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顾少霖格外的沉着冷静。
他问负责整个案件进展的警察,道:“怎么回事?”
那警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眼就认出了顾少霖肩上的徽章,立刻就无比恭敬地回道:
“汇报顾大帅,初步判断,是这位女性死者蓄意谋杀。道路监控显示,女性死者在受害人上车后就目的明确直奔跨江大桥,上了大桥就加速冲下护栏……”
顿了下,欲言又止,“请问,您跟受害人慕先生是什么关系?”
顾少霖嗓音低沉:“前女婿。”
闻言,警察神情便诧异的看了战南笙一眼,道:
“很抱歉,我们……还没有打捞到慕先生。”顿了下,欲言又止,“出租车都是在一千米以外的地段打捞上来的,这位女性死者是连同出租车一起打捞上来的。”
言外之意,即便没有打捞到您的前夫,但您的前夫一定凶多吉少了。
能不能打捞上来一具整尸,都不好说。
顾少霖在警察话音落下后就下意识地侧首看向身旁的战南笙,女孩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特别激烈的情绪涌动,只是即使橙红的夕阳都无法染红她苍白如纸的脸色。
桥上的风很大,风吹拽着她的衣摆鼓鼓作响,也掀翻了她如海藻般的长发。
她整个人都像是随时就要乘风而去一般,虚无缥缈起来。
顾少霖浓黑的眉头深刻地皱了起来,嗓音是少见的温和:
“一时半刻不会有消息,今晚会有寒流过境,我让人送你回家等。”
大脑一直处于持续空白中的战南笙像是终于听到了他的话而脸上浮出了一些生动的神色。
她墨玉般的黑瞳微微转动了两下,半晌,她开口道:“我……我在等等吧。”
她话音落下,一道突兀的女人嗓音自她身后传来:
“战南笙,你现在彻底痛快了解脱了满意了吗?慕西洲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都是你战南笙一手造成的。你就是个恶贯满盈的妖女,你把最爱你的男人给活活的折磨死了……唔……”
顾良辰后面的话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
因为顾少霖让人封住了她的嘴,并打算要将她拖走。
战南笙在她被拖走一米远后,淡声道:“放开她。”
她说完,人就走到了已经被放开的顾良辰面前。
顾良辰看她的目光十分痛恨,但在那一团痛恨里又藏着某种幸灾乐祸以及说不上来的悲哀和难过。
战南笙目光同她对视了几秒后,淡声问:
“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他出事,警方会第一时间找你。第二,慕西洲出事前见过你?”
战南笙看起来太冷静了,冷静得让顾良辰觉得她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她不懂,慕西洲爱惨了她,甚至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什么这个女人却如此的冷血。
她哪里配?
哪里配得上那个男人的爱?
哪里配让那个男人对她如此的付出?
更哪里配得到他的赤子之心呢。
顾良辰越想越愤怒,越愤怒越痛恨,越是痛恨又越是觉得自己悲哀无比。
是啊,就是因为觉得战南笙不配,才衬托那些所有深爱慕西洲的女人多么悲哀又多么可笑,就像是她一样。
顾良辰想着想着就突然如疯了一般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淌出了眼眶,很快那些汹涌的泪水就被冷风给吹干了。
战南笙就那样无比平静的看着情绪无比失控的顾良辰,直至她眼眶再也没有眼泪滚出来,重复着问:
“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他出事,警方会第一时间找你。第二,慕西洲出事前见过你?”
这次,已经完全平复下来的顾良辰回答她了。
她的嗓音很淡也很平静,就像是很多年前她们都还是少女时,偶尔在某种隆重场合碰面时,那样不经意间的相互打招呼一般——平淡且也疏离。
“第一个问题,不是警方找我,是我跟踪了慕西洲。第二个问题,他出事前我们的确见过面。”
顾良辰将她跟慕西洲在咖啡厅相遇以及慕西洲逼她带他去见她大舅妈一事阐述了一遍后,道:
“他跟我大舅妈单独见完面以后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我很好奇,为什么他在听完你怀了蒋少男的孩子以后,他为什么还会那么高兴。所以,我在他上了一辆出租车以后就跟踪他了……”
战南笙脸色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整个心口却在这时后知后觉传来了绵密的疼。
那种疼,不是来自生理,却足以让她无力招架。
她脸色很白了,因为无法承受这样绵密不散的疼,她脸上很快就浮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但,她又那样无比清醒冷静地站着,淡淡的嗓音似乎随时都能融在风里,“你走吧。”
她说完,就转过身去了。
顾良辰看着她挺直的而又单薄的背,出声叫住她:“战南笙,你就一点都不后悔吗?”
