膊夹着四脚蛇,伸另一只手抬起了对方的下巴:“咦?你不是吴旅长吗?”
吴秀斋还未骂完流氓,如今又见了恶僧,真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感。垂了眼皮往下看,他不敢正视九嶷。然而一个不慎直视了九嶷的裤裆,他登时蹙着眉毛一斜眼睛,不忍多看:“大、大光头,你的……你的小光头露出来了!”
此言一出,垂在外面的黑尾巴当即一甩,细条条的挡在了九嶷的破裤裆前。九嶷听了这话,则是满不在乎,继续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吴秀斋的呼吸有些乱,但是强定心神咽了口唾沫,他后退一步躲开了九嶷的手,然后一字一句的答道:“我来找皓月师父!”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九嶷的不对劲:“哎?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熊样?白大帅不是敬你为大师吗?还有我的皓月师父呢?他那天和你斗法之后再没露过面――你说,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九嶷的大黑眼珠子在深眼窝里一转,眼珠子转,他的脑筋也在转。转过一圈之后,他有了主意。想和吕清奇斗争,单枪匹马可是不行,而吴秀斋虽然屁用没有,但毕竟是个有骨头有肉的活物,把他收入麾下,倒也是聊胜于无。
思及至此,他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吴秀斋的细胳膊,声音却是不可思议的温柔了,他低声问道:“我看你很关心狗――皓月啊!”
吴秀斋实在是怕了他,被他一抓,几乎吓得通体酥软:“放开我,别动手动脚的――我当然关心他,若不是他,我恐怕现在还在受你这妖僧的荼毒哩!”
仿佛深以为然一般,九嶷一点头,同时放开了吴秀斋:“实不相瞒,我与他一同遇了险,如今我孤身逃回城里,也正是为了招兵买马再去救他。你若愿意,就跟着我吧!”
说完这话,他不再嗦,径直转向了前方那一排卫兵:“你们还认得本佛爷吗?”
卫兵们一起瞪了眼睛张了嘴,在仔细审视过他之后,十分之七八的卫兵们一起点了头:“您是……九嶷大师吧?”
九嶷一仰头:“去,把白孝琨叫出来,就说本佛爷没死!不但没死,还给他带来了个好消息!”
卫兵们面面相觑的迟疑了片刻,末了其中两人结伴将大门推开一线,侧着身子从门缝中钻了进去。
不出片刻的工夫,两扇大门被人从内部缓缓的推开了,九嶷站在门外,就见洞开的大门之后,站在负手而立的白大帅。白大帅的姿态是潇洒的,一双眼睛望着九嶷,神情却是极度的惊愕。
白大帅仿佛今日没有处理军务的打算,穿了一身简便的长袍马褂,黑色团龙长袍配着绛红的马褂,马褂没系纽扣,前襟大敞四开。背着手站在门槛内的大门阴影之中,白大帅微微的低了头,两道清清楚楚的细眉毛压低了,他向前翻着眼睛看人,目光直勾勾的,有点愣头愣脑的意思。
吴秀斋一瑟缩,下意识的往九嶷身后躲了躲,而九嶷迎着白大帅的目光,倒是十分坦然,并且胆大包天,公然连名带姓的出声吼道:“白孝琨,你这狗日的老东西,竟敢拿本佛爷去喂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唯独挨了骂的白大帅八风不动,专心致志的继续望着九嶷惊讶。及至他惊讶够了,才语无伦次的开了口:“佛爷,你和他――他对你――”
未等他把言语忖度清楚,九嶷已经抢着开了口:“他已经认了我做活祖宗,命你见了我之后立刻三跪九叩,行灰孙子之礼!”
