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灵觉得手臂被他攥得又紧又痛,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又不敢请他松手。
戚夜晟衣服上满是他呕出的秽物,虽然他之前差不多把自己吐干净了,只呕出一些清水,但那洁净名贵的西服显然还是给糟蹋得差不多,污迹极是明显。要戚夜晟穿著这套毁坏彻底的西装再回到酒会上去,戚氏的面子就丢大了。
阮小灵越想越理亏,说不定他不仅毁了他一套名贵西装,还毁了他与酒会上其他富豪洽谈业务的机会,毁了几千万的生意……
他用手背捂著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怕自己一开腔,又会重蹈覆辙吐到戚夜晟身上。
明明这种惨状已经无法挽回了……
阮小灵绝望的想,戚夜晟会不会就此讨厌他?讨厌他这个上不了台面,一到正经场合就紧张的没出息的穷小子,他帮不上他任何忙,只会给他拖後腿……
他拼命躲避戚夜晟的视线,拼命把头扭开不给他看到他眼眶中充盈的泪水,等著迎接预想中的痛斥和责骂。
可是他等了好久也没等来戚夜晟的冷语。
男人摸著他发烫的脸颊,把自己面部贴了上去,说:“小灵,今天晚上跟我回家,我照顾你。”
门口的保安和迎宾员看见戚大董事穿著一身狼狈不堪的西装,打横抱著一个裹在大衣里唇齿青白的少年,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便开著他那辆宝马绝尘而去。
面面相觑:“我记得戚董好像在酒会尾声时要进行演讲致辞的吧?”
“难道今天这场提前结束了?”
神智有点漂移的戚夜晟把车速飙到100码,一路上被市内公路电子眼抄牌无数,连闯了五个红灯後才冷静下来。在心里暗自扇了自己几巴掌,慌忙又把车速减到最慢。
回头看在後座上端正坐著的忐忑不安的少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惶恐,以为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戚夜晟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掀起波澜不断斗争──看小灵的情形一定是再度有了孩子没错,现在只差叫盛筠佟过来检查确认了,是不是趁现在给他打个预防针,旁敲侧击问一下他的意见?
他不会抵制这个新生命吧?
他应该会乖乖把孩子生下来吧?
万一他拒绝怎麽办?
戚夜晟思绪绞成一团乱麻,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焦虑、兴奋、怀疑和不确定,深知阮小灵一句话就能让自己上天堂,也能一句话就将自己打落地狱。
他是真心喜欢他的,戚夜晟终於发现,并承认了这一点。
发现少年孤零零蜷缩在角落里像失群孤雁般无助,他的心脏瞬间紧缩抽痛,这种强烈的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欲望,是之前三十年不曾产生过的全新感受。阮小灵在他面前表现出强烈的孕吐症状时,戚夜晟狂喜得几乎当场抱住他跳起来。
他喜欢他,所以他开始想要他们俩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孩子。
车内气氛很沈默,戚夜晟纠结在即将再度为人父的幸福感和不知该不该和阮小灵开诚布公的惴惴不宁里,忽略了生性敏感畏缩的少年,表情由不安转向悲伤,再转向痛苦。
阮小灵只见到戚夜晟回了一次头,看向自己的神情诡谲难辨,似乎有难以启齿的苦恼。然後戚夜晟就一直目视前方,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一语不发,手指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叩击方向盘,显得很焦躁。
“戚董,您就在这里放我下车吧,我自己可以回家,不用麻烦您……”阮小灵把那句“照顾我”吞了回去。
戚夜晟说带他回家,晚上由他来照顾他,是他幻听才对。
他毁了他的商业酒会,不找他算账就谢天谢地,怎麽还能奢求他温柔的包容照顾?是今天戚夜晟说的一连串反常话语,害得他也产生不切实际的冀望,在晕迷中有了幻觉。
戚夜晟猛的惊醒,转头看到阮小灵噙著泪花。
他不明所以,愣了片刻,怔怔问道:“你不希望我在你身边照顾你?”
