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蓬莱岛的巫女

    顾墨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轻轻的挠了挠脸颊，他听明白了桔梗的话语……
    事实上，这当然并不难以理解。
    不过自己先前才刚刚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打脸却是来得这么快，就像是龙卷风，这让他也觉得有些惊讶。轻轻的呼了口气，他稍稍凑近, 打量着巫女手上的两支箭矢，就外形上来看似乎的确是一模一样的，包括桔梗所说的那个记号。
    至于气息的话……相对来说很接近，不过却并不完全一致，以他此时的敏锐精神力，可以轻易的发现差异的部分。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巫女也肯定察觉到了这一点, 而且如果这支箭矢是在战国时代射出，流落在蓬莱岛这里经过了五百年的时光冲刷——即使因为岛上的结界的缘故，蓬莱岛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变化的。
    这是很正常的结果。
    “挺好的吧，至少这是一个信号，能够让我们事先有所准备……”顾墨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这么说道，“想要验证的话，也很简单来着，假设这两支箭矢的确是同一支箭，那么在原本的那支箭上再做个记号，那么就可以看得出来了吧。”
    “我看看……”
    桔梗略一思忖，微微点了点头。
    她将其中的一支箭矢倒转过来，纤细的指尖在箭杆上轻轻抚过，灵力的纯净清光一闪即逝，光滑的箭杆上多出了一道明显的刻痕……明明是柔弱无骨的玉指, 却能够轻易的做到这种事情，不过也并非什么金刚指力就是了。
    自己也能够做到, 甚至……不需要依靠妖力。
    顾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经过多次的妖怪化，即使每次都能够解除与九尾之力的合体，但是在那纯粹高等的妖力的一次次冲刷改造之下，他的身体还是多多少少发生了某些变化。
    他掌握妖力就是一种证明，而现在指甲似乎也有些修长，虽然不如妖怪化时候的尖锐，大概也不如妖怪化时候的攻击力与坚硬度，达到可以直接徒手洞穿天女之躯，掏出神久夜的心脏的那种程度……
    不过若只是要在木头上留下刻痕，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了。
    “的确是一样的……”
    桔梗的语气很是淡然，并没有什么惊愕讶然的意味，或者倒不如说，她刚刚其实已经接受了那个猜测，现在做的事情也只是为了确认而已。
    在那根箭杆上的刻痕出现的瞬间，另一根箭杆上也出现了同样的刻痕，一模一样，别无二致……顾墨在思索着的时候，也一直都在关注着两支箭矢的情况，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它们之间的同步变化。
    说实话，的确是很神奇，但是他完全看不出来变化背后牵涉到的奥秘……
    不光是肉眼的感官知觉看不懂，一直笼罩着的精神意念也完全察觉不到有什么特别的。
    这或许就是属于时间的伟力？远远不是轻易可以触及的领域？他轻轻的眨了眨眼睛，伸手拿过桔梗手里的两支箭矢，装作仔细打量观察、认真端详的模样，实际上却是通过系统的注释功能来进行最后的确认。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真是玄妙的感受，这应该说是过去发生的事情，还是未来发生的事情……”
    他感慨着的同时，突发奇想的有了个古怪的想法。
    他看向巫女：
    “话说回来，这算是注定的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就把这第一支箭矢折断，它就肯定用不了了，那么桔梗你就应该没有办法在战国时代将它用出来对吧，那我们刚刚经历过的事情会变成怎么一个样子呢？”
    巫女微微一愣，约莫是没想到这人的脑洞这么奇怪，刚刚才确认这么一件事，那边一转头就想着卡bug的可能性了。
    “最好不要试着玩弄时间……这种想法非常危险。”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平静的说道，同时伸手将两支箭矢拿回来。
    “啊哈，这个……我其实也知道的。”顾墨打着哈哈说道，突发奇想之所以是突发奇想，就是因为是临时冒出来的奇怪念头，如若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思考，那就不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了。
    不过巫女说得也没错，玩弄时间并非是什么好的主意，如果这是已经注定的一件事情，那么想要改变它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化呢？顾墨觉得要么就是总会发生什么事情，阻止事情的变化，让一切都回到原点。
    要么就是的确改变了本来要发生的事情，让时间随之发生变化，然后巨大的修正沿着时间线而下，不知道最终会变成怎么一个样子……
    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他扯了扯嘴角，快步跟上了前方的桔梗。
    …………