卫兵们听了这话,登时紧张起来,随时预备着将这冒犯大帅的狂僧乱枪打死;然而白大帅垂下双手,忽然侧身向着院内一抬手:“佛爷,你大难不死、远道归来,也辛苦了。请进来歇歇吧,我再给你预备一桌酒菜,有话我们可以慢谈。”
第三十六章
九嶷狞笑了一下,随即迈开大步走向门槛:“好得很!老子狂奔了几十里地,只吃了一根猪尾巴和三包点心,现在正是饥饿。你若把老子伺候好了,老子就多给你几句话,让你早作准备,好能多活几年。”说完这话,他又头也不回的一抬手:“吴旅长,你也来。”
吴秀斋怔了怔,随即颠着小碎步跟上了九嶷,通过大门往院子里走时,守门的一名卫兵忽然出手,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吴秀斋吓了一跳,扭头看时,发现此君正是方才那个要和自己交朋友的流氓卫兵。捂着屁股快走一步,他回过头小声怒道:“臭王八蛋!滚一边去!不要看我面如冠玉就起你娘的邪心,老子可是清清白白的正经好男子汉,你再胡闹,我可喊人了!”
话音落下,他也不敢等那卫兵的答复,慌里慌张的紧跟着九嶷和白大帅走向了前方。这大帅府外表巍峨,内里也是庭院幽深、道路曲折,真如同迷宫一般。他走在后方,就听白大帅突然轻声问道:“清奇他……他还好吗?”
九嶷斜了眼睛瞄着他,因为知道白大帅一贯笑容可掬、言语多情,所以也不诧异:“清奇好得很,只是在洞里住得腻烦,所以想出来见见天日。”
白大帅扭过脸,若有所思的望向了九嶷:“见见天日?”
九嶷懒洋洋的扭扭脖子又扭了扭腰:“我这身衣服穿得真是不舒服。”
白大帅笑了,随即对着身边侍从吩咐道:“去,伺候佛爷洗个热水澡!”
九嶷重新又享受到了盛满热水的西洋式大浴缸。
他一丝不挂的盘腿坐在浴缸里,一手攥着四脚蛇的脑袋,一手撩了热水给他洗澡。四脚蛇险些活活的被他攥断了气,但是因为知道他对自己是一番好意,而且对于从来没有好意的九嶷来讲,这份好意十分罕见难得,所以他眼冒金星强忍着不吭声,等到九嶷一松手,他立刻摇头摆尾的爬到了浴缸边沿上,张开大嘴呼呼的喘气。
吴秀斋站在浴缸旁,小声哀求道:“九嶷,你快告诉我,皓月师父到底是怎么样了?”
九嶷“哗啦”一声从大浴缸中站起来,抬起一条水淋淋的长腿,他迈出浴缸踏了实地。草草的用毛巾擦拭了身体上的水珠,他抖开一袭沉重的绸缎僧袍,将僧袍披在了身上。
然后松松垮垮的系好僧袍,他向后一伸手,让四脚蛇攀着自己的手臂爬上了肩头。忙里偷闲的对着吴秀斋打了个响指,他踢开柔软的僧袍下摆,趿拉着软底拖鞋走向浴室房门:“跟上!”
吴秀斋咽了口唾沫,因为不敢对着他死缠烂打追问不止,只好是原地做了个向后转,追着他又小跑而去了。
在一间明亮安静的小暖阁里,九嶷和白大帅隔着一桌酒菜相对而坐,吴秀斋则是独自瑟缩着坐在角落处的小椅子上,如同一名学校里的旁听生。九嶷也不要人伺候,自己抄起大汤勺喝了几大口热汤,然后长吁一口冷气,他对着对面的白大帅打了个响嗝。四脚蛇躲在九嶷的怀里,只警惕的露出一个脑袋,生怕白大帅又在酒饭里给九嶷下药。
这个时候,九嶷开了口,除去自己当时的惨状不提,他将地洞中吕清奇的所做所言所思如实的讲述了一遍。及至讲述完毕了,他抬眼望向白大帅,笑了一下:“怎么样?白孝琨,你如今有何感想?”