(11鲜币)残风媚 25 (寒门受)
残风媚 25
盛筠佟接到戚夜晟电话叫他当晚赶到他的私人公寓来,嘈杂电流声中只听得到戚夜晟口吻急躁,带著强烈不满,又不肯说明原因,只说是阮小灵的要求。
懒散成性的盛筠佟原本不想赶晚班机,一听阮小灵希望他过来,二话没说提了简单行李就直奔机场。
进了戚夜晟家门,男人坐在沙发上,破天荒的燃起过去碰也不碰的香烟,整个客厅里青雾缭绕,衬得男人的脸阴沈灰暗。
阮小灵不在客厅里,戚夜晟说他给他喂了些温开水,让他躺在客房大床上休息。
盛筠佟把行李袋往脚边一扔,斜睨著老友:“小灵出什麽事了?”
戚夜晟狠狠抽了一口烟,呛到肺里,难受得不住咳嗽。
“不会抽烟就别装。”盛筠佟恶声恶气凶他,把烟嘴从他嘴里夺过,左右看看没有烟灰缸,一脚踩灭。
戚夜晟目光古怪,看看烟蒂,又看看他,慢慢道:“筠佟,你喜欢小灵?”
“对。”盛筠佟回答。
“他不喜欢你怎麽办?”
院长皱起眉,一时间无法断定好友是不是给外来游魂附体。他怎麽突然间性情大变,跟他讨论起两情相悦的情感问题了?戚大董事最关注的应该是纳斯达克指数之类的商场信息吧?
“几十年朋友,开门见山说吧。我知道你也喜欢小灵,我们可以公平竞争。但在那之前先告诉我,你今天晚上发什麽疯跟我讲这些,还有小灵为什麽会在你公寓里?”
看戚夜晟吞吞吐吐的样子真是让他心火上升,一咬牙就要丢下这个语焉不详的家夥往客房里找小灵。突然一阵隐隐约约的奇异声响从客房方向传出,盛筠佟侧耳凝听半晌,脸色骤然变了。
他没听错的话,是小灵的声音,他在……他在干呕。
戚夜晟的领子被暴怒的盛筠佟提起,眼前是好友因激动而放大的浅棕色瞳孔:“戚──夜──晟──!告诉我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
“……”
“我清楚警告过你不可以对小灵出手!!”
“……”
“孩子是你的,对不对?!”
戚夜晟有了反应,啪的打掉他的手。
盛筠佟又攥住他领子,用力把他推倒到沙发上,双目喷火,不肯让步。
男人终於放弃了抵抗,与他四目相对,冷冷道:“是你说他有再孕可能之前发生的事。”
“在我的房子里?”盛筠佟几乎想尖叫。
苍天啊,你怎麽不降个霹雳下来砸死戚夜晟这浪荡子,他活在世上根本就是摧残良家少男的无耻恶徒!他出於保护阮小灵的目的将他收留在别墅里,结果却是送羊入虎口!
“小灵当时一定不甘愿的,所以你是强暴了他?愧疚和尝鲜的快感让你甚至把他带来公司,留在身边?”
戚夜晟无从反驳,盛筠佟太了解他,字字句句都说中事实,切中要害。
只是,他的心情发生了转变,他现在,真心诚意想要阮小灵。
──现在开始真心实意,是否来得及?
盛筠佟松开他的衣领,直起身,温和淡漠的表情褪去,换上又鄙又弃的神情瞪著老友。
仿佛看著陌生人般,冷淡道:“我要带他走。”
戚夜晟头也不抬一把擒住他手腕,力道之大,盛筠佟竟无法挣脱。手腕浮现出青紫手印,盛筠佟微微变色,冷哼:“姓戚的,想打架,我奉陪。”
过去只要盛筠佟这麽挑衅的说话,一定会当场中计暴跳如雷的戚夜晟,不为所动,平静如冰的回答他:“阮小灵是我的,谁也带不走,即便那个人是你。”
“哦?你那麽有自信和盛家斗起来,胜者绝对是戚氏?”动了真气,盛筠佟眉峰上挑,语气乖戾阴冷下来,“你让我真正产生一分高下的兴趣了,好友。”
给戚夜晟强制按到床上休息的阮小灵睡不踏实,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警戒的蹲在马桶边,应付不知何时来袭的呕吐感才对。
戚夜晟问他是不是不想要他陪伴,是不是他更希望盛筠佟来照顾他?
