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四角摆放着鎏金兽头炉,缭绕的烟雾升腾而起,整个寝殿都充斥着宁静的檀香。
大殿两侧候着几个宫人,皆是垂首而立,噤若寒蝉。但寝殿并不安静,隐隐有泣声传来。卧榻之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影,厚重的床纱遮住了他的容颜,隐约看出是个体态修长的男子。
许棠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这哭声并不太大,但断断续续的,仿若蚊蝇一般难缠刺耳,扰得他皱眉,然而眉梢一动,便牵扯出一阵更大的疼痛来,让他瞬间清醒。
下意识抬手去摸,摸到一处白布,包裹着他的额角,轻轻一按就有钝痛袭来,像是被重物击打过。
他不由得轻吟一声,疼得吸气。
身旁的哭声一顿,一个柔弱的女声小心翼翼地响起,“陛下,您醒了吗?”
陛下?许棠迷惑,在喊谁?他缓缓睁眼,入目是一片黄色花纹,而他自己也穿着古代样式的黄色寝衣。
黄色……貌似在古代只有皇帝能用。
在结合女子之前的称呼,许棠不由得震惊,在脑海里问:【系统,我穿成皇帝了?】
系统:【是的,宿主本次的身份是邺国的皇帝——文景帝。】
床纱外面的人还在,换了个尖细的男声问道:“陛下?可是醒了?太医正在殿外候着呢,奴才叫他们进来?”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许棠只得故作深沉地“嗯”了一声。
床纱被两个宫女挑起,仔细收起捆在床头和床尾,许棠也终于看清一直在他耳边哭的人——一个身穿浅紫色宫装的貌美女人。
女人微微抬头,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布满泪痕,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泪水涟涟,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许棠的记忆里顿时冒出一个人名——李婕妤。
像是为了证实他心中所想,一个太监打扮模样的人开口道:“哎哟,娘娘诶,您可别哭了,您都在这哭了一上午了,再哭下去把身子哭坏了,陛下可要心疼了。”
许棠抬眸扫了那太监一眼,便垂眸不语,静观太医给他诊脉。
“陛下已无大碍,脉象平稳,只是有些血亏,是额上伤口所致,臣给陛下开个滋补气血的方子,喝上几天,定会龙体康健。”太医跪地恭敬道。
许棠颔首,沉声道:“下去吧。”
太医一走,李婕妤就又开始小声啜泣。
许棠眼波微动,“李婕妤,你也下去吧。”
李婕妤哭声一顿,哀哀戚戚道:“陛下,臣妾受了委屈。”
许棠唇角抿直,厉声道:“朕叫你下去!”
李婕妤立即噤声,面色惊惧地跪倒在地,殿里侍奉的宫人也诚惶诚恐地瞬间跪了一排。
只有先头那个太监倒了杯茶水,双手递给许棠,“陛下息怒。”
许棠抿了口茶,道:“顺子。”
“奴才在呢。”太监立刻应声。
许棠深吸口气,神色不耐地挥了挥手。
顺子顿时明白,走到李婕妤面前,“娘娘,您请回吧,陛下正在气头上呢,有什么事儿改日再说。”
李婕妤只得慢慢站起来,委委屈屈地投过来一眼,就被顺子请出去了。
等顺子回来,许棠又道:“朕头疼得很,要休息,别让人来打扰朕。”
“哎!您放心睡吧,奴才给您守着,保证一只苍蝇都飞进不来。”
厚重的床纱又被放下,床榻自成一片昏暗静谧的空间,许棠终于松了口气,搓了搓脸,表情重新变得自然灵动。
【系统,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
系统:【宿主演得很好,但我要提醒你,皇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宿主要小心行事,别露出马脚。】
许棠郁闷道:【以前也没要我演戏啊,怎么这次这么严格?】
系统:【因为以前的世界里,宿主穿越的原身大多是普通人,而这次的原身是皇帝,身份贵重,不容许出现差错。】
许棠:【…这样哦,那你赶紧把这个世界的信息传输给我吧。】
系统:【好的。】
这是一由一本男频起点文衍生出来的世界,讲的是男主姬暝由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最后当上皇帝,成为千古明君的故事。
而许棠穿成的文景帝,则是书里的大反派,也是男主的亲爹。
三皇子由中宫皇后所出,出生当夜,皇后难产而死。夜幕群星黯淡,唯有七杀星红光乍现,锋芒毕露。钦天监批命——七杀降世,九州将变。
就因为这一句话,多疑的文景帝便猜忌起三皇子,认为他长大以后会谋反夺位,故而处处冷落他,疏远他。甚至几次想要杀了他,但一来姬暝命大,几次死里逃生,二来姬暝的外公是内阁丞相,权势颇大,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杀害姬暝。
于是姬暝在皇宫里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身为皇后嫡子,本该金尊玉贵,可皇后薨逝,皇帝又不宠爱他,赵丞相虽然想要照料外孙,但臣子的手总归无法明目张胆地伸到皇宫里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这样,姬暝白白落了个皇子的名头,在这吃人的宫里过得可比奴才还不如。