白大帅垂眼望着桌子中央那一盆热汤,半晌没言语,也没有表情。及至热汤的热气渐渐消散了,他才轻飘飘的、很平静的开了口:“清奇这个人,一直存着雄心壮志,他有心做出一番事业,也是合情合理。”
四脚蛇见白大帅不急不恼,不是个应有的态度,便急得想要煽风点火,可是未等他把嘴张开,九嶷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一般,已经抬手将他摁回了怀里:“你大概是不相信我,以为我是侥幸逃出,这一趟是专程过来挑拨离间、意图报仇的。”
白大帅立刻摇了头,又亲自起身抄起酒壶,给九嶷斟满了一杯热酒:“佛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九嶷忽然站起了身。张开五指向下拢住了酒杯,他抬眼对着白大帅一笑,随即一甩袍袖背过了手:“大帅,我突然有一点事情要办,这就要告辞了。”
白大帅也站起了身:“事情?什么事情这么急,要你说走就走?”
九嶷移开目光,斜斜的瞥向了窗外:“我已经吃饱穿暖,身体也恢复了力量,所以决定回到山中,把吕清奇从地洞之中吊上来。方才听了大帅的一席话,贫僧心有所感,忽然想起我当年也是曾有过雄心壮志的,我和吕清奇二雄凑一雄,正应该联手干一番大事业才对,顺手还可以把那狗――皓月救出来,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和这等大事业相比,眼下的美食华服又何足挂齿?”
话到这里,他拧起两道浓眉,神情痛苦的抬手捶了捶胸膛:“想一想都是壮怀激烈,等不了了!大帅,告辞!”
说完这话,他扭头就要走,可是刚刚走出几步,他忽觉腕子一紧,回头看时,正是白大帅紧跟上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佛爷,且慢!”
白大帅扬起油光水滑的脑袋,眼巴巴的紧盯了九嶷:“你当真是清奇的对手?”
九嶷一摊双手:“我若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早变成驴粪蛋了!”
白大帅放开九嶷,微微的皱起了两道眉毛:“佛爷,有话说话,你不要侮辱他!”
“可他本来就是一头驴!老子险些让他活活踢死!”
白大帅转向窗口,叹了一口气:“佛爷,是你不了解清奇。”
“老子没有闲心去了解一头驴!”
白大帅猛然回了头:“不要侮辱清奇!”
九嶷向门外一伸手:“既然你这么喜欢你的清奇,那我现在就走,把那头驴带回来给你!”
第三十七章
白大帅登时完全转过了身:“你敢!我对于吕清奇,完全只是欣赏而已,根本没有喜欢!你敢把他放出来兴风作浪,本帅这就叫人架枪突突了你!”
说完这话,他老脸一红,勉强正了正脸色,他恢复了昂首挺胸的姿态:“佛爷,你方才说,他打算什么时候出来?”
九嶷一撩僧袍,弯腰挠了挠大腿根,同时冷淡的答道:“忘了。”
白大帅笑了,笑出了眼角淡淡的鱼尾纹:“佛爷,怎么了?你如今见识过了吕清奇的本领与性情,想必也能理解我的苦衷,若不是为了给他寻找食物,我又怎么舍得对佛爷你下手呢?如今佛爷既然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也算你我有缘。往后佛爷就安心的留下来,我们有空的时候谈一谈佛理道学,岂不快哉?”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压低了声音:“佛爷你艺高人胆大,若是清奇当真找上门来,我还要求你施展法术,保我平安。当然,我也绝不会让佛爷你白白出力,必有厚礼重谢。”
九嶷听到这里,做了个思索的模样,同时慢慢的转身坐回了桌前的椅子上。白大帅见他似乎是不打算走了,正要松一口气,哪知九嶷抬起头,冷不防的又开了口:“大帅,你和吕清奇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说清,我不能留!”