    海滩有着柔软的线条，面积宽阔平缓，沙质也是洁白细软，呈月牙形状的东西伸展，而在海岸线更往里面的森林植被则是显得无比茂密，高耸的树木与古老的蕨类相互交缠，更远处能够看到绵延起伏的山脉剪影。
    事实上，在死魂虫靠近岛屿上空，在岛屿边缘的沙滩上降落下来之前，顾墨就已经俯瞰了整座岛屿的全貌——
    除了万木峥嵘的古老森林，平坦的平原以及碧波万顷的湖泊，层叠的瀑布飞悬在深邃的落差中，而在那个巨大的湖泊边缘，沿着湖畔的景色是荒芜的古老屋舍成群连绵，像是古时候的村落，只是多数已经腐朽，没有什么生活的气息了。
    至于岛屿的心脏地带，却是山势连绵陡峭，线条锋利，仿佛随时能够划破蔚蓝色的天空，犬牙交错，怪石嶙峋，最中央处的山峰像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顶端徐徐冒着仿佛终年不歇的黑烟……
    并不是一座很小很小的海外孤岛，本身的面积异常巨大，而且空气之中的灵气浓度非常浓郁。
    五百年前的战国时代都是远远没有这份水准，更加别说是式微衰退的现代世界了，说是上古仙人留下的灵地也的确是足够令人信服，光是这份充沛的灵气，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修炼条件了。
    两人一路行去，沿途所见的景色是相当的幽静美丽。
    不多时。
    他们便来到岛屿内陆的那个巨大湖泊边缘，眼前是成群的屋舍连绵沿岸而建，茅草铺就的屋顶早就坑坑洼洼、破败不已，木头也发出一股难闻的腐朽气息……那些在平静的湖面之上延伸，作为过道的栈桥，挂在边上的渔网，还有停靠的渔船也是破破烂烂。
    虽然还没有彻底泯灭存在过的痕迹，不过也看得出来，时间是过去了很久。
    村落早已无人生活，也无人打理，自然便是一切都变得哀颓破败，慢慢腐朽。
    “……”
    “……”
    巫女沉默不语，她轻轻推开一间屋舍的木门，发出难听的吱吱声，像是门会随时倒塌下来一样……不，应该说是整间屋子都像是在摇摇欲坠，像是风一吹就要轰然倒下，巫女只是推了推门，屋子都似是在微微晃动起来。
    “小心一些……”
    顾墨在外面看着，眼角忍不住的微微抽搐，虽然知道即使是房屋塌下来其实也不会有任何伤害，但还是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句。
    “嗯，我知道的。”
    桔梗平静的回答道，认真的打量着屋子里的环境。
    片刻之后，她从其中退了出来，又挑中了另一间屋子走了过去。
    这一小片区域屋子相对那些已经半塌的、只剩下废墟的遗址来说，勉强还算是比较完整的那一类了，也明显有过多次修缮的痕迹，应该是岛屿上幸存居民最后居住的地方，她想要收集情报的话，自然最好从这些地方入手。
    顾墨四下张望着，干脆沿着不远处的栈桥走了过去。
    栈桥在湖面上延伸出很远，尽头处是一座石头堆砌而成的高台，像是祭台一类的设施，四周的边角处还有火盆状的凹陷设计，只是现在已然爬满了绿苔。
    站在高台上眺望着夜色之下的静谧山湖，顾墨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一幕的景色是真的令人心旷神怡。
    巨大的湖泊被四周的群山簇拥，好似被巨人伸展的臂膀有力的环抱住，湖面风平浪静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在那烟波浩渺、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深沉天幕之中的月与繁星……
    谷綏
    一幅如画般的景色，宛若世外桃源一般的感觉。
    不过这里本来就是一个世外桃源，如此巨大的岛屿，如此美好的风光，有着浓郁的灵气环境和修炼条件，甚至还有着大结界与世隔绝，岛屿上的居民也都是人与妖怪……emmmmm，话说回来，这种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顾墨的表情显得有些微妙。
    这个时候，平静的湖水慢慢翻涌起来，水下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注意到了站在湖面祭台上的青年，一双冰冷无情的巨大眼眸在水面下睁开，冷冷的盯着上方的青年……然后，青年若有所觉的眯起眼睛看了过来。
    “嗯？你瞅啥？”
    下一刻，一切戛然而止。
    湖面的不平静迅速停止下来，一切复归风平浪静。
    正如龙威能够震慑一切弱小的生灵那样，只是视线隔着厚厚的湖水轻轻一触，短暂的瞬间就让湖下的妖物精神受到不轻的冲击与创伤……水下的巨大怪物迅速的认清现实，果断缩回去装死。
    “我们现在去山中看一看吧……”
    平静的声音从身后远处传来。
    顾墨回身看去，发现是桔梗已经站在了湖边的栈道上，正静静的凝视着自己。他不再关注湖里的妖物，转身向着巫女走去，同时开口问道：“桔梗有发现什么吗？”
    “他们离开得不算匆忙，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怨念残留，应该不是最糟糕的结果……”轻轻的捋了一下耳畔垂落的青丝，巫女思忖着说道，不过语气也不太确定，“看上去是一起离开了这座岛，而不是都被献祭了，不过还是要去山里看一看。”
    这岛上显然已经没有曾经的那些人了。
    不管是凶恶的四斗神，还是幸存的岛屿居民，都已经不在了……但是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怎么样的，是四斗神被斩杀，幸存者们得以和平离开；还是最终都没解决这件事情，岛屿上的人最终都被献祭了个干净，四斗神也得不到元气补充，最终灭亡……
    这一点还需要去山中的大釜那里，好好的察看一番。