看到这,许棠已经知道这就是暝在这个世界的凄惨身世了,他不免有些心疼。算算时间,姬暝此时应该15岁了,他有点想见他。
但是他还得维持着文景帝多疑、易怒、心狠手辣的形象,不然暴露了,他这个异世之魂很有可能被当成邪祟烧死。
唉,好难。
许棠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了。
“什么时辰了?”许棠问。
顺子答道:“回陛下,申时了。”
顺子服侍他换了身绛红色常服,头上束着紫金玉冠,腰上扎着龙纹腰带,脚踩一双玄色长靴,整个人利落干净。
穿好之后,许棠去照了照镜子,镜子是那种黄铜镜,照不真切,但仍能看出镜中人肤白胜雪,容貌昳丽。
邺朝民风开放,以白为美,以美为荣,多少也是受了文景帝的影响。
“陛下,您想去哪里?奴才好安排骄撵。”
许棠思忖片刻,“朕记得御花园的花都开了。”
“是呢,前儿晚上下了场雨,这花骨朵就都冒出来了。”
许棠掸了掸衣襟,“那就去御花园,不必备轿撵了,朕要慢慢走过去。”
——
春雨刚刚下过,花园里的花开的正艳,洁白的杏花一团一团簇在一起,清秀可人,垂丝海棠含苞欲放,艳丽吸睛。
许棠却没有什么心思欣赏这些美丽的花,他目光看似落在花上,实则已经心不在焉,恨不能一下子飞到前面去,然而为了保持人设,只能“闲庭信步”。
“陛下,再往前就是缄谨宫了。”顺子提醒道。
之所以要提醒,是因为缄谨宫是皇帝最厌恶的三皇子的住所。
缄谨,是为缄默恭谨,是文景帝在警告姬暝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遵从自己的身份。
然而许棠就是要来这里,他望着前面朱红色的墙瓦,悄悄松口气,可算到了,这皇宫里的路还挺长的。
他脸上佯装浮现出一丝嫌恶,但转而沉默几秒,带着怒气拧眉说道:“怎么?难道这皇宫里还有朕去不得的地方?他姬暝厉害了,朕堂堂天子都要躲避他吗?!”
狂妄自大,喜怒无常,是文景帝的性格。
顺子连忙跪下,惶恐道:“陛下息怒,是奴才多嘴了,陛下自然去得。”
许棠冷冷一哼,背着手迈步走进这座宫殿。
别看外面红墙绿瓦,气派得很,可一进大门,里面空荡而萧瑟,院子里长着杂草,许久无人打理,地面的砖块裂了也没有人来修。
许棠站在荒芜的院中,心头压抑得不得了。等了许久,更是没有人出门迎接。
眼看着皇帝面色越来越阴沉,顺子急忙说:“许是底下的奴才们偷懒了,陛下稍等,奴才进去看看。”
顺子再出来时,里面踉踉跄跄跑出来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知陛下大驾光临!”
许棠刚准备说话,外面传来一丝声响。
回头一看,一个少年扛着两桶水从外面走进来,见到许棠之后,面色不变,稳稳当当地放下水桶,下跪,“儿臣见过父皇。”
许棠静静打量着他,少年身材高大瘦削,走过来时便比他高一头,如今跪下也不显得矮多少,脊背挺得溜直,不卑不亢像一棵青松。
许棠看得出神,很久没有叫人起来,顺子也没提醒,毕竟文景帝最喜欢在小事上不声不响地给姬暝难堪。还是许棠自己反应过来,忙说:“起来吧。”
姬暝站起来,眸子仍是低垂的,“父皇来儿臣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少年还在变声期,声音介于青涩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有些哑,有些沉。
他穿着一身玄衣,不太合身,手脚处有些短,露出劲瘦的手腕,衣服看出来是洗了很多次的了,袖口处甚至还打了一个补丁,更显局促。
但少年脸上却无一丝尴尬窘迫,似乎习以为常,面容沉静,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不见一点光亮,像两口波澜不惊的古井。
许棠又发呆了,这次没有呆很久,眨了眨眼,“朕随处走走,你怎么自己挑水?”
他看着地上的两桶水,又看看跪着的宫女和太监,“奴才不干活吗?”
姬暝抬眸看了许棠一眼,随即又垂下眼,浓黑的长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平静道:“不是父皇让儿臣多锻炼,事必躬亲吗?”
许棠愣了一下,这话好像是原主说的,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表情努力恢复到严肃的模样,“行了,水放在那,随朕进去。”
“是,父皇。”
路过门口两个战战兢兢的奴才时,许棠注意到二人穿的皆是锦缎,衣着鲜艳,显然是刚做的新衣,比姬暝穿的还要好。原主虽然厌恶姬暝,可他好面子,明面上的吃穿用度从不克扣,但却不阻止底下人偷奸耍滑,这俩奴才估计就是抢了主子的份例做的衣裳,还偷懒不干活。
许棠面色微凝,对顺子使了个眼色。顺子立刻会意地点头,叫来侍卫,把这冒犯了皇帝的宫女和太监拉出去处理了。
许棠让顺子在外头守着,宫殿里便只剩他和姬暝二人。
许棠环顾四周,宫殿里空空荡荡,连一些名贵的摆件都没有,只有个书桌和一张垫子,上面摆着几本书,极为寒酸。
他暗中又提起一口气,原主对姬暝可谓是太苛刻、太不厚道了!想起原书中,文景帝最后的结局是被姬暝亲手凌迟而死,又觉脊背发凉。
估计姬暝现在就恨死他了,这可怎么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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