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

    傅慎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突然找我喝酒？”
    “好兄弟就是要一起喝酒的嘛！”
    “……”这是知道我是男的？
    傅慎默默转过头，将眼罩带上，“没兴趣。”
    “哎，那好吧。”周羲可惜地感叹了一声，人家没兴趣，的确也不好强求。
    ……
    不过两个多小时，飞机很快就回到了燕市。
    刚出来，便在候车厅看到了一堆密密麻麻站成堆的粉丝，高举着卡牌，以写着“厉琛”、“黄白”、“郑琪”、“王艳”这四人的卡牌为首，眼尖的傅慎甚至看到了“傅教官”三个大字，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我们也要跟艺人一起走吗？”
    周羲有些惊奇，“你不也是艺人吗？不营业吗？”
    “……倒也不是，就是是不是人有点多？”
    傅慎默默地看着前方，厉琛、黄白、郑琪、王艳已经有团队过来了，他们跟着团队，笑着跟粉丝挥手离开，只不过对着粉丝笑一笑，有些粉丝就激动地不得了，这在傅慎看来，属实可怕。
    明明只是电视里见过的人，未曾谋面，你甚至不知道他私底下是什么样的，就将自己满腔的热情都给了这人，而他，也许不当回事，甚至拿你的喜欢当做饭后谈资。
    可也许正是因为不熟悉这人吧，才会觉得他无比完美。长的好看，业务能力也有，性格也深受粉丝喜爱，这比生活里那一团接着一团的糟心事好多了，不必考虑他今天会不会伤心，明天会不会生气，他只要出现在镜头前，就一定是微笑的　，这不比现实里那些琐事来的开心，来的养眼？
    “哈哈哈，走吧，我们有vip通道。”
    周羲笑着拍了拍傅慎的肩，指着前面一个小门说道。
    “……好的，谢谢。”
    这不过录个节目，他怎么就觉得周羲对他的态度越来越随意？刚开始还会叫个傅小姐，现在连玩笑都开起来了。
    “厉琛不一起吗？”傅慎努努嘴，看向还在笑着跟粉丝打招呼的厉琛。
    “他在营业，不用管他。”周羲笑了笑，“还是快走吧。”
    傅慎点点头，既然厉琛自己都觉得没问题，那就走好了，反正这珠子，早一日晚一日取没什么差，要是不想塞了，自己取出来就好了。
    一到出口，来时那辆闪瞎眼的贵族车和朴实无华的面包车形成鲜明对比，两车已经等候多时。
    傅慎面目表情：“你不是说会过来的吗？”
    不说还好，一说周楠便哭丧起了脸，“昨天我们都到机场了，谁知你突然火了，我们就被公司召回去，给你宣传造势呢。我们给你打了电话还发了短信的，真的！只是你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我们也没有办法呀，而且这不是还有周总嘛，周总，你说是不是？”
    周楠说完，还朝周羲眨了眨眼。
    一眼被油腻到的周羲朝后退两步，“嗯，是的。”
    “嗯，成。”傅慎想起他录节目前把手机关机了，之后忘了打开后，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走吧。”傅慎朝自己那辆保姆车走去，顺便跟周羲道别，“再见。”
    “再见！下次再聚！”周羲笑着挥挥手，便坐进后车座了。
    “为什么我是保姆车？”一到车上，傅慎就发问了。他倒不是觉得保姆车掉价，主要是不符合他的气质，他认为自己坐的应该是超炫酷黑色加长加高加厚移动府邸。
    “傅慎啊！”只见周楠语重心长地抓住傅慎的肩，“现在你还是小透明，所以我们得低调一点。而且再大咖的明星，他也是坐保姆车的嘛，保姆车的确是方便一点。”
    “太丑了。”傅慎说完，就打掉放在他肩上的手，拿起在飞机上带过的眼罩，眼罩一带，谁都不理。
    周楠：“……”
    周大经纪人不做助理好多年，太久没受过这种委屈了。
    打不得骂不得，还得给他端茶送水的。
    想跟人吐槽一下，可平时还活跃一点的徐蕾今天在公司兼职，默默当着司机的王奇又是个不爱说话的，周楠顿时觉得悲从心来，只得默默看起了傅慎的行程。
    “傅慎，你这两天涨粉了不少，要不要录个小视频发到微博？”
    “不要。”
    “这里有几个广告，我看着不错，虽然不是什么大牌，但也不是什么小作坊，还是很有保障的。”
    “不要。”
    “那我这还有几个综艺，你看……”
    “不要。”傅慎将眼罩一摘，“我不是说过，接过这个综艺我要学习的吗？”
    “可你是着名哈斯顿大学的毕业生，文化程度够了，加上演技也不错，完全可以趁现在热度更进一步的嘛。”
    “……”这时候，傅慎才想起来周晨给他写了个什么什么大学，傅慎默然将眼罩再次戴上　身子朝远离周楠的一边一转。