    转头望向远处那仿佛是火山口一样，一直徐徐冒着黑烟的方向，顾墨轻轻点头，他也对这片灵地的心脏颇感兴趣，那寄宿着巨大灵力，甚至能够撑起时之结界，让蓬莱岛消失在外界时间流之中的鸣动之釜。
    离开了湖畔村落，向着那边的方向而去。
    随着他们接近那座火山口，四周的环境也逐渐发生鲜明变化，绿色的植被减少，大地变得干旱缺水，很多粗壮的古老树木只剩下了干枯的躯干……通往山上的道路曲折蜿蜒，一侧就是万丈悬崖峭壁，看上去就触目惊心。
    而去越是接近目的地，人工修凿的痕迹就越是明显。
    山中开辟出来的整齐甬道……
    以整块山岩雕凿而成的巨大门户……
    在山体上雕刻出来的浑然一体的壁画……
    巨大的山岳像是一座古老的巨大神灵居住的宫殿，原始与艺术的美感交织并行，更前方就是最后一道门户，而两人一路行至这里却是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守卫，也没有什么盘踞于此的怪物，让顾墨颇感不习惯。
    “奇怪，鸣动之釜才是岛屿上的灵力源泉，那些妖物不可能不知道的……不过却都没有靠近这里……”
    巫女也是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而更为谨慎起来，轻轻蹙眉思索着。
    “这里必定有什么它们忌惮的危险存在，但是我又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邪气，这里的灵力也很纯粹，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四斗神对鸣动之釜的污染应该已经完全被净化掉了……”
    “会不会是大釜本身有了灵性？又或者干脆是桔梗你留下来了什么东西？”
    顾墨想到不久之前的那支箭矢，迟疑着提出一个猜测。
    如果自己和巫女的确会在战国时代参与蓬莱岛一战的话，那么有了后世的经验，应该会针对这种情况做一些准备吧。
    “我没有感觉到什么……”巫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我也没有感觉……”
    顾墨很光棍的摊摊手，他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除了前面那个仿佛是在陡峭的岩壁上凿穿了一道缝隙的巨大门户后，那仿佛是一轮炙热的太阳般的巨大灵力源泉，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危险的预感都没有。
    “先进去看看吧……”桔梗下定决心，径自向着前方的门户迈步而去。
    穿过不算狭窄，但是的确令人压抑不已的山体裂缝一般的甬道，两人的眼前阔然开朗，那是山腹之中的一个类似于天然溶洞般的空间，月光从上方的缝隙之中洒落进来，隐约照亮了这片昏暗。
    当中是一只浑身漆黑，像是通体皆有神铁浇铸而成的巨大炼丹炉一般的事物，像是一座小山般矗立，四周边角都被一根根巨大的铁索紧紧束缚，铁索的另一端没入黑暗之中，似乎与山体连成一个整体。
    丹炉高有数十米，光是看着就令人觉得有一股莫大的压迫感，那是精神上的沉重与不堪重负……
    在两人的前方，只有一条略显狭窄的道路，两侧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不知道通往地底何处的黑暗，一旦失足跌落其中定然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而在道路前方尽头，是向上而起的宽敞石阶，一级一级的通往丹炉的最上方。
    “鸣动之釜……”顾墨轻声感慨着，眸子里闪过奇异的光芒。
    ——这玩意儿……
    ——也算是一件特殊的道具吧？
    “你们终于来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似乎像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紧接着地面隆隆的震动起来，巨大丹炉震颤着，石阶最上方尽头的丹炉表面向着两侧裂开，熊熊的烈焰从其中呼啸着冲出，如同一条条凶猛的火龙，可怕的热量辐射而出，隔着老远都能够令顾墨感觉到那种惊人的高温。
    以他的体质，隔着近百米的距离，都是第一时间感到有种要被烫伤的感觉，若是普通人在这里的话，估计不需要半分钟就能够被烤熟了。
    只是在这一刻，顾墨却是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巫女，刚刚的那个声音似乎有些……嗯，有些耳熟啊，他甚至以为是巫女在说话。
    只不过桔梗自己明显也是一脸愕然。
    而在这个时候，在石阶的上方出现了一道身影，似乎是从熊熊燃烧着的丹炉之内走出来的，却并非是什么火焰化身一样热烈的精灵，而更像是一抹纯白的月光。
    她穿着英姿飒爽的剑士铠甲，头上戴着一个十字星头环，长长的黑发如同绸缎一般的垂落在身后，而在那姬发式齐刘海之下，是一双平静如水般的剪水双眸……除了装束不同，分明就是和桔梗一模一样的外表。
    “……”
    “……”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毫无心理准备的巫女，似乎也是被这一幕惊住了.
    “你是……”顾墨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先是张了张口，脑海里却是思绪电转，突兀的灵光一闪。
    难道是……奏姬？蓬莱岛的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