阮小灵诧异他思路怎会拐到不在眼前的盛院长身上去,但看男人如罩了层寒霜的眼神,他那句“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你”就怎麽也没有勇气说出口,最後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然後戚夜晟就一脸给人侮辱了的表情,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塞进被窝里,命令他睡觉,自己关门离去。
少年抱著被子想赤脚追出,踌躇几番又止住。
戚夜晟心思太难揣测,而他自己究竟希望他如何对待自己,阮小灵也迷糊了。
他怕他,又渴望待在他身边;他模糊意识到戚夜晟待自己不同於一般下属,又畏缩著不敢揭破那层窗户纸;越是想知道他心中把自己摆在何种位置,越是神经过敏,事事如履薄冰。
霁哥哥,小灵这种又恐惧又期待,又甜蜜又痛苦的心情,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他天真的想,是不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导致身体出现极度不适,所以好几个月前他怀著戚念卿的那种症状才会再度卷土重来?
翻了几个身,迷蒙中听见有人进了公寓门,客厅里顿起一阵喧闹,及至後来越吵越厉害。
是盛院长的声音,大声和戚夜晟争执什麽。
阮小灵一直视盛筠佟为第二个兄长,一听是盛筠佟来了,有了一些精神,裹著戚夜晟长长的大衣走出客房。
客厅里两个男人你瞪我我瞪你,脸上没有笑意,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即将冲破临界点。
他走出来,正好听见戚夜晟那句“阮小灵是我的,谁也带不走,即便那个人是你。”
少年睁大了眼,耳根唰的冒红,羞臊的红晕一直爬升到光洁额头。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击得他双脚发软,几乎快要站不稳。
他没听错,这一次,他想他终於听明白戚夜晟话语中,明白无误的占有欲。
但是欣喜若狂的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很快的,盛筠佟下一句话又把他打懵,整个人如从九霄云端直坠无间地狱:“因为他肚子里的孩子?你想再要孩子,找谁给你生不可以,为何死缠著小灵不放!”
孩子?
发抖的手指抓不稳衣角,大衣从少年瘦弱的身子上悄然滑落。
他视线缓缓下移到自己小腹上,想到裘理戏谑的说他近两个月来似乎胖了一些,想到与他身处不同世界、天差地别的戚夜晟,对待自己这个平凡人竟会显露出不同寻常的关心……
他肚子里……又有了孩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起源於孩子?
包括,戚夜晟那镜花水月的爱?
(8鲜币)残风媚 26 (寒门受)
残风媚 26
“哈,”那个夺去他全部心神和注意力的男人怪笑一声,微抬下巴,用视线与盛筠佟较著劲,“如果你愿意帮我生,我也可以考虑你。”
戚夜晟跟盛筠佟斗嘴,是习惯成了自然。两人都在火头上,谁说话都口不择言,言不从心,反正过耳就忘,就像打过架,伤好後依然摸爬滚打在一起。
戚夜晟讲这句话,盛筠佟权当他在放屁,阮小灵听来味道就全然不同。
他怔怔站立一角,怔怔看著戚夜晟英俊的侧脸。
那是让他慌张失去自我的男人,让他初次品尝到恋爱滋味的男人,也是残忍把他推落悬崖的男人。
戚夜晟,他在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曾得到这个男人心的同一刻,也悲怆的意识到自己早已情根深种,泥足深陷。
为什麽不更早一些发觉,那样还有後退的余力;或者再晚一些察觉,晚到可以避过这阵挖心噬骨的痛楚?