白大帅怔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声:“我和清奇之间,也有三十多年的情谊了。”
迈步踱到窗前,白大帅对着玻璃窗户站立了,背着手仰望窗外的苍穹:“那时候,我还是个贫苦的少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父无母,常年只靠给人放牛为生,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一头大毛驴。”
九嶷和吴秀斋全听得来了兴致,连四脚蛇都张着大嘴不言语了。
白大帅漫无目的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看它是一头无主的驴,就打算牵了它去邻县的集市上卖掉。哪知在半路上睡过一夜之后,我清早睁眼一瞧,发现毛驴不见了,我身边多了个人。那人,便是吕清奇。”
说到这里,他皮笑肉不笑的惨笑了:“想起来,那个时候多亏有了他,让我免于冻饿劳苦。可惜人妖殊途,他终日只和山精水怪打交道,而我则是投了军。所以,我们后来渐渐生分,最后竟是一分别许多年,其间再也不曾相见,直到三年前,我在山中行军之时,又见到了他。”
抬手摸着面颊叹息一声,白大帅显然是有些伤感:“万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日子,只是我已经老了,他却青春如初,还是那么的潇洒倜傥。”
九嶷回想起吕清奇的大嗓门和大鼻孔,不由得暗暗一撇嘴,怀疑白大帅其实是不分美丑。
白大帅背后无眼,看不到九嶷的神情举止,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受了伤,要我找个地方让他养息。”
回头正对了九嶷,白大帅仿佛无可奈何了一般,微微蹙着眉头做了总结陈词:“我之所以大张旗鼓的四处寻找得道高人,并非是我存心作恶,全是为了给他充当食物。我的苦衷,佛爷理解了吧?”
九嶷抄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填进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边嚼边答道:“你的苦衷我不管,我只知道吕清奇也许马上就到,而那狗崽子对我有些许一点点微不足道何足挂齿的小小恩情,我要把狗崽子从那头驴的手中抢出来!”
这个时候,吴秀斋试试探探的走到了九嶷身后,颤巍巍的开口问道:“那个……请问你说的狗崽子,指的是皓月师父吗?”
九嶷一转身,用两只大巴掌托成了个碗,双眼放光的告诉他:“你那皓月师父的真身就只有这么大!毛茸茸的好玩极了!不信你问阿四!”
四脚蛇听了这话,当即把脑袋缩回了九嶷怀中:“哼,一般吧!”
吴秀斋没听明白九嶷的话,以为他是趁机泄愤,故意丑化皓月。两只手汗津津的插在大衣口袋里,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已经承认世上的确是存在着精灵鬼怪之流,但听着九嶷与白大帅的对话,他还是感觉这二位是在一起发疯。依着他的意思,他颇想立刻回家,让他姐姐给他弄点好吃好喝压压惊,然后他安安生生的睡一下午好觉,晚上再跟他姐姐要几个零花钱,出去看场电影听场戏。但是话说回来,此时他若是真走了,他也知道,自己就再也没了重返大帅府的机会。到时皓月若是真脱了险,自己也没脸再跑到他面前邀功请赏、想跟他一起发财的白日梦,也真的只能是梦了。
思及至此,他暗暗一咬嘴里的虎牙和金牙,决定硬着头皮留下来,横竖九嶷目前并没有对着自己行凶的意思,白大帅对自己视而不见,想必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他正盘算得好,不料正在此时,房门外忽然响起了朗朗的人声:“报告大帅,外头来了一名陌生男子,形象奇异,自称是大帅的挚友,要面见大帅。卑职见他似疯似傻而又非疯非傻,摸不清他的底细,故而只让人把他拦在了门外,并未驱赶。”
九嶷登时提起了心,同时扭头去看窗前的白大帅。白大帅明显的哆嗦了一下,随即转向房门,压着声音低低答道:“把他带到这里来。”
门外军官答应一声,转身离去。白大帅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向九嶷微笑着一点头,仿佛精通变脸绝技一般,他在一刹那间恢复了他往昔的形象与风度,正是一副轻松又愉快的权监模样。
“啊……”他发出了感慨:“又要和他见面了。”
然后他对着九嶷笑眯眯:“佛爷,你说枪炮厉害,还是法术厉害?”
