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神明的诅咒 下

    林过云是带着小修女一起去的，需要见皇后的，本身也不是他。国王对于神明的理解还是太少了，按照习惯性思维认可了林过云的话。事实上，对于神明而言，祓除一个诅咒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提前观察和确认。
    林过云真正想要的，是将黑狮国王与皇后之间的故事，告诉远在后方的大修女卡珊德拉。而这个转告的人，最好的选择，就是纯洁无瑕的小修女丽芙。
    在大修女心里，她不会夹杂复杂的情绪，不会被林过云所引导带偏，只会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说出来，算得上一个绝对中立的观察者。大修女会相信她的话。
    林过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个故事原本也不需要他画蛇添足。仅仅是因为长相美丽就受到神明诅咒的皇后，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对教会，对女神的动摇。
    林过云从没有想过通过一席话，或者一件事情，就彻底摧毁掉卡珊德拉的信仰和原本的三观，让她突然放弃女神、放弃教会，转而决定把美神的神性交给他。
    一个人最根本的心理支柱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力度太大了又容易导致整个人都直接崩溃掉。要小心的，一点一点地挖掘、侵蚀、破坏，同时重铸新的支柱。
    这一点上，他还得感谢教会，那个魔女的认定，着实帮了他不少忙，让后面的事情简单了不少。所以说，有的时候一个猪对手，要比一个神队友来得有用得多。
    皇后居住的地方在密牢的对线，王宫的另外一角贴近红岩山的地方。和阴暗严密、十步一哨的密牢不同，这一角是一片巨大的花园，人迹稀疏，花园之中，一座美轮美奂的高塔耸立，最高处甚至超过了红岩山的山脊，能够从塔顶直接看到山背面那辽阔的景色，在没有云雾的天气，甚至可以直接眺望大海。这也是整个红岩城中唯一能够看到海的地方。
    这座高塔是在皇后被诅咒之后才开始修建的，材料也采至红岩山上，让塔身显得通体绯红，上面盖着蓝色的琉璃顶，地基则是纯白的石英岩，颜色之梦幻。
    虽然小修女更喜欢吃的，但是走在这座花园里，看到这座塔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单纯的美学上的震撼。呆呆地张大了嘴，任由林过云拉着她往前走着。
    盖文三世竟然没有在塔顶，而是在塔下等着两人。等到林过云和小修女走到门口，他就无言地推开了大门，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塔内的装潢甚至比从塔外看还漂亮，绯红色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墙壁上也有各种以金银粉彩绘的壁纸，罗马式的立柱气势宏大，立柱上附着树枝状的金属烛台，烛光将奖金绘制的各种花卉映照得栩栩如生。
    可以感觉到盖文三世在建造这座塔时候的用心，不遗余力地想把它的每一个细节都装饰好。
    但是这样一座有如艺术品和奇迹的塔里，却除了行走的三人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盖文三世进来之后，整个人周身的气氛都发生了变化。
    盖文三世那锋利的眉眼也低垂了下来，那种像是被砾石摩擦出来的刀刃般的铁与血的味道也被一种冷潮的湿气所取代，整个人像是浸泡在雨水之中一般。整座建筑越是梦幻显得他越是冷清。
    三人沿着螺旋形的楼梯直赴塔顶，很难想象，如此的一座高塔中竟然只有在塔顶有一间巨大的卧室。推开两扇精美的白色大门，终于抵达了皇后所在的卧室。
    盘踞了整个塔顶的卧室大小简直可以比拟宫殿，四面八方都是拼花玻璃窗，和各色的薄纱窗帘，阳光穿过，这间卧室就变得五颜六色。
    皇后的大床唯一面窗台前，那个唯一能够看到海的窗台。猩红色的天鹅绒布缦颜色如同血一般艳丽，一直从床上拖在地面上。四根鎏金的立柱撑起一个华丽的穹顶，四面都缠着薄薄的白纱，透过白纱隐约能够看到一个女子正在安眠。
    林过云注意到，盖文三世再次将脚步放轻了一些，即使地面上铺着雪白的羊羔绒地毯，走上去根本不会有声音。
    他一路走到床前，轻轻撩起一侧的纱幔，坐在了床边，一脸柔情地看着沉睡的皇后。林过云和小修女也终于看到了那位“堪比美神”的皇后的长相。
    她穿着纯白的长裙，头上并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是将乌黑的头发简单盘了一个发簪，剩下的发尾在枕头上铺散开来，像是一匹丝绸。而真正吸引人的是她那精致的面容。
    林过云自认自己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特别是在地球与蓝海，美人们都乐于将自己的美貌分享在互联网上，而美神的神国更是普遍的颜值都偏高，自己的审美阈值应该还是蛮高的。
    但是在见到这位皇后的时候，他还是被着着实实地震撼了一把，一般的美人都有一股属于自己独有的气质，像是季青临的凛冽锋利，像是卡珊德拉的纯洁坚毅。这种气质才是她们真正迷人的地方，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这位皇后不是，她身上杂糅了太多种不同的气质，有圣女的圣洁，也有仙子的谪仙，有少女的天真，也有狐媚子的妩媚。
    多种不同的魅力在她身上奇妙地杂糅着。甚至让人分不清她的年龄，第一眼看过去有十几岁少女的娇憨，稍微眨眼她又变成了充满韵味的美妇……
    即使她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睡着，也如同一幅世界上最美的画卷一般。像是一场延续千年的美梦和泡影，如此的美好，又如此的虚幻，让人不想也不敢去干扰，仿佛伸手一触，她就会消失在这人间一般。
    盖文三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整理了一下那里的碎发，就不再有别的动作了，重新转过头来，看着林过云他们。