少年心脏如针扎刺痛,苍白著脸一点点踉跄退後,逃遁到大床上去,用棉被紧紧包住自己。
“你任性妄为的决定,或者我的决定都没用,不如听听小灵自己的想法。”
吵了大半宵,盛筠佟筋疲力尽了,决定采取理智点的做法解决和戚夜晟间的纷争。
对面那个人一翻白眼,又是那种霸道肯定:“他会跟著我,留在我身边。你白费心思。”
盛筠佟讥笑他:“刚进房门时,你还是一副斗败公鸡的退缩模样。我这麽快就重新勾起你争强好胜欲了?”
“你一向是煽风点火的好帮手。”
“言重,过奖,不敢。我挺希望这次可以把你的傲气杀得干净彻底。”冷哼,不再废话,盛筠佟举步朝客房走去。
戚夜晟跟著站起身来,忽然又喂了一声:“你先不要告诉他怀孕的事情。”
“由不得你。”
盛筠佟轻轻叩了叩房门,柔声唤阮小灵:“小灵,我来看你了,睡著了吗?”
阮小灵背对房门躺著,慌忙擦拭掉眼角湿润,装作大梦方醒的模样,打了个惺忪呵欠。
睁开眼,假装很惊奇很开心的坐起身来,冲门口微笑:“盛院长……”
“……”盛筠佟的笑意敛了回去。
阮小灵不善撒谎,不懂演戏,他的强作欢颜他怎会看不出来?脸颊上还有湿湿的未干泪痕!
相比之下戚夜晟就粗线条很多。
他只看见阮小灵穿著单衣坐在被子里,弱不禁风的模样,很是担心他受冻著凉,便走过去想替他把外衣披到肩上。
阮小灵却往後挪动身子,拒绝他的靠近。
对他明显的抗拒表现,戚夜晟愕然当场,伸出去的手突兀僵直在半空。
少年眼眸低垂,一反常态,不看他的眼睛,轻轻对盛筠佟说:“盛院长,我想回家,可以请您带我回去吗?”
“好,我带你走。”
有些明白了什麽,盛筠佟脱下自己大衣,裹住阮小灵单薄瘦弱的身体,又细心替他穿好鞋袜。
阮小灵没有困窘的表示,他神思恍惚,任由他摆弄自己纤长细致的脚跟。不用抬头,脑海里也满满都是戚夜晟不敢置信的表情。
“……为什麽?”
盛筠佟牵著乖乖的阮小灵,要从身子僵硬的戚夜晟旁边走过时,戚夜晟反手抓住少年的手腕,生硬的问。
阮小灵一颤,脚步滞了滞,满腹悲伤苦痛呼之欲出,却是欲言又止。
他咬著唇,轻轻摇了摇头,不回答他的问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决堤而出。
我喜欢你,可是你从认识我开始,想要的就只是戚家的後代,想要的只有我腹中的孩子。至於孩子的母亲是谁,对你来说并没有差别,是不是?
戚夜晟抓他抓得更紧,不甘心的追问:“阮小灵,你的意中人是盛筠佟?”
阮小灵心尖剧痛,像有千万把刀子从灵魂深处划过。戚夜晟攥紧他手腕要掐出丝丝血痕来,从手臂那里传来的痛苦一直蔓延到全身细胞各处,他快要不能呼吸。
朝一言不发的盛筠佟又靠近一些,他干涩的说盛院长,我好冷,我们快点离开好不好。
将自己的手臂,从戚夜晟掌心中抽离开来。
把那让人贪恋的温度抛留在脑後,打开门的瞬间寒风吹袭上身;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滚落。
阮小灵掩住了口,在盛筠佟张开的怀抱中不出声的流泪。
戚夜晟追出门来,望见阮小灵倒在盛筠佟臂弯里,男人抚摸他柔顺黑发,在他耳旁柔声安慰。
然後戚夜晟失去了再往前多踏出一步的勇气。
他回过身,进房,狠狠摔上公寓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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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13鲜币)残风媚 27 (寒门受)
残风媚 27
“小灵,我尊重你的意见,你如果想要拿掉孩子,我随时可以带你回s市做手术。”
盛筠佟已经分不清,说这句话的自己,究竟是出於私心,还是由於心疼阮小灵迅速的消瘦与憔悴。
这个眼神明亮,天真因而无畏的孩子,怎麽在一夕之间,就黯淡颓废成现在这副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模样?