九嶷立时沉吟了:“这……”
不等九嶷回答,白大帅自问自答一般的深深一点头:“我看,是各有千秋。”
然后他对着九嶷又是一笑:“清奇擅长许多稀奇古怪的小招法,比如迷魂术之类。白某人不是这方面的行家,所以这一回全靠着佛爷你的庇护了。”
九嶷看他已经重拾大帅风姿,故而一仰脸,自己也恢复了素日阴鸷而又得意的表情:“不是问题。”
正当此时,门外响起了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音。领路的军官从外面一推房门一掀门帘,而门口有白影轻飘飘的一闪而入,九嶷看得清楚,发现不出自己所料,来者正是吕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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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吕清奇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衣,乌黑的长发一丝不乱的披散开来,长长的面孔比白衣更苍白。两道剑眉之下,他那双点漆一般的大眼珠悠悠一转,随即对着九嶷一张鼻孔,他发出了一声高昂而又尖锐的疑问:“嗯?你?”
九嶷也站起了身,并且是个昂首挺胸的站法,巍巍然的十分高大。居高临下的垂了眼帘,他直接望向了吕清奇的胸怀。吕清奇蜷曲了一条手臂,臂弯中趴着一条半死不活的小小白狗。小白狗半闭了眼睛,眼圈红红的,仿佛还转着一圈眼泪。
望着不睁眼也不动弹的小白狗,九嶷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了一阵欢喜。似笑非笑的搓了搓手,他对着吕清奇伸出了双手,然而并没有看着吕清奇说话:“啊哈哈哈哈!这不是皓月师父吗?一天不见又可爱了啊!过来,让爹抱抱!”
吕清奇轻轻巧巧的侧身避开了九嶷的双手,而躲在九嶷腋下的四脚蛇出于天性直觉,忽然不由自主的大叫了一声。九嶷心中一凛,登时下意识的向旁一躲,与此同时,他面前闪过一阵疾风,他身边的硬木椅子上顺风直飞向上,“啪嚓”一声,和天花板撞了个两败俱伤。洋灰墙皮纷纷落下,硬木椅子落了地,赫然已经断了一条腿。
吕清奇轻轻的收回了一条腿,然后冷冷的对着九嶷一点头:“秃驴,不要对我的小师弟如此轻狂。”
九嶷的光头出了一层细密冷汗:“谨遵领教。”
然后他又把目瞪口呆的吴秀斋往自己身边一扯:“看吧,白毛的就是你皓月师父。”
吴秀斋看了看小白狗,随即很反感的挣开了九嶷的手,几乎有点生气:“我不信!”
在九嶷与吴秀斋拉拉扯扯之时,吕清奇绕过十分狼藉的地面和不甚狼藉的饭桌,慢慢走到了白大帅面前。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抚摸了怀中皓月的皮毛,他柔声唤道:“孝琨,好久不见,你怎么总不去看我?”
白大帅先前一直是一眼不眨的凝视着吕清奇,及至吕清奇对他问了话,他反倒把目光移开了,同时笑微微的、言简意赅的答了一个字:“忙。”
吕清奇垂下长长的睫毛,用修长手指一下下梳理了小白狗的白毛:“我已经养息好了身体,如今既然重返人间,就趁此机会,帮帮你吧!”
白大帅笑眯眯的对着他一眨眼睛:“你是神仙一样的人,我怎么敢用这些俗务烦扰你?”
吕清奇微微躬身,把脸凑到了白大帅面前:“孝琨,我想帮你,你敢不愿意吗?”
这一句话说得声音虽轻,然而语气阴狠。白大帅听了,却是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抬手拍了拍吕清奇的肩膀,他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清奇,我知道走路对于你不是难事,可你不该在这样冷的天气里打赤脚。我让人给你拿一双拖鞋过来,再给你另开一桌午饭,好不好?”
吕清奇缓缓的直起了身,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白大帅也低了头,跟着他一起看。看着看着,白大帅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用穿着皮鞋的右脚轻轻一踩吕清奇的脚趾头。吕清奇洪钟一般的笑了一声,抬手自前向后的一捋白大帅的脑袋。白大帅晃着脑袋一躲,轻声叹道:“震死我了。”
吕清奇的手追着白大帅的脑袋走,手掌抚摸了对方的面颊,他又问道:“身体怎么样?腿上的旧伤还疼吗?”