战南笙看着那一轮就快要沉入北洋江水平线以下的残阳,觉得眼眶被风吹得有些酸涩。
她微微闭上眼,听着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良久,她道:“不后悔。”
顾良辰突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那声音就被风吹散了。
战南笙转过身来时,她就已经走远了。
战南笙看着顾良辰渐渐被沉沉暮色吞没的身影,脑海里却无端地浮出了不久前慕西洲对她死缠烂打时他们的那一番对话。
那时,那男人问她:
【笙笙,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玩够?你给我个期限,在这个期限内,我不去骚扰你。】
那时,她对他无情宣判:
【期限?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永生永世,你都不要再来骚扰我。】
还真是一语成谶了。
战南笙目光从远处的江平线撤了回来,微微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和她的眼。
她就这样无声地站了会儿,直至被冷风冻僵的手心传来手机的震动,她才像是恢复了知觉一般。
她下意识地点开手机,是……蒋少男的电话。
她没有接。
在挂断这个电话后,不经意间发现手机里有十几条未读短信。
一个来自陌生的号码。
战南笙心念一动,打开了这十几条短信。
【笙笙,是我。】
【我都知道了,我见了负责给你产检的主治医师。】
【她说,我们三个宝宝都发育的很好。】
【笙笙,我再也不逼你了。】
【笙笙,谢谢你。谢谢你在我那么伤害你以后还愿意生下他们。】
……
【我这辈子,不会再娶了。】
【哪怕你这辈子都不原谅我,我也只守着你和孩子】
【只要能远远的看着你,看着孩子平安长大,这就够了。】
……
【笙笙,你说我们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咱们的孩子今后都要孝顺你这个伟大的母亲。】
【我稍稍想了几个名字,发给你看看,好不好?】
【慕念孝、慕念恩、慕念卿,都很不错。】
【笙……】
最后一条短信,应该是还没有编辑完毕就发了过来,想必那个时候是他出事的时候。
那些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她这辈子都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吧。
战南笙这样想,还是因为招架不住那狂涌而至的抽疼,无力地蹲了下去。
终于,她的眼泪,湿润了眼眶。
也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她昏了过去。
……
时间过得很快了,一个月后慕家和戚家对我宣布慕西洲死亡的噩耗。
两个月后,戚家军新掌权人莫如故上位。
三个月后,顾大帅的上门女婿蒋少男成为北洋省大帅营的一匹猛将。
五个月后的某一天,顾大帅的上门女婿蒋少男成功夺回家产,为自己惨死的亡母以及爷爷报了仇。
来年四月底,在春暖花开的那个季节里,京城新晋财阀大佬蒋少男的夫人,顺利诞下三胞胎。
两男一女。
……
无论是人和事,都没有因为少了慕西洲这样一个人就会有影响。
或许会有一定的影响,但时间就像是能治愈伤痛的良药,它能抚平所有伤痛。
即便,经年累月,有的伤痛会长出疤痕,但终归是愈合了。
当然,它仍然会在突然某个阴雨连连的季节里,会隐隐作痛。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一天又一天,直至整个圈子再也不会有人在战南笙面前提起慕西洲这个人的名字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五年后的立秋,战南笙将离婚协议书递到了蒋少男的面前,嗓音缠着某种淡淡的兴味,低低缱绻的说道:
“蒋大公子,如今你已经是京城独霸一方的独角兽了,再也不是昔年那个人人喊打的落魄贵公子了,是不是可以考虑结束这段协议婚姻了?”
蒋少男在她话音落下后,从电脑屏幕前抬起他那张历经岁月愈发丰神俊逸起来的脸。
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微微眯着,静了几秒,淡声开口道:
“怎么?你是遇到真爱了觉得我这个挡箭牌挡着你追求第三春了?”