他带他回到自己落住的酒店後,一连几天,阮小灵都维持著同一个姿势,不动不移。白天到黑夜,日出至日落,自始至终抱著双膝坐在沙发上,目光发直,神色茫然。时间的转换对他似乎造不成什麽影响,光阴流逝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抱他到床上去睡觉,阮小灵也大睁著双眼,盯著天花板,盛筠佟甚至怀疑,他有没有眨过哪怕一次眼睛。
清秀的眼眸里盛满了疲惫困倦的血丝,却执拗的不肯合眼休息。男人磨破了嘴皮子,少年也只是似焉非焉的听著,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第五天的早上,不肯进食也不肯闭眼的阮小灵由於虚弱过度,低血糖晕厥了过去,盛筠佟不得不急急忙忙带他去附近医院吊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看他清醒之後还是紧闭双唇,没有改变自己处境的打算,迫於无奈,主动和他提起孩子的事情。
“你折磨自己,连带孩子也会受苦。趁胎儿刚两个月,做人工流产对身体影响不会过大,不如……”
“我想留下它。”
阮小灵忽然开口。
这是从戚夜晟公寓里出来後,他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盛筠佟微微停顿,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灵。你老实告诉我,留下孩子,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了戚夜晟?”
他趴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那刻,身子抖动如风中落叶,那哀伤与绝望的表情,是做不来假的。
倘若他的直觉没有错误,阮小灵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戚夜晟,无意中听到他和戚夜晟在客厅中的拌嘴吵架,误解了一些什麽原则性的问题。
所以,他才不肯留在那个男人身边。
这个孩子有著强烈的自尊心,苦苦维护著他贫寒却不容分说的最後底线。
戚夜晟不会明白阮小灵敏感易受伤害的心理,只有他明白。只有他可以保护这个一碰即碎的小小人儿,和他肚子里不期而至的孩子。
但是他依然想要阮小灵亲口答复。
他,到底爱不爱那个对他强取豪夺的男人。
那句问话飘散在空中,迟迟得不到应有的响应。
病房中消毒水的气味浓郁,阮小灵手背上打著点滴,冰凉液体顺著透明管道一点点流入他虚软无力的身躯中。
冷,浸透骨髓的冷,不是来自身外,而是来自盛筠佟不容回避的那个尖锐问题。
冷得他的血液都像冻结了起来,仿佛听得到卡擦卡擦结冰的脆响。
沈重得可以称出重量的静默。
阮小灵在软枕上偏了偏头,一缕碎发拂过他秀气眉眼,落到洁白被褥上。
望著床边俊朗挺拔的男人,轻轻道:
“小灵没有爱过人。小灵生命中,以前从来只有阮霁哥哥,眼里心里,只希望阮霁哥哥康复,只想要看到他健健康康活下去。”他举了举被包扎住的手背,困难的抚上自己胸口,“──可是现在,小灵这里,只能记得起戚夜晟的面容,只能想起和他相处的一场又一场回忆,只能惦记著肚子里有他的血脉流动。盛院长,这就是爱情?爱情不应该是甜美温柔的吗,为何小灵想起他,只是痛得不想呼吸,不想睁眼看到现实呢?”
“爱一个人,如果不能获得等价公平的被爱的话,这份爱情就不该让它有见得天日的一天比较好吧?──至少,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和困扰。”
华灯初上,正是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时。
顶级夜总会“天尽华都”的夜晚,一如既往充满权色、金钱、美酒、淫靡与情欲。
这两天情况与平常有些微不同,整个天尽华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只有一位客人。
所有值班的“公主”“少爷”,倾尽浑身解数,你方唱罢我登场,正竭力讨好舞池中央那位喝得烂醉如泥的包场客人。
出手阔绰,眉毛都不皱一下就能用大笔现金包下“天尽华都”三天三夜的专场演出和服务,这样的豪门大少不把还去把谁?
