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恐惧、蛊惑与煽动

    “还有包含狼人皮毛的药水吗？”
    顾墨将希里诉说的材料特性一一记录下来，那是关于名为“青草”的炼金术煎药所需要用到的东西，禁不住的微微皱起眉头来。
    “对，据说这个可以增强狩魔猎人的突变和增强掠夺本能……不过并不是必须的，而且关于「狼人之怒」的配方我也不是太清楚。”希里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这么说道。
    “不是必须的……那也行。”
    顾墨点点头，抖了抖手中墨迹未干的纸张。
    只是就算是不需要狼人皮毛这样的材料，上面记载的东西还是有些麻烦，除了一些没听说过的蘑菇、苔藓和草药，还有像是叉尾龙脊髓液、飞狮怪毒腺、白化吸血女妖的舌头，这样的稀奇古怪的材料。
    “我就说没那么容易……”猎魔人少女抿着嘴唇，这么说道。
    “不，也不是没办法，你再和我说说这些魔物的特性……”
    顾墨冷静的思忖着，这么说道。
    “……”
    “……”
    “这、这个也打算后天培育吗？”猎魔人少女张了张口，突然觉得这人的想法可能比自己猜测的更加危险。
    “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或者你可以把你记得的魔物都列一份清单出来的。”眼前的青年微笑着，语气很是温和，也不知道是在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的。
    希里的眉头抖动了一下，她并不怀疑这人能不能做到，毕竟她记忆里的很多种怪物，就都是起源于一场场或是意外，或是刻意的魔法实验。
    “她们的训练结束了，你要不要上去试一试……”
    听到庭院里的铿锵之声停止，顾墨往远处瞥了一眼，发现是正在和源赖光对练的斋藤小姐停了下来，轻轻的擦了一把光洁额头上的细汗，顺手将那柄巨大的薙刀镰放在地上，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往这边瞥了过来。
    视线对碰的瞬间，她似乎很是没好气的轻哼了一声，直接转过头去，在脑后扎得很是干结利落的单马尾轻轻晃动着。
    “呃……”顾墨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就如同预想之中的一样，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是这样子了。小姨子的态度有着明显的转变，从原本的热情友好，好奇而又略显亲近，一下子变得冷淡起来，颇有种怒气冲冲的感觉。
    大概是……从斋藤小姐的视角来说，是今天突然发现不对劲了吧。
    ——虽然不知道昨天自己怎么的脑子抽了，去参与那场婚礼，竟然还乐呵呵的在看着，并且当时似乎还受到现场情绪的渲染，高兴热烈的送出祝福与赞美……但是现在仔细想想的话，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人居然与尾张国那边联姻了！和那位织田市成婚了！
    明明是我……不对，明明是姐姐先来的，他怎么敢的啊！这样子对得起姐姐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与成见，斋藤小姐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顾墨了，毕竟她同样也是受到婚嫁仪式的影响，现在就算是脱离了昨晚的那股情绪狂热化的效果影响，但是对于昨晚的印象已经定型。
    ——认知都被修正。
    ——新娘就是「织田市」。
    大概就是这样，再加上秀千代今天也是有些魂不守舍的，也是下意识的避着顾墨，这个行为也被妹妹大人错误解读了，所以……好感度那是哗哗的往下掉？
    顾墨忧郁的叹了口气，而猎魔人少女却是跃跃欲试，她抄起放在旁边的银剑，抛下一句：“我去试一试。”
    她就是对源赖光这位武技精湛的老师傅感兴趣，所以才会一大早留在道场这里看到现在，眼下自是不会放过机会，说到底还是以前留下的观念和养成的习惯，她还是挺喜欢刀剑近战的。
    明明都已经入门飞剑之术了……
    顾墨挥挥手：“去吧去吧……”
    说起来，希里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些变化来着，不过很容易就解开了误会，现在大概也得找个机会给斋藤小姐说道说道……这样的念头在心里闪过，他环顾四周一圈，多少有些头疼。
    昨天尽管是过关了，不过今天不管是桔梗还是阿秀，似乎都在刻意避着自己。
    也许是多少有些羞恼……
    也许是感到不好意思……
    这个谁知道呢……
    还有就是玉藻小姐，不过这一位纯粹是心虚，所以借着去和阿市小姐解释的理由，也暂且悄悄溜号了，当然以她的执着性格和锲而不舍的精神，估计很快就会重整旗鼓再次发动正面攻势。
    他低下头去，揣摩着手中的这份情报，根据对于这些材料的原型物种的形状、习性和特性的描述，迅速在思维之中勾勒出一份份蓝图的雏形。
    关于生命的设计蓝图。
    有动物的，也有植物的。
    就仿佛是本能一样，他感觉得到自己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般，通过对这些生命体的基本生物结构的特征描述，思考着它们应该是怎么一个样子的，又应该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进而本能一般的明白，关于应该怎样去构建基因序列，才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像是根据计算结果逆推应该用到怎么样的解题公式。
    这是创造众生万类，确立生命系统，为世界赋予知性的神之力……
    正在一点一点的被他掌握的证明。
    …………
    ……
    在十三樱村初遇，是五月份的时候。
    眼下以这个世界的时间轴来说，也是不知不觉的又过去了数个月，现在已经进入了秋熟时分。
    浓尾大平原上远近皆是金灿灿的丰熟佳景，也到了收割的时机，而投入平原上的履带式自走稻麦收割机，也是大发神威，机器发出隆隆的声响，在农田之中向前缓缓行进过去，穿梭在金黄色的丰熟风景中。
    所过之处，所过之处的一茬茬金灿灿，就这么被一气呵成的完成收割，拨禾切割、传输脱粒、粉碎匀抛、智能卸粮……
    简直就是机器之中的豪杰，一百个老练的农人也比不上的效率，机械化收割彻底惊呆了人们的眼球。