战南笙倚靠着他的老板桌,嗓音缠着笑意,“倒也不是。是我怕挡着你开启第二春。签了吧。”
蒋少男合上了电脑,目光讳莫如深的看了会儿战南笙后,正要对战南笙说点什么时,他的手机振动了。
战南笙跟他都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他的手机上,来电显示是近日带着三个萌宝出国旅游的战南笙母亲打过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战南笙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战南笙抢在蒋少男之前,接通了这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秦芷若明显压低的嗓音,“少男,笙笙没在你边上吧?”
蒋少男眉头微皱,抬眸看着战南笙,但话却是对手机那端的秦芷若说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手机那端的秦芷若急得眉头都打成了疙瘩,她道:
“是念恩那个小祖宗,我今天带她去迪士尼玩,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一个小朋友的腿给打断了,那个小朋友的身份不简单,好像是华夏国总统的孙子。因为这事……我们现在被他们派人给管制住了,连门都出不去……”
秦芷若陆陆续续说了一大顿,重点在最后:
“这些都不重要,我已经跟顾少霖打过电话了,他说他会跟华夏国进行交涉让他们放人。现在重要的是,念恩那个小祖宗可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怕被惩罚,就偷跑不见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跟随行的保镖都没办法出去找她……你抓紧来一趟吧。”
顿了下,“念恩失踪的事,你可千万别跟笙笙说,我怕她能急疯。”
战南笙是又急又气,“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深吸一口气,“还没急疯。”
秦芷若:“……”
战南笙的话还在继续:
“我早就跟您说过,您出去旅游什么的我没意见,但您偏要带上念恩那个闯祸精。现在好了吧,出事了吧……”
战南笙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她心急如焚地厉害,及时打住,对手机那端的秦芷若道:
“您也先别着急。念恩那死丫头人小鬼大,满肚都是鬼心眼,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爸在华夏那边应该有人脉,让他先调动资源去找,我跟蒋少男等下就会飞华夏,一切都见了面再说。”
早两千年前,华夏国跟帝国是一家,风土人情差不多,虽然后来各自为政,但贸易频繁,两国关系十分友好。
所以战南笙并不担心那边的人会为难秦芷若他们,等华夏国弄清楚秦芷若他们的身份自然会放人,她担心的是那个闯祸的小祖宗。
五个小时后,华夏国首地——西京城。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跟蒋少男到的时候,直接从北洋省飞过去的顾少霖已经将秦芷若和战南笙的另外两个儿子给安顿好了。
小孩子闹别扭,不可能上升到两国的问题上。
顾少霖对华夏国亮出自己的身份后,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不仅如此,华夏国还愿意不余遗力地派人帮忙寻找战南笙的女儿。
有了华夏国政府的帮忙,很快就有了消息。
后半夜,天快要亮的时候,孩子就找到了。
战南笙看着西装革履立在顾少霖面前的男人,听他对顾少霖汇报道:
“孩子已经找到了。她在我们少帅府。”
顿了下,
“不过我们少帅人……很不好相处,他喜静,表示你们只能有一个人去接孩子。最好是孩子的母亲过去,因为小朋友高烧了在少帅府打了点滴。”
战南笙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后,就开口道:“我是孩子母亲,我去。”
闻言,那男人就点了下头,道:“好,那请跟我走吧。”
……
**
一小时后,天色刚刚亮的时候,战南笙就出现在了少帅府。
不过,她却没有见到孩子,而是被安排在了一个会客厅。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也没有等到结果时,战南笙就坐不住了。
她想找个人问问是什么情况,但整个会客大厅除了她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
战南笙心下有几分不安,便起身朝往外走。
少帅府很大,即便走走停停中路上的奇花异石不少,但却处处透着冷清,似乎没有半点的人气味。
终于,在穿过一大座假山后,她看到了一个好像在打太极的白发老者。
她很快就疾步走上前去,十分礼貌地开口道:“您好,老先生,我能打扰一下吗?”