    “反正不要。”
    “……”
    别的艺人看到这么多行程不得开心死，怎么到傅慎这里，这个不要那也不要？
    周楠想着自己这两人在公司里，跟着那群人唇枪舌战、口诛笔伐，就为了替傅慎争取到更多的福利的情形，一下子觉得人生无望。
    艺人不努力，只有一个经纪人的周楠就得喝西北风。
    “傅……”
    话音未落，只见傅慎将眼罩取下一角，露出一个淡漠的眼珠子，“不要啰嗦。”接着，又将眼罩闭合上了。
    “……”周楠只来得及吞下刚刚没说出口的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身体升起的凉意还没有消失，外面阳光明媚，可他只觉得脚底生寒。
    他终究没再多说一句。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傅慎单元楼下，周楠战战兢兢地给傅慎打开车门。
    “傅……傅慎，过两天试镜，要记得看台词呀……”
    “好的。”傅慎接过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朝电梯走去。
    他住在最顶层，楼下太吵闹了，的确最顶层会觉得安静一些。
    一进门，傅慎就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扔，懒散地躺在了沙发上。
    在傅慎看来，周楠的确是算得上负责的经纪人了，面面俱到，一个积极的打工人。
    可他却忘了一个最关键的事，他的艺人不爱营业。
    但他又的的确确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只是个打工人，他的前期准备到位了，后期老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别扣他工资，他就是最努力的打工人。
    反正拿不到提成，薪资也够他养活一家老小了。
    打开电视，他今天准备看《回家的诱惑》。
    这部戏的的确确很吸引他，接连不断的狗血和频频出现的金句，甚至让傅慎放下了学习。
    融入这个世界，知识只是添加剂，而狗血剧，却是与人交谈的有效素材。
    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句“你好骚啊”，因为这句话，不仅仅洪世贤喜欢说，他也爱说。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会的骚话都太少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词，虽然这段时间在这个世界长了不少见识，但他有些话他还是难以启口。
    他想起厉琛摇着屁股求操的样子，就像是一条狗摇着尾巴，他甚至想一脚踩在他那弱小无助却又翘的老高淫荡至极的鸡巴上，说着诸如母狗真贱的话，可到了嘴边，却默默闭上了。
    他不想将人贬低地如此廉价，尽管某种情况下它算是一种情趣。
    但这个世界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他从多方面获取的信息足以让他的底线一拉再拉。人类看着娇弱却又有着极强的适应性和承受能力，他不能保证以后不会这样做，这大约就是艾莉所说的，“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最后的结局也是非常圆满的，林品如嫁给了另一个对她好的人，没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果可以，他倒是挺希望厉霄两兄弟不要将他们的感情太过当真，毕竟如果自己真的纯情的话，也不会来者不拒了。
    人类真的太善于自欺欺人了，三人明明都心照不宣，却还是一口不言。
    看完大结局，傅慎关掉了电视，打开了放在一边的剧本。
    这个剧本已经在傅慎录节目时写完了，周楠刚刚塞给他的剧本是最终版，应该不会再改了……吧。
    剧情跟周晨说的差不多，的的确确很狗血以及励志。
    女主艰苦奋斗，一心一意搞事业的样子的确很让人拍手称赞，而在女一、女（男）二、男一的三人身上所牵扯出的故事，也不得不说一句牛逼。
    反正傅慎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真的。
    嗯，道听途说算不得。
    ……
    试镜那天，保姆车已早早等下楼下。
    傅慎坐在车上，闭目养神，周楠也没有随意搭话，只是让一旁的徐蕾给傅慎上妆。
    傅慎生的极好，根本不需要多加描绘，便已然顾盼生辉。