无怪乎就连送酒小弟都恨不得袒胸露乳,赤膊上阵去勾引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了。
男人仰脖灌酒,一瓶接一瓶,看也不看酒瓶上的标签,不管红酒洋酒啤酒来者不拒。直喝得脚步踉跄,还撑著柜台拍桌喊加酒。
“戚董您喝慢点,这种喝法伤身啊……”
“小曼替您斟酒……啊呀呀您别急著抢过去啊我给您倒就是了~~~”
“坏死了,戚董您也睁眼看一下我们姐妹嘛……”
吴侬软语,莺莺燕燕,脂粉味和香水味充斥鼻端。
男人对酒的兴趣远比对女人的兴趣大,抱著酒瓶不撒手,倒到嘴里直到空了才摔到一旁,又去够下一瓶。
裘理陪在旁边,急得头上直冒汗,再三劝阻却被戚夜晟一把推开。
赤红著双眼冷道:“敢再来多我的事,明天就不用回戚氏上班了!”
“戚董您这又是何苦……”
被戚夜晟一瞪,裘理不敢再劝,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只能如热锅上蚂蚁团团乱转,一声接一声哀叹。
任凭酒量再好,几个小时下来不要命的吹瓶灌酒,男人的舌头也大了。
他眯缝著半开不阖的眼,失了商场上精明锐利,颠颠倒倒的咀嚼一个人名字。
靠他最近的一个倒酒男孩,听见男人反复在唤“小灵”。
尝试著搭讪:“戚董,小灵是……”
男人突然伸出大手, 一把将他抓过来,按倒在自己面前的桌几上狂吻。
舌头用力抵进男孩口腔中,粗鲁的吮吸噬咬,舌尖顺著男孩的牙龈一遍遍舔舐,
嘴里热切嘟囔著:“小灵,小灵,不要走……”
男孩久待声色犬马场所,也被戚夜晟不大正常的热情和疯狂惊吓到。
不由自主要推拒,却惊觉意识朦胧的男人竟然已经哧啦一声扒下他的长裤,鼓鼓囊囊的下身压著他就要一气挺进。
没有心理准备的吓得花容失色:“不是,戚董,我不是……”
一旁裘理更是魂飞魄散──这位老大喝多了黄汤,把跑堂小弟看成他决绝离去的心上人,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想把人家现场办了!
您好歹缓一缓等我去找间包厢啊!
他冒著生命危险去拉戚夜晟,男人醉酒了力气还相当大,裘理压根拉不动他,哭丧著脸,跟被戚夜晟牢牢压在身下的男孩一样冷汗直冒。
死了死了,传出去戚大董事在天尽华都公然发情,这个行政秘书他就真的不用再做下去,大可直接去财务室领薪水回家了!!
一个黑影悄然无声从身後接近,将一杯冰凉透骨的冷水从戚大董事的脑袋上方当空淋下。
盛筠佟面无表情把空杯子扔到地上,换过一只手,又一杯凉水淅淅沥沥,不客气浇满戚夜晟一头一脸。
男人蠢进的动作停止了,水淋淋转过头,与冷冽目光的好友面贴面对视。
裘理如蒙大赦,谢天谢地,只差声泪俱下对这位大少爷求救:“盛少爷您来得正好,快劝劝我们董事长……”
盛筠佟不理会他,“别误会,我不是来阻止你发神经,我没那麽好心。”
将空杯一掷老远,拍拍手,像要拍落某种让人厌恶的东西。
“今天我来正式宣战。不论小灵心目中你是何种地位,从今往後,他的世界和他孩子的世界里,只会有我一个人。”
“我盛筠佟会拼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们母子到底。”
(13鲜币)残风媚 28 (寒门受)
残风媚 28
盛筠佟说到做到,将阮小灵带走,把他存在戚夜晟生命中的痕迹抹煞殆尽。
阮小灵不再出现在戚氏财团总部,裘理替他租的房子人去楼空,到戚夜晟後知後觉去戚氏安排阮霁就医的医院找阮霁时,也被告知阮霁被盛氏的人提前接走。
阮氏兄弟,像戚夜晟做的一个短暂而伤感的梦,如融入大海的水珠,彻底没了踪迹。
“暂停一切与戚氏签署的合作项目。……违约金你摆平,出事我负责。”
淡漠交待完,男人将手机关掉,迎著海风深深吸了口气,自嘲的拍拍额头。
转过身,露天阳台上除了他,落地玻璃窗前还站著一个人,唇抿得紧紧的,投来歉意的视线。
