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贤被绑了,他带来的人也全部被囚禁。
江十一也只能暂时叫他公羊贤,他的真名绝不可能是公羊贤,没有任何一个骗子会对受害者透露真名,这大概是一种防止报复的自保手段,就算已经预知了当时的江十一不可能有报复的能力,他还是出于职业本能去伪造一个身份。
但这对江十一来说不重要了,因为他仇恨的是那个骗他的男人,欺骗的孽缘指向的就是公羊贤,即使他如今已经再次改名为周望,对那段孽缘的造成的因果依然无法造成任何改变。
更何况,此时的周望大概也不是真名,就算到他死,也不能被知道真名,死的糊涂大概就是惯于欺骗的人作恶的果报。
“你想杀我?”
公羊贤让人看不出太多的恐惧,或许这也是伪装,或许这个作恶多端的人做的恶已经多到足以让他习惯报复,又或许,这是某种骨气,骨气是一种恶人也有资格享用的一种夸赞。
只是,这让江十一认为是一种蔑视,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身份已经反转,而加害者的恐惧是受害者治愈尊严的良药,公羊贤连这点尊严都不愿意赔偿。
终于,这激怒了江十一。
江十一挥了挥手,身边的手下拿着鞭子上来就要抽。
“拿来!”
江十一夺过手下的鞭子,亲自朝公羊贤身上歇斯底里地挥洒着满腔愤怒,鞭子一下一下打在公羊贤脸上和胸口上,巨大的疼痛让他嗷嗷大叫,可依然没有透露过多的恐惧。
这样的不恐惧,让意欲报复的受害者感到了羞辱,仿佛恶人才是那个悲壮的英雄。
“要杀就快杀我。”
疼痛让公羊贤与施暴者一样气喘吁吁,但他甚至正在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是我提醒你。”他的笑意已经浮出水面,夹着喘息悠悠说道:“你要杀的是狼赳的人,这一刀下去,明天要死的就是你们一整个太阳台的人。”
这已经是江十一在第三个人口中听到的这个名字,如今他甚至又成了公羊贤不恐惧的理由,这让江十一的仇恨开始蔓延,蔓延到那个不曾谋面的人身上。
“我不认识什么狼赳,杀了你之后,我也会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公羊贤突然毫无征兆地仰头大笑,这再次凌虐了施暴者的自尊心,于是江十一手中的鞭子再次狂风暴雨般地挥打到公羊贤身上,打断这个该死的笑声。
江十一想问这笑声的缘由,但他不能问,这关系到某种尊严,他绝不能让公羊贤的不恐惧既遂。并且这更可能是该骗子的把戏,就像那时他嘴中所谓的堰北公羊少傅的族孙,所谓的他那个不知道在哪的贵族叔叔。
他认定眼前这个骗子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可是公羊贤的不恐惧依然在持续,它仿佛真的是根植于某种足够坚固的信心,一种只有事实才能给予的信心,这让江十一心中有了他绝不承认的动摇。
于是他使用了调侃与戏谑来掩盖这样的动摇,趁着施暴稍事休息的时候,用打趣的口气问道: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狼赳又是谁,让我检验一下你编故事的水平有没有长进?”
公羊贤的身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有几个没长眼的鞭子随机抽中了他的左眼,让他的左眼再也睁不开了。他已经变得有气无力,可他依然在拼命表现出不恐惧。
“高夷王的平乱军,至今吃过三场败仗,全是在我们赳爷身上吃的,我们已经有了三万人,并且我们正在扩张,这次前来,我就是被派到这里收服太阳台的。但是如今你正在得罪他,他绝不会放过得罪他的人。”
公羊贤正在把罪有应得的报复变成某种大概率不存在的得罪,意图让江十一终止这样的得罪,而这样的图谋中并不存在任何乞求,更是充斥着威胁,丝毫不给江十一以怜悯与原谅的机会。
“就这么一句话,你就想骗我?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有今天,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有今天?”