闻言,那一袭白色长衫满头银丝的人便转过身来。
只一眼,战南笙整个人就如同石化了一般,除了剧烈放大的眼瞳,她似乎连呼吸都凝滞住了一般。
她看着那晨曦薄雾中的银发男人,那张似乎随着时光的洪流已经被她遗忘了的俊美容颜——就像是天边突然炸开的一道天光,一下就照到了她的内心深处,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大片空白以及茫然。
还是从前的那张脸,只是这张脸在薄雾里显得更加俊美也更加冷清了,或许还有更浓深的不近人情。
他凤眸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薄唇就冷冷地抿出了一道直线,嗓音如冰棱坠地般,又冷又危险:
“你不是府里的人。”
战南笙喉头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个腔调。
她脸色很白,可一双桃花眼已经不自觉的潮湿了。
她张了张口,想介绍一下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如同失声了一般,发不出一个音节。
许是她的反应让男人感到十分的莫名,男人黑意淙淙的凤眸渐渐的眯起,嗓音仍然冰冷,“新来的?”
他这样说,就把手上的太极剑插入了剑鞘。
他做完这个动作后,目光再次朝她看了过来。
这次,目光带了严苛的审视,以及比这还要深的困惑。
他在这时点了一根烟,修长而漂亮的手指熟练地夹着烟杆。
青烟缭绕里,他俊美至极的容颜显得有几分不真实,好像一碰就碎。
战南笙不确定面前这个满头银丝的男人是不是那个当年尸骨无存的慕西洲,还是仅仅跟慕西洲有着一模一样脸的另外一个陌生男人。
她太乱,整个大脑千头万绪的搅成了一团,根本就没办法冷静下来。
显然,她的静默无声让面前的白发男人彻底失去了耐性,他再次开口,低低冷冷的调子:
“你既不是府里的人也不是新来的,那就是……那个小奶包的亲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落,不等战南笙语,疾步走过来一个青年,他恭敬的立在男人的面前,说道:“主子,是属下的失职。”
男人挡着烟灰,神色清冷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青年微垂首,道:“这位小姐是帝国北洋省顾大帅的掌上明珠战南笙战小姐……”
男人打断他,“顾少霖的女儿,为什么姓战?”
青年一下就被问住了。
男人似乎也就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并没有真的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清冷的嗓音还在继续,道:“继续说。”
青年在他的话音落下后,便又继续道:
“战小姐是来府上接她走丢的女儿的。但被南香小姐撞见后,南香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就使了小性子,拦着不让我们接待。想必是因为我们的怠慢,战小姐才出来寻人问话的。只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她才不小心误闯了您的院子。”
男人等青年说完,脸上并没什么情绪波动,但那青年此时已经是冷汗淋漓了。
战南笙即便跟他隔着有一段距离,仍旧能感觉到那青年对这个男人本能上的畏惧。
战南笙不禁想,这个男人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气氛微妙,好像剑拔弩张了,可实际上又那么风平浪静。
就这样过了约莫三四秒后,那白发男人凤眸朝她看来,波澜不惊地问:“我们是不是从前在哪里见过?”
他话音落下,战南笙的一颗心就再也无法平静,跳动的激烈,也揪扯的生疼。
她答非所问:“我来接我女儿,烦劳安排一下。”
男人目光还是在她的脸上放肆停留着,几秒后,他点了下头,吩咐那个冷汗淋漓的青年,“梁生,去安排。”
话落,叫梁生的青年就来到了战南笙的面前,恭敬的道:“战小姐,请跟我来。”
战南笙微颔首,就强作镇定地跟着梁生离开时,那白发男人再次开口叫住她:“等等。”
话落,他人就完全走到了战南笙的面前。
男人很高,气场清洌之余又透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即便他那样清冷的看着她,但这张脸仍然是她这些年以来日思夜想的脸。
明明很熟悉的一张脸,却又那样陌生的让她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目光强作镇定的同他对视了几秒,淡声道:“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觉得她个头有点矮,微微俯首,凤眸浓深的看着她,无比低沉的嗓音在晨曦里显得尤为冷清,“我总觉得,我们是旧相识。”顿了下,“就好似是故人来。”
战南笙在他话音落下后,反问道:“何以见得?”
男人像是一下就问住了。
静了几秒后,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擦过她湿红的眼睛,低声问:
“那你为什么看着我的时候,会这样的泪流满面?”音调拉长,“难道,我曾辜负过你或者是伤过你的心么?总不至于是被我的气场给吓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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