这么抠?”
“我倒是想舍命陪君子,身体不允许,只能喝这个,见谅。”
“理解。”苏妃轻轻点头,沉默了一会,说道:“当初咱们班考入巡查司的人不少,大家白天巡逻晚上加班,一起吃宵夜一起熬夜,才过去几年,却感觉恍如隔世。”
“物是人非。”凉白开到了,韩彬抿了一口。
苏妃苦笑,“是啊,物是人非,你走了之后没几天,大白在一场暴乱中牺牲,接着是曲莹莹,白潇,张文。”
“去年是张扬两兄弟,他妈妈来拿骨灰的时候哭晕过去。”
“还有何书,结婚前几天执行任务走的,现在孩子一岁多了,孤儿寡母的怪可怜。”
“巡查司牺牲率过高,刘家成,珍珍,坚持不住转后勤部,还战斗在一线的只剩我和陆放。”
“说起陆放,你别怪他那样对你,红月事件中,他姐姐变成复生人,那时候没有人造血,各大医院血库不对外开放,于是,她姐姐犯了错,他亲手击杀的。”
韩彬握着杯子的晃了晃,心里荡起涟漪。
大学时候他和陆放关系不错,两人一个寝室,工作又在一起,知道他很多事。
家境贫寒,父母离异,有个酒鬼老爸,姐姐比他大十二岁,十五岁时辍学打工供他生活读书。
捡瓶子,扫大街,摆地摊,工地扛水泥,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
姐姐十七岁那年,有人上他们家提亲,他姐姐就一个要求,必须带着弟弟一起嫁。
结果不言而喻,谁会愿意娶媳妇带个小舅子。
咬着牙,姐姐熬过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三十岁那年,陆放考上大学,她终于嫁了。
嫁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二婚男人。
彩礼钱要了一万,刚好是陆放大学几年学费。
大学报道第一天,韩彬在宿舍见过他姐姐,三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见白,穿着很朴素,像个四十多岁的人,手里提着几斤橘子,见人就送,笑着让大家多照顾她弟弟,不要欺负他。
大三当见习巡查,第一个月发工资,拿到工资四百八十块钱,别人都是大吃大喝请客聚餐,陆放四百块钱给姐姐买了一件大衣,八十块钱请韩彬喝酒,喝得伶仃大醉,痛哭流涕。
说他终于有能力照顾姐姐,以后一定给她幸福生活。
也就是那一晚,韩彬知道他的故事。
那一个月,陆放没钱吃饭,天天白嫖他。
韩彬无法想象,在面对复生人姐姐时,陆放承受多大压力,怎么下去手。
“你怎么了?”见韩彬发呆,苏妃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有点唏嘘罢了。”
韩彬回过神,目光落在苏妃手上,指关节变大,粗糙,有枪茧,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么一个漂亮,身材好的年轻女人会有这么一双手。
察觉到韩彬目光,苏妃手猛然缩回,放到桌下,不好意思道:“见笑了。”
“很漂亮,不用不好意思。”韩彬认真道:“这座城市的老百姓能安定生活,多亏了你们这样的人。”
“那你呢,这几年有没有给我们巡查司添乱。”苏妃说得很轻松,心里五味杂陈,眼睛盯着韩彬,等待他的回答。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韩彬道:“我在荒野开了一家酒吧,那里有很多普通人,我负责庇护他们,作为报酬,他们给我血。”
“你没杀人?”
心底颤了一下,韩彬脸上带笑:“一百多人,每个人一个月抽一管,够我生存半年。”
苏妃两手手肘顶在桌上,十指并拢,下巴轻轻靠在手背上,对上他黑色的眸子。
“咱们大学的时候有一科叫表情管理,人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遮掩,比如抖腿,眨眼,喝水。”
“平常人笑容在右脸,左脸带笑真的很假。”
“韩彬,我以为你和其他复生人不一样,但你让我很失望,服务员,买单!”
苏妃双手插口袋走在大街上,迎面一股微风吹来,几片雪花贴面,又顺着脸庞滑落,还没彻底离开脸蛋,就被滚烫的泪水融化。
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红枫路餐厅,落地窗前,服务员问道:“先生,菜还上吗?”
“上。”韩彬嘴角上扬,苦涩道:“朋友请客,怎么也得舍命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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