江十一继续在保持着戏谑。
“你不敢杀我,我不会死,如果今天你杀了我,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气喘吁吁且伤痕累累的公羊贤正在努力表演一名壮烈的勇士,这样的表演近乎无懈可击,仿佛江十一才是那个作恶多端的人。
这时,新婚的宋癸没有好好待在婚房里,他独自溜达到了江十一这儿串门,进入贤者模式的男人总会幡然醒悟那个属于只大男人的道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你干嘛呢?这是?”
眼前的场面让他感到惊讶,因为江十一身上一向不存在残暴的血液,而此情此景以及江十一手中满是鲜血的鞭子却正在说明江十一就是该暴行的始作俑者。
江十一不太愿意解释,但毕竟这是来自一个新郎官的提问,而江十一正在他新婚的第二天做着这并不喜庆的事,这完全有可能被误会成是砸场子。
“仇人,我就是被他卖去当奴隶的。”
相信宋癸能够理解,毕竟他们俩是一起从奴隶闯出来的,而在他心理也一定一直记恨着那个曾把他送去当奴隶的仇人。昨晚喝的酒让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去醉意,他走向公羊贤,一边走向骗子一边打量这个骗子。
然后往他身上啐了一口充满酒味的唾沫。
充满酒味的唾沫从公羊贤额头上往下流,流过他脸颊上的伤痕,最后流过他那个正在泛起笑意的嘴角。
“狼赳来的时候,死的可不止是你,他不会放过这座山上的任何一个人。”
“狼赳?”
宋癸一脸疑问,这似乎有被吓到,而他不愿意与公羊贤对话,转而问向江十一。
“怎么回事?”
“骗子的话别信,他说他是狼赳的人。”
“就是那个,打赢过平乱军的狼赳?”
“别信他,从他嘴里就蹦不出什么真话。”
“是。”公羊贤突然接过江十一的话,睁着仅剩的右眼盯着宋癸,笑道:“你们可以杀了我,有一座山的人给我陪葬,值了。”
没有受过公羊贤骗的宋癸并没有形成对他的欺骗的免疫,更何况如今生活好了他也就更怕死了,一说到死,该话题总是要引起足够的注意,即使可能性很小,也要把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彻底掐灭。
宋癸的脸色变了,他把江十一拉到一旁,声音不大地说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这小子说的是真的,那狼赳真会把咱全端了。”
江十一此时也痛恨宋癸,因为他已经毫无掩饰地替江十一把动摇和盘托出,这在公羊贤面前把好不容易维持的尊严给摔碎在地。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的话不能信。”
连续的不可能体现了对坚定的努力,而此努力则因此更加暴露了动摇,于是公羊贤就更可以得意了,他的自信得到了助长,于是笑意与欺凌愈加张狂,他发话了。
“对,我的话不能信,赶快杀了我,我会在地下等着你们。”
这样的笃定更加让宋癸感到恐慌,他无法真的对江十一的仇恨完全感同身受,可是死亡的恐惧却是实打实的。他不可能因为江十一的仇恨而义无反顾的去拥抱死亡,无论那个概率有多低。
再好的兄弟,或许可能会愿意为了好兄弟的生命而牺牲,却绝无可能愿意为了好兄弟的尊严而牺牲,并且这不能被称为不伟大,这大概就是人类灵魂的孤独。
“兄弟,咱还是不要太冲动。”
宋癸现在像是在哄一个小孩,这样的哄发生在公羊贤面前,让江十一愈加愤怒。他依然是弱者,当年的受害者与加害者至今仍然没有反转,而一度十分得意的江十一很愤怒,很沮丧。
他现在干系着的不再是一个人的生存,而是一群人的生存,随心所欲实际上是一种资格,而江十一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公羊贤一眼,他不得不用恶毒来挽回最后一点面子。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不然我会把你千刀万剐。”
宋癸拉着江十一一起离开,他们真的如公羊贤所图,终止了这场得罪,公羊贤又赢了。宋癸让人去叫陈泌来,三人现在可说是这太阳台的三位当家,所以这种重要的事,有必要凑一块好好商议。
喜庆的隔天,陈泌依然没有中断对肉体的锤炼,他擦着额头的汗水,朝着江十一与宋癸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他的说话等同于献丑,他因此获得了一个很优秀的习惯,叫做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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