    面试地点是在悦星公司。
    傅慎走过去的时候，门外全是一堆俊男靓女在默默背着台词或者低声交谈，他的到来，除了让他们分一个眼色外，没有别的动作。
    而直到傅慎不需要打招呼，径直走进了办公室，他们才变了脸色。
    傅慎自然不会在意外面的人对他是怎么想的，但当他看见这坐成一拍的面试官后，他顿时觉得，也许根本没有试镜的必要。
    从左到右这四位，基本上除了最左边一位，他都认识。
    但桌上有牌子，只见上面写着：刘晓。
    这就是编剧了，刘晓笑着点了点头，傅慎也颔首示意，“刘老师。”
    往右走，那熟悉的中年油腻男，不正是《丛林大冒险》导演吗，只见他咧嘴一笑：“傅教官，好有缘啊，你也来演戏了。”
    “……”傅慎默默扫了眼桌上的牌子，徐超。
    “徐导演，好巧。”今天他才知道这个导演的名字。
    剩下两位都不用介绍了，一个周晨，一个厉霄。
    周晨一看见傅慎，眼睛就亮起来了，“阿慎！”
    傅慎笑了笑，“阿晨。”
    旁边的厉霄紧抿着嘴，没有说话，这时候叫傅慎，有种类似于争宠的感觉，他实在不想自己表现得太过热烈。
    可在场哪个人不知道他跟傅慎的弯弯道道，这样看来，反而平白有些欲盖弥彰。
    “厉总。”傅慎笑着打了打招呼。
    “嗯……”厉霄还是严肃的表情，虽然他平日被人称作笑面虎，但那不过是需要交际的时候，平日还是严肃的样子，只不过此严肃非彼严肃，他现在纯属装样子。
    周晨和厉霄，一个作为制片人，一个作为出品人，真是完美地发挥了“有钱真好”这四个字。
    “徐导，我现在要开始表演了吗？”傅慎打过招呼后，便问向徐超。
    徐超先是看了看厉霄，再看了看周晨，见两人一脸没所谓的样子，又看了看刘晓，可刘晓也是面目表情。
    “要不……你先喝口水？”
    “……”傅慎笑了笑，“不麻烦了，我要演哪段？”
    “啊啊，你准备了哪段，想演哪里演哪里好了。”
    “……台词我已经全部记住了，如果没有要求的话，那我就——”
    话音未落，只见一直不曾开口的刘晓说话了，“真的全都记住了？”
    “嗯。”
    “那就演苏辞在镜子前，两人格争吵的样子吧。”
    苏辞就是这个女/男二的名字，姐姐叫苏丹。
    话音刚落，另外三人齐齐看向了刘晓。
    “刘老师，这会不会一上来就太刺激了？”徐超擦了擦莫须有的汗，这里就他咖最小，这刘晓虽说身份是编剧，可他又不是只有编剧这个身份，他同时也是这部剧的监制，也是悦星的又一大股东，简而言之，这里面做的，除了他，都是老板。
    周晨也嘟囔着嘴，“对啊对啊，这才是阿慎的第二部戏，我们应该循序渐进的嘛。”
    厉霄也跟着点了点头。
    “……怎么我一说话，你们就这表情，反正人都是内定的了，提前看看也好有个准备。”刘晓无语道，转而又看向了傅慎，“傅小姐，你可以吗？”
    傅慎笑了笑，表示没问题。
    他自己虽然不太喜欢表露出太多的情绪，觉得情绪的表达都很废脸，但他既然选择了成为一名演员，他就要学会如何控制表情，如何表达情绪。
    三个月的剧组生涯并不是白耗的，闲暇时候他也会看着其他演员如何表演，怎样将一个人的情绪表达地更加酣畅，更加自然，加上有导演和周晨请的表演老师，就算不是本色出演，他要能将最基本的表演给做好。
    他的确没有感受过人格分裂的痛苦，但第一次蜕皮的拉扯疼痛感让他至今难忘。
    ……
    “你为什么要喜欢他！？你是男的，他也是男的！”
    傅慎猛地冲到那排办公桌前，眼神恨恨地望着徐超，徐超被傅慎突然起来的爆发，吓得眼镜都掉了半截。
    可眼前的傅慎却仿佛没有看到徐超惊慌的样子，就像是面前有一面镜子，傅慎双手撑在桌子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忽地，他又转念一变，神情变得楚楚可怜起来，双手无助地不断摩擦抚摸着自己的双颊，“那是你！我……我才不是！”
    忽地傅慎猛地扯起了自己的头发，脸部时而惊恐，又时而疯狂，这是两个人格的拉扯，也是两个人格的斗争。
    也许副人格的懦弱真的太强烈了，明明是个畏手畏脚的人格，明明谁都能欺负她，可主人格偏偏奈何不了她，他无数次想要将副人格消灭，或者两人格融合在一起，可每次都会被她的惊恐打败，他对着另一个自己，又怎会下得去手？
    他暂时地将副人格给压制住，傅慎的脸部表情一下子又变得镇定起来了，可在座的众人　特别是徐超，能非常直观地感受到那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的疯狂。
    他要是报复，那个男人骗了他，甚至夺走了他的最爱，那他，就要去毁灭他的最爱。
    是了，主人格爱上了副人格，而这，也是刘晓剧本最后的改动。