白大帅不躲了,忽然返了老还了童一般,他背靠窗台站直了,像个很乖的小男孩一样,对着吕清奇摇了摇头:“不疼了。”
吕清奇仿佛爱不释手似的,反复抚摸了白大帅的头脸,又顺着他的脖子向下滑到肩膀,握着肩膀捏了捏:“疼也没关系,我是你的医生。”
话到此处,两人身边忽然响起了九嶷的声音:“要不然,您二位就地成亲得了。反正白大帅你年纪一大把,也没有正经老婆和儿女,能弄到一头驴娱乐晚景,也不算吃亏;而你吕先生呢,要是跟白大帅两家并成一家,往后荣华富贵全少不了,不是也正合了你的意?”
说完这话,九嶷瞬间后退了好几米,于此同时,房中起了轰然一声巨响,正是吕清奇使出了他那无数绝招中的一招,一脚把大圆桌子踢翻了,盘盏杯碟稀里哗啦,立时摔了满地。白大帅见势不妙,立刻笑道:“清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我你他三个人之间,正有一场官司没打清楚,他拿你我二人打趣解恨,也属正常。”
吕清奇对九嶷一眼不看,原地站稳当了,他继续摩挲怀里的小白狗,又低头说道:“小师弟,你看这秃驴是何等的龌龊恶俗。难道你宁愿跟着这条秃驴鬼混,也不愿意和师兄携手成就一番事业吗?”说完这话他抬头看了白大帅一眼:“不要吃醋,我若做大事业,当然也会带你一个。”
白大帅的老脸又红了一下:“清奇你真是幽默,我怎么会吃醋……”
吕清奇轻笑一声,然后转身绕过满地的狼藉酒菜,且向外走,且低声说道:“本尊有何等的魅力,本尊自己还不知道吗?世间无论男女老少,哪个见了本尊不是脸红心跳?”
话说完,他一闪身从门帘一侧钻了出去。九嶷扭头望着白大帅,一时无言,而白大帅红着脸站了片刻,末了抬眼望向九嶷,他颇郑重的小声说道:“清奇这个人,嘴上没遮没掩的,说得我好生尴尬。谁年轻时没风流过呢?当年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偏他总提起来说个不休。”
然后他向着九嶷一招手,等九嶷走到他近前了,他踮起脚仰起头,附到九嶷耳边耳语道:“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起了异心。从现在开始,你寸步不要离我。过了这一劫,我这厢必有报答。”
九嶷也压低了声音:“你打算怎么干?”
白大帅接二连三的叹气,但是叹气不耽误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做回答:“夜里,炸死他。”
第三十九章
九嶷心中一动,心想再厉害的妖精化了灰,的确也就不能再兴风作浪了,问题是皓月还在他的怀里,吕清奇若是化了灰,皓月至少也得落个七八成熟。他倒是不介意吃一顿狗肉做夜宵,问题是他实在不缺皓月那一口肉,让他吃皓月,他真是下不去嘴。
“好……”他思索着作了回答:“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我会负责你的安全,你也不要阻拦我去救狗崽子――实不相瞒,要不是为了救狗崽子,我早把你揍成烂羊头了。凭本佛爷的通天彻地之能,如果非揍你不可的话,你认为你逃得过吗?”
吴秀斋虽然在感情上不想承认,但在理智上,他的确是有点动摇,怀疑那只小白狗可能的确是和皓月有点关系。
这让他感觉有些惶恐,因为他对皓月一直是又爱戴又崇拜,偶像忽然变成狗,他的脑筋可是实在转不过这个弯来。
九嶷目前还没想出他的用处来,故而让白大帅给他找了间屋子安身。及至把吴秀斋打发走了之后,他随着白大帅同行,白大帅又让人收拾出了一间好院落供吕清奇居住。
好院落四四方方,除了“好”之外,再无其它特点。吕清奇进了屋子,见房内窗明几净,一派人间富贵气象,和地洞之中大不相同,便得意的一路走进卧室,弯腰把气息奄奄的小白狗放到了床上。
“小师弟。”他直起腰,极力的压低了声音说话:“你还没有改变主意吗?”
