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的正式封爵是河南王,按道理而言,洛阳正是他的封地。出任这河南道行台尚书令,倒也理所当然。其实按照大隋律法,宗室受封后都必须赴封地就藩,非奉诏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进京。不过杨昭才十七岁,又是太子嫡长,身份与别不同,再加上受封之后又接二连三出了几件大事,所以至今都没有就封,甚至也没有人提出应该让河南王离开大兴,尽早就封。
这次杨素的疯狂反扑,其手段委实过于骇人听闻。而当日杨玄感觉醒前世西楚霸王的记忆与武功时,杨坚也在现场,至今思之,心下亦尤有余悸。他深知要稳住局面,将以洛阳为中心的地区重新稳稳掌握于朝廷手上,以卫王杨爽之大才,可谓是三只手指捏螺蛳——十拿九稳。但要抗衡杨素手下那群死士刺客,甚至杨玄感本人,则除去杨昭以外,再没有其他外姓人可以信任。故此才作出任命嫡长孙为河南道行台尚书令的决定。一来是此事非他不可,二来杨坚也希望这名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儿能够在地方上历练一下,熟习各种行政事务——那是有心栽培了。
要知道之前杨昭以左卫大将军的身份,参与入蜀平定蜀王杨秀的叛乱,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尤其九寨沟以三百锐士抗击吐蕃三万雄兵,历七日七夜而不败,更令他在大隋军方系统中声名鹊起。薛世雄、来护儿、杨义臣、鱼惧罗、卫玄、周法尚、王仁恭、冯孝慈、吐万绪等等大隋军方的功臣宿将,都对小王爷赞不绝口。如今小王爷唯一还欠缺的,就是处理地方行政事务的经验。由此可见,杨坚行事目光长远,决不仅仅是头痛医头,脚痛治脚地只想着让嫡孙解决眼前问题那么简单。
祖父的这番心思,杨昭也并非全然地想不到。但始终没怎么往心里去。此时此刻,他心中疑窦重重,全副精神都放到了到达洛阳之后,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如何应付洛阳的险恶局面之上。那却不是简单凭借武功修为高明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小王爷始终是欠缺经验,一时间竟颇感无从着手。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王府去请教李靖方为上策。这位义兄文武双全,是一等一的大才。兼且之前又担任过县令,对处理地方庶务颇有心得,应该会有办法才是。
杨昭策骑沉思,口中不一语,跟随在身后的旦梅和血凤凰,却是并驾齐驱,口中吱吱喳喳地说着悄悄话,无论神情语气,都显得颇为兴奋。两姝本来俱是目高于顶之辈,但那晚在犍为县县城的艺泉居酒楼中大战一场之后,竟然不打不相识,交情也日益亲密,转而改口姊妹相称起来。小王爷从皇宫里出来之后,虽则表现出满面凝重的神情,但反正即使天塌下来,也轮不到她们两位小女子去扛。所以两姝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谈论皇宫中的所见所闻。说起来,她们二人一位是江淮黑道霸主之妹,另一位则是魔门当代的第一流人物。在江湖上也是大有身份之辈。但江湖草莽,毕竟难登大雅之堂。骤然进入太极宫见识了煌煌天家气象,难免心荡神摇,景仰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但过后敬畏渐去,却又被兴奋之情取而代之。所以从太极宫中出来了这么久,两姝仍是说个不休。杨昭也不理会她们,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提起马鞭虚甩一记,拨转马头离开朱雀大街,经延康坊转往永安大街,只要走过跃马桥,距离河南王府却也就只有短短半刻钟的路程了。
两姝初来大兴,对于道路全不熟悉。自然是紧跟着小王爷而走。三乘马匹刚刚踏上跃马桥桥头,陡然间却同时止步不前,齐齐人立惊嘶起来。正沉思中的杨昭猛然一怔,勒住缰绳,抬头向前凝望。只见前方约莫十来丈之外,赫然挺立着一名不过只有中等身材,头顶童山濯濯的秃头汉子。他赤手空拳,当路而立,周身内外也透出浓烈得宛若实质的凛冽杀气,用不着多说半句话,已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杨昭眉头深蹙,眼眸内寒芒闪烁,胸中杀意翻腾如沸,气势如涟漪般平平扩散开去,与那秃头汉子所释放的杀气一触。刹那间,那秃头汉子如遭雷亟,剧震着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嚣张气焰登时全被凝重所取替。脚下陡然加劲,在桥面青石板上一顿。
“空~”的古怪响声随之而起。紧接着在“哗啦~”的水花声中,二十余名身着黑色水靠的影子同时从桥底翻身而上,将杨昭、旦梅、血凤凰三人团团包围。根本无须任何人再号施令,二十余名黑影甫现身已平端手上所持武器,将矛头对准目标。二十余根手指勾住扳机齐齐扣下,呼啸破风之声犹如勾魂夺魄的厉鬼夜哭,四面八方地同时对准三人疯狂攒射。原来这群杀手掌中所持者,竟全是特制强弩!