“身体好点了?”男人眼底掠过一抹诧异,没有料到终日缠绵病榻的阮霁会出现在自己身後。
他和他打交道不多,见到他的大多数时候这个年轻男子都在昏睡;即便把他和小灵一起接到这个远避人烟的海边别墅来疗养,阮霁走出房间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知道他在戚氏的私人医院里治疗得还算有效果,较之从前身体好转许多,但只是抑制病情,谈不上根治。
阮霁点点头,目光移到他手中握著的手机上,又移回男人平静的脸庞。
迟疑道:“我不知道小灵发生过这麽多事……为了我们兄弟,给你造成太多麻烦。”
盛筠佟挑挑眉,不以为意微笑:“我这人没什麽优点,就爱插手管不平事,尤其乐意跟姓戚的过不去,你不用放在心上。”
阮霁欲言又止。
事情来龙去脉,在他逼问下小灵不得不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当时他就在想,盛筠佟倾尽全力帮助他们兄弟俩,他有什麽可以报答他的麽?
盛筠佟喜欢他弟弟,从他注视小灵的眼神可以察觉出来。
但是小灵对盛筠佟,有的只是感激之情,他甚至区分不了盛筠佟的怜爱之中夹杂的特殊情感。就算他分辨得了,恐怕也无法予以回应。
因为阮小灵每夜呓语时,叫的那三个字的名字,不是盛筠佟。
阮霁眼里的自责让盛筠佟有点自尊受创,又有点好笑。阮霁不愧是阮小灵的哥哥,两人个性相近得要命,什麽事都爱揽到自己身上来扛责任──该说同样的家庭环境下造就如出一辙的性格,还是该说阮小灵的个性或许就是传袭自他这位兄长?
他道:“一会小灵醒了,看见你不在房里,会担心。我送你上楼。”
阮霁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忽然听到缓慢又有点沈重的脚步声。
“哥哥?”
怀了近四个月身孕,身形开始笨拙起来的少年,右手端著一个放著水杯和药丸的托盘,轻叩他身後玻璃窗,温柔唤他:“哥哥,吃药了。”
几乎在阮小灵出现的同一刻,盛筠佟面对阮霁时平和冷静的心态骤然转换,他急急越过阮霁去接少年手中的托盘,一边将少年扶入怀中,责备道:“这种小事我来做就可以,你快去床上躺著。”
“可是我已经躺了好几天,再躺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
“感冒刚好就到处乱走,海边风大,看你只穿这麽薄一件睡衣,万一又凉到怎麽办?”
少年还想替自己找借口:“我身体恢复得快没问题,哥哥才是更加需要照顾的那个……”
“什麽没问题,你每天能吃下一碗饭我就谢天谢地了。你哥哥也交给我来就好,现在听话,上楼去。”
“我……”
“小灵,你现在是两个人,听盛院长的话,再多歇息几天。”
见哥哥也这麽说了,阮小灵只好作罢,叮嘱阮霁一定要尽快服药,在盛筠佟的搀扶下慢慢走回房去。
阮霁在原地呆了片刻,慢吞吞把药服下,喝了几口温热的水,又想了想。
他在客厅里站了有半个小时,等盛筠佟安顿好小灵从房间出来时,对他说:“盛大哥,如果小灵不能忘记那个姓戚的男人的话,他欠的情,我愿意代替他还。”
他郑重其事,突如其来说了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盛筠佟思维停顿了好一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脱线。
阮霁说什麽?代替小灵还欠他的情?他是什麽意思?他跟他好像不是很熟,而且他盛筠佟看起来不像是只要是个男人就有兴趣的花花公子吧?
皱著眉道:“我觉得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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