    “还有半个小时，再等一下。”盖文三世轻声说了一句，也告诉了林过云他们，皇后身上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如同睡美人一样的诅咒，受到诅咒的皇后一天之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要保持沉睡，每天只能清醒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诅咒……似乎有些温和……”林过云皱了皱眉头，说出了这么一句，虽然他知道这句话可能会得罪盖文三世。因为如果仅仅是如此诅咒和盖文三世表现出来的那种焦急并不相符。这个诅咒的威胁性还绝对没有到盖文三世要背叛教会和世界去和一个邪神合作的程度。
    “呵——”盖文三世轻笑了一声，伸手抽出了皇后盖在被子下的一只手，林过云和小修女的瞳孔都瞬间一缩。
    萎缩的肌肉，干枯的皮肤，突出的血管，这只手根本没有办法和皇后的那张脸产生任何的联系，那完全是一只七十岁，白发苍苍的老人的手。
    “从陷入了沉睡开始，她的身体就开始急速地衰老，衰老速度几乎是正常情况的十几倍，现在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上了。”
    小修女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悲伤，虽然这才是她第一次看见皇后，但是本能地排斥着美好的破碎。
    “我没有时间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盖文三世的目光格外的灰暗，在林过云前来之前，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别的办法。但是在这个世界，能够对抗教会，能够对抗女神的东西并不存在，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另外一位神明身上，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就在这个时候，皇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衰老的手轻轻地捏了捏盖文三世的手：“你来了？”
    她的目光清澈湿润，带着薄薄雾气和明亮的天真，像是林中初生的小鹿。
    “我今天带了两位朋友来。”盖文三世轻轻握紧了一些皇后的手，但是力度也不敢太大，皇后现在虚弱的身体，受到任何强大些的冲击都会支离破碎。
    皇后这才注意到站在窗前的林过云和小修女，目光有些惊讶与慌张，下意识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臂，她不愿意将这样的自己展现在外人面前，被国王握住才暂且作罢。
    然后他注意到了小修女身上的修女服，眼角垂了下来，低声问道：“你们是教会的人？”
    “我们是来帮助您的人。”林过云男孩低下头，看着皇后那张明艳无暇的脸，目光却格外的平静。但是这种平静的声音却透露出一种格外强大的自信与说服力。
    “你……”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哀伤，她转头看向盖文三世，“对不起。”
    皇后不仅有着堪比美神的外表，她的智慧也丝毫不逊色。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情况和状态的她，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国王要找人来帮助自己，绝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是她没有说类似于“我不需要”、“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个程度”这样的话，因为这也是对国王的爱的侮辱，所以她只能低声抱歉了一句。
    “错的不是你。”盖文三世摇摇头，轻声回答道。
    皇后此刻眼中才流露出潮水一般的悲伤，她用手撑了撑，甚至却不能将自己支撑起来，只能再次望向盖文三世，“能扶我起来吗？我想给你们唱首歌。”
    盖文三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好。”
    他轻轻地扶起皇后，让她半靠在床头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着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对于这个状态下的皇后来说，即使是唱歌也是一件很痛苦和伤害身体的事情，但是盖文三世知道那是她的愿望，和唯一能够拿出来补偿给他的东西。
    就像皇后觉得他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来拯救自己，不值得，却不会阻止他一样。他同样没有办法阻止皇后那微小的愿望。
    “满目的花草，还有星光满天
    风起的时候，神经过世界……”
    唱歌其实是一件需要大量气息和力气的事情，而皇后此刻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了她完成一首完整的演唱了，所以声音显得发虚发飘。但她还是唱着，用尽全力地唱着轻飘飘的声音。
    “杜鹃啼血”
    林过云莫名地想起了这么一个词语，小修女更是鼻头一酸，大颗的眼泪就从眼眶里面涌了出来。
    （注释一：歌词改编至程璧与莫西子诗的《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真是的，连首歌都唱不好了。”皇后的声音里有一丝遗憾的味道，那种遗憾是那么的可怕，很淡又很沉重，仿佛泡沫破掉，一万吨海水倾泻。
    “没事，很好听，和以前一样好听。”盖文三世微笑着回答道。
    “又骗我……我有些困了。”
    “困了就睡吧，睡醒了，就都好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到了，皇后又睡了过去。盖文三世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林过云，眼眶发红，整个人如同一只受伤的狮子，疯狂而危险。
    “林哥哥，你能帮他们的吧？！”小修女也带着哭腔抓住了林过云的手，大力地摇晃着。
    “放心，我承诺了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林过云低声说道，伸手摸了摸小修女的头，“即使承诺的对面是神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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