    尽管先前强制推广开来的各种先进工具，已经在这段时间里让人们尝到了甜头，也让他们的态度看法逐渐从一开始的反对、悲观的消极，转变成为现在的拥护爱戴，但是仍然是直到现在，才最为直观的令人感受到这种可怕的效率。
    “妖法，这一定是妖法……”
    “美浓居然堕落到利用妖鬼的力量！”
    站在高处的几个尾张来人，看着城外平原上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收割的景象，似乎受到莫大的冲击，有人脸色煞白，语气颤抖的说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声音都有些变形。
    毕竟现在还是十六世纪中旬，按照正史的时间线，蒸汽时代都还远着，而美浓呈现出来的技术有些太过超前。
    而且这的确是一个妖鬼横行的世界，并不是什么封建迷信之说，让他们不要联想还是不太现实的。
    “这应该就是谍报里面说的，最近美浓人在试着推广的所谓「机器」吧……”
    也有人冷静下来，更为理智的看待这一点，但是也仍然是显得忧心忡忡起来，嘴里也是说出了仿佛有些危言耸听的话语——
    “不过这也非常可怕了，美浓这里发生的变化……要远比我们想象之中更甚！若是任由他们这么下去的话，不出二十年，我尾张国危矣！”
    “……”
    “……”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有人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听不得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论，但是张了张口，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却又纷纷涌现上心头，仿佛梗在他的喉咙处，令他只是满心惶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面上作为护送阿市小姐出嫁的使团，他们实际上也肩负着另外的不为人知的责任，就连阿市小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以为自己的使团真的只是规规矩矩的使团。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在现在的尾张国看来，美浓这边也的确是时局动荡的好机会。
    织田信长甚至做好了一旦使团传回信号，就立即出兵攻打美浓的准备……在他的判断之中，这或许是自己拿下美浓的最佳时机。
    政治联姻可以是两边心照不宣的联手，也可以是一方麻痹另一方，用来把匕首卷起来的那张地图。
    然而这两天，尾张的人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伴随着他们越发摸清楚这座城池的底细，就越是感到心惊不已。本来以为只是明面上的繁华都会，表面上的歌舞升平只是掩饰暗地里的人心浮躁，离心离德，美浓分崩离析已然不远。
    但是——实际上呢？
    人们似乎根本没有怨言，无论是民众还是商贾，都对新政赞不绝口。
    完全看不出就在一个来月之前，谍报传回来的说法那样，“民怨沸腾”、“动荡不安”……几乎看不到影子。
    整座城池都在焕发生机，似乎被那位新的国主注入了难以想象的活力，而且这种变化是可以直观看得到的。像是重新规划的城区，笔直宽敞的平整道路，两侧是一栋栋款式新颖风格整齐的建筑，远处的热火朝天的工厂，巨大的烟囱朝天……
    据说那是制铁的地方，里面的熔炉和巨大机器时刻不停的嘶吼着，曾经的铁匠、刀匠等等，有着这些相关手艺的人才都被集中在那里进行统一的管理生产。
    城墙据说也要推倒重建，高高的手脚架已经搭建起来……
    有人很努力的试着摸索清楚兵营那边的虚实，却是悚然的发现，明明自家的尾张国已经很先进的引入火枪，信长大人这两年也在试着大量推广“种子岛”的装备，可是美浓这边更加凶残。
    不知道那里搞来的更先进的火枪，给士兵大规模列装，在训练的时候，也不见需要装药、火绳点火之类的繁琐准备，就是一字排开在那里进行射击训练，劈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连发个不停……
    想想就觉得可怕，一旦这种战斗方式成了气候，那日后岂不是凡人的军队都无法阻挡美浓的进军？
    现在再看到城外的机械化收割的景象，尾张的人们终于是意识到，美浓这边正在建立一个全新的体系，那是一头从生产力到军事管理方面，都要彻底不同于他们认知，与这个时代都脱节的怪兽。
    当这头怪兽建立起自给自足的良好循环之后，就再没有什么能够挡住它了。
    “不行！不能够这样！”
    在沉默之中，终于有人激烈的开口了：“我们必须阻止这一切，现在还只是一座稻叶山城，要是等到美浓将浓州彻底都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应该做些什么？”
    有人张了张口，却也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咬咬牙问道。
    “他们的机器，他们的新型火枪，我们也要想办法搞到手……”那人紧紧咬牙，环顾四周一圈，语气像是发狠一般，“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带回尾张，我们……现在就发信号让信长大人动手！”
    “可是……”
    “别可是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趁着美浓这边现在没有警惕，只有足够的混乱我们才能够把那些东西带着逃出去！”
    那人厉声说道，眼底深处却似乎闪过自己也浑然不知的猩红光芒。
    其他人也仿佛被情绪感染，纷纷对视一眼，咬咬牙齐齐点头，他们也突然觉得这是最合适的选择，是最好的机会！他们是全副身心忠于尾张，忠于信长大人的，绝对不能够坐视美浓继续这么壮大，自己什么都不做！
    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在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他们也看不见……
    像是幽灵一般注视着他们，手持锡杖，眼瞳中闪烁着象征灾祸的红色光芒的神秘人物。
    随着这“人”眼中闪烁的红芒大盛，这群尾张来人的情绪也被挑拨煽动得越发高涨，仿佛是昏了头一般，彻底的变得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