皓月勉强睁了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冷漠的又垂下了眼皮。
吕清奇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床边,舒适的翘了个二郎腿:“师兄欺骗你帮助我逃出地洞,的确是师兄不对;等到出了地洞,师兄又强行夺走了你的内丹,让你法力失去大半,也依然是师兄不对。但师兄若不如此,你便不肯听话,师兄又有什么办法?放心,你的内丹保存在我的体内,只要你回心转意了,我便把它还给你,绝不让你损失一丝一毫的法力。”
说完这话,他侧身对着皓月张开双臂:“小师弟,我知道你并没有虚弱到动弹不得的程度,来,师兄抱抱!”
皓月彻底把眼睛闭上了,又慢吞吞的把黑鼻头也拱进了两只前爪下。
他的确是没有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半死不活,他只是恼恨之极,自己生了自己的气。逃不掉的他和不会爬的吕清奇在石洞里合了作,说好了他设法把吕清奇带出石洞,吕清奇放他一马、给他自由。哪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刚见了天日,那吕清奇就翻脸不认人了。他知道江湖险恶,可万没想到会险恶到这般地步。事后再一回首,他也无话可说,只怪自己太过愚蠢,竟是这样轻易的就受了敌人的骗。
正当此时,门外响起了一串笑语,却是白大帅带着九嶷来了。
白大帅和吕清奇相对而坐,谈笑风生,说得一嘴好闲话。而九嶷把双臂环抱到胸前,独自站在了角落里,对着床上的皓月挤眉弄眼――皓月只要肯仔细的看他一分钟,就能看出他眉毛眼睛里都有话讲,可皓月此时灰心丧气,对他是一眼不瞧。
九嶷龇牙咧嘴的忙活了一场,结果等于白忙。四脚蛇从他的僧袍领口里伸出脑袋看了看他,随即气得又缩了回去――那狗崽子本来不是他们的敌人吗?怎么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又把九嶷勾引走了?况且狗崽子五短身材毛烘烘的,多么讨人厌啊,和自己这种修长光滑的动物怎么能比?九嶷真是有眼无珠、不知美丑了!
四脚蛇含怨,九嶷也是着急上火,想要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拎起皓月,又顾忌着皓月身边的吕清奇――此君正对着白大帅自吹自擂,因为白大帅含情脉脉的对他十分捧场,所以这头驴吹得快活,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九嶷见识过皓月的本领,知道吕清奇和皓月相比,法力定然是只高不低,自己虽然和妖精们打惯交道,但也未必能稳胜驴精。而若是没有稳胜的把握,那就绝不能贸然出手,否则那驴一蹄子踢出来,真能踢出他的肠子和脑浆。
白大帅和吕清奇畅谈了小半天,然后又共进了一餐盛宴。吴秀斋人微言轻,没有上席的机会,所以作陪之人乃是九嶷。九嶷冷眼旁观,越看越感觉白大帅和吕清奇乃是一对奇葩――白大帅分明对吕清奇怀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并且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真认为吕清奇潇洒多姿,但是这并不耽误他预谋着夜里炸死对方;而吕清奇对着白大帅望闻问切,百般的关怀,如同一位过分和蔼可亲的老大哥,可是背地里,他也正预备着让白大帅下台滚蛋,自己好去取而代之。而对于白大帅和吕清奇之间的阴谋诡计恩怨情仇,九嶷其实兴趣不大,他只想把皓月救出来。救出来之后怎么办,他没仔细想过,反正日子总是要继续过下去的,皓月如果冥顽不灵,继续拦他发财,他不客气,会直接把他打成狗;可皓月若是领了他的情,从今往后和他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那么……
九嶷想了想,感觉“各走半边”其实也不坏,因为要讹诈生财的话,一条四脚蛇差不多也就够用了,犯不上再带一条别别扭扭的狗崽子碍事。
这个时候,他偶然一转眼珠,忽然发现皓月仿佛是扫了自己一眼。
他立刻来了精神,对着皓月又皱鼻子又瞪眼睛。而皓月方才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一抬眼皮,如今留意到了九嶷那一张变化多端的面孔,他不由得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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