弩矢以特制机簧射,劲力之强,足以洞石穿金。再加上弩机经能工巧匠精心设计而成,可以一次过射六六三十六枝弩矢。顷刻间万箭齐,威力极是惊人。然而这等利器用于沙场杀敌固然所向披靡,要以之对付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始终还是力有未隶。电光石火之间,旦梅与血凤凰齐声清叱,从马背之上纵身跃起。“银艳魅”双臂齐扬,两道飘带随即从袖底急吐飞出。天魔秘**第九层“虚实篇”全力催动,阴阳同济、刚柔互动,虚实相成,薄如蝉翼的丝质飘带,立刻变得坚如金铁更韧胜牛革。如轮运转之下,将前后左右也防护得固若金汤。急劲弩矢非但无法穿透飘带,反而在旦梅巧妙无比的手法牵引之下回过头来,纷纷倒飞疾射而出。
霎时间,凄厉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二十余名弓弩手无一例外,全被自己亲手射出去的弩矢刺成了犹如马蜂窝相似。浓烈血腥气息冲鼻而来,跃马桥下的河水,竟被鲜血也染成了一片通红。最后一名弓弩手也倒下的同时,杜大小姐朗声清唳,身形电闪,冲出天魔飘带掩护范围,纤色刀“呛啷~”出鞘,耀目红光隐隐凝成凤凰羽翼形相,向桥中那名秃头汉子急起激斩,就要将他乱刀分尸,立毙当场!
血凤凰身法奇快如风,兔起鹘落间早已逼近那秃头汉子身畔。凌厉刀气无坚不摧,正要狠施辣手之际,陡然间“嗡~”的刺耳锐鸣急袭而至。杜大小姐只觉脑海里一阵激痛,刀势登时偏斜。红光过处,竟然“噗~”地砍入地面青石之中。那秃头汉子双眸内厉芒绽射,大喝道:“动手!”
话声未落,一道人影同时从桥头的跃马雕像之后现身,手上寒光闪烁,各执双刀,如狼似虎地笔直冲向血凤凰。旦梅看得心惊,急声呼道:“妹妹,小心!”天魔飘带疾起电射,带动身形随后赶上赴援。身法之奇特前所未见,偏偏却又曼妙非常。
血凤凰内家修为亦是不弱。她催运真气凝神镇痛,眨眼间便恢复十足状态,好整以暇地娇声笑道:“多谢梅姐姐关心,小妹不妨。”纤色刀红光暴盛,“惊虹一霎”大举反攻。中了一着“追魂神音”居然立刻就能重拾战斗力,如此奇事,那刀客委实连做梦都未曾想到过。此时箭已离弦,欲收亦已无从。他本是亡命之徒,大惊之余,更益激出凶残狠性。一咬牙,旋身疾转,刀随人走,森寒刀轮似狂风卷飙,刀刀劲也以倍数激增,誓要持强破招,先摧毁隐空刃攻势,再把血凤凰斩杀于利刃之下。
血凤凰本身就是刀法大行家,骤见对方刀势,不由得双眼一亮,娇喝声:“好!”好胜心起,纤色刀招式不变,刀却骤然提升三倍。电光石火之间“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声犹如琵琶繁音连绵不绝,声尤未歇,两道人影乍合又分,赫然胜负已分。那刀客的旋卷刀势彻底崩溃,左右双刃难抵纤色刀神锋,被砍成寸寸断碎。自己本身更是皮开肉绽,遍体浴血。毫无伤的血凤凰失望地叹口气,冷冷道:“原来虎头蛇尾,废物。”踏上半步,就要再补一刀以取敌性命。
陡然间“噗~”的沉闷声响从脚下传出。一根长枪穿土裂石,从桥底之下朝天疾刺,时间方位,尽皆拿捏得恰到好处。奇变骤生,刹那间血凤凰亦感措手不及,身体却仍自然而然地回刀挡格。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嗡~”的刺耳鸣响竟再度破空袭来,勾魂摄魄,根本防不胜防。血凤凰瞳孔猛然收缩,随即头脑中又是一阵激烈刺痛,手臂也不由自主地垂下,完全失去自保之能。
千钧一之际,天魔飘带如电急射,及时卷住血凤凰纤腰向后用力一扯。将杜大小姐往后抛出,旦梅顺势接力赶上,纤足向那杆从桥底之下猛然刺上的长枪枪尖急踢。天魔秘**的侵蚀性真气沿着枪杆径直传下,桥底出立刻传来“嘿~”的闷声痛哼,显然已吃了大亏。紧接着“扑通~”水花声起,那刺客竟然连面也不露,自顾自地就跳入河中借水逃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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