    主人格是个疯狂而自我的人，小的时候被绑架以至于惊吓过度，衍生出了懦弱的副人格，可他太自我了，他就像看小丑一般，冷眼旁观着副人格的一举一动。
    看他被欺负，甚至给这副身体穿上那粉嫩至极的裙子，他都无所谓，他觉得就算这样，他还是他，他不会被此而改变，甚至他可以借这副面孔来掩藏自己。
    绑架事件之后的一个月，幕后黑手在飞机上心脏骤停，不幸去世。
    没有人怀疑苏辞，一些猜疑的人也许猜测是苏家出手了，但绝对不会想到是那个胆小甚至精神失常的苏辞。
    可时间会改变一切，因为他的助长，副人格反倒成长了起来。
    极度自我的人，最终爱上的，都会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他对于副人格，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占有欲在作祟。
    他，连他自己都碰不得。
    ……
    “好！很好！”
    傅慎将这段演绎完毕，空气暂停了一会，很快刘晓就露出了欣赏的眼神。
    另外三人，自然是也跟着拍起手来了。
    厉霄并没有另外三人那么懂行，他只觉得当时的傅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周遭的气息让他难以靠近，可鉴于日渐的了解，他却发觉那个有些疯狂的人格，有些像傅慎。
    也许只是感觉，他并不确定。
    傅慎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抚顺，笑着看向刘晓，“谢谢。”
    “嗯嗯！很好！特别是主人格，被表现得很好，副人格也很不错，就是那种惊慌的眼神，有点瘆人，啊哈哈哈，别在意我说的……”看着另外三人突然注视过来的目光，徐超默默咽了咽口水，“很好！非常好！到时你只要再……收一点就好了。”
    “好的，谢谢导演。”
    傅慎笑了笑，作为直面他表演的人，自然压力会大一点，他也许演的不怎样，但气势还是足的。
    那种惊慌的眼神，他看到无数次——从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眼中。
    周晨也顾不得再试镜了，直接小跑过去抱住傅慎，“阿慎，你演的太好了，呜呜呜……要不你别演了，我看着好心疼啊！呜呜呜……”
    众人：“……”面目表情甚至想给周晨来两巴掌。
    傅慎笑着摸了摸周晨的头，“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不要白费功夫。”
    周晨脑袋埋在傅慎胸上，重重磨蹭了几下，才不舍得抬起头，“好吧。”
    “嗯，过几天我会来公司培训的。”
    “呜呜呜，好的，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说着，周晨又低头靠在了傅慎怀里。
    “……”厉霄在一边看的咬牙切齿，他不知道周晨知不知道傅慎是个男的，但就眼前这一幕，他简直嫉妒地疯了。
    明明是他的人！！！！
    可看着傅慎反而一脸笑意地揉着周晨的头，他顿时泄气了。
    为什么他不是第一个遇见他的。
    ……
    好一会，傅慎才把人拉开，“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继续试镜了。”
    “啊，就走啊，要不要一起看别人试镜啊。”周晨不舍地说到。
    “不了。”傅慎刮了刮周晨精巧的鼻子，笑着说道，“我还有事。”
    将人松开，他又笑着朝另外三人挥挥手，“再见。”
    刘晓、徐超微笑脸：“再见。”
    厉霄默默委屈脸：“再见。”
    为什么他要是总裁？为什么边上有别人？要是没有人，他早跑到傅慎怀里撒欢去了。
    傅慎从办公室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傅慎最近热度不小，大家也都知道这人凭借“傅教官”的身份出圈了，看节目时，他们是喜爱的，可真的一起同台竞争了，他们又是担心的。
    “傅教……傅小姐，可以问问你打算竞选什么角色吗？”
    在傅慎准备走出这一人圈之际，一个涩生生的女孩拉住了傅慎的衣角。
    傅慎不动声色地将衣服移开，淡声说道：“苏辞。”
    周围瞬间响起一阵惊疑不定的声音，见迟迟没人回话，他便离开了，他自然也没有听到后面那群人，在他离开后，低声议论的声音。
    有不屑有挖苦有讽刺，可傅慎，并不在意这些。
    世人长着一张嘴，却喜欢用它来嚼舌根，他就是吃软饭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