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直面

    “动起来了，走这边。”林过云拉了一把季青临，跟着躁动暴走的家长们追了下去。
    如果说之前的它们是这学校里游荡的孤魂野鬼的话，现在的它们更像是一群归巢的猎犬，整齐而有规划地朝着一个地方直奔而去，空气中升腾的暗影更是不断被它们吸附到体内如，让他们逐渐脱离虚弱，变得强壮起来。
    猎犬们一路跑到垃圾房旁边的小树林里，这里林过云在追人的时候也来过不止一次，但是并没有发现过有什么东西。
    只见老校长把自己的手臂伸进了一棵大树的主干中的树洞里面，然后就在里面摩挲着什么东西，一直到他把整只手臂都塞了进去，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伸手往外面一扯，居然从那个只有碗口大小的树洞里面，抓出来一个鞋盒大小的小箱子。
    林过云聚精会神地看着它的下一步动作，老校长把盒子打开，盒子中间的，赫然是一颗苍白的头颅。
    头颅的主人年纪很小，自然就是呼月的学生们，他的五官有了不小的畸变，像是曾经有过过于强烈的感情在他身上爆发，但是同时闭着眼睛的他显得格外的平静，像是陷入了安眠一样。
    让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让这颗头颅处于一种极为特殊的平衡之中。
    而老校长挖出箱子，打开盒子的动作明显是打破了这样的平衡，头颅眼眶里的眼球开始剧烈地运动了起来，不规则的运动甚至隔着眼皮也能看得见，下一刻双眼睁开，露出了一片漆黑的双目。
    “啊——”头颅发出高频刺耳的尖叫，林过云和季青临同时皱起了眉头，尖叫声引发了他们的头痛。
    而这声尖叫像是一个号令一样，一下子，所有的家长们都开始了疯狂的挖掘，树下、木桩之中，一个又一个盒子被挖了出来。
    一颗又一颗的学生头颅暴露在空气中，它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尖叫，尖叫声叠加在一起，像是潮水一般涌入林过云和季青临的脑海里，疼痛开始变得如同针扎一样。
    好在呼月的手机也开始有了反应，歌声又一次响起，淡淡的歌声却形成了一道屏障一般，将两人笼罩在其中，过滤掉了学生们叠加的哭声。
    只有头？身子呢？
    林过云皱起眉头。
    就像是在回应他心中的疑问一样，随着最后一个盒子被挖出来，两人脚下的地面一震，异变又发生了。
    伴随着地壳运动一般的声音，随着一声声撞击声，一个巨大的土包拱起在地面上，渐渐隆起，成了个火山口一般的形状。像是有一只巨大的蝉在地下呆够了时间，终于要破土而出褪壳羽化一样，一只怪物从土里钻了出来，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林过云和季青临眼中的怪物完全不同，季青临看到的是一个半截“身体”还埋在土里，上半身是一个由数十个小小的身躯纠缠在一起形成了无头的傀儡，由无数小手组成的双手极长，巨大的双手一直拖到地上，一根根半透明的缠丝从它们鳞片一般的小手里延伸进入虚空之中的某处。
    而在林公允眼中，那完全就是一座由孩子们小消失的身躯所组成的小山，残破的身躯们纠缠、扭曲在一起，形成的难以名状的东西。
    “您可比蝉丑多了。”林过云刚吐槽了这么一句，刚才还在尖叫的所有的头颅全都沉默了下来。
    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得有些恐怖。
    “怎么，长得丑还不让骂是吧？”林过云对于恐惧的认知是有问题的，越是恐惧的氛围反而会让他的状态越是积极，丝毫不怂的就又怼了一句。
    学生们头颅尖叫的停止，倒不是真因为他的一句吐槽，在尖叫声停止后一秒，从无头傀儡的脖颈出，又是丝线涌出，将每一颗头颅都给卷走了，重新拼合出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头颅来。
    “嚯～还能接回去的啊，刑天看完眼泪从胸口流了出来。”（注释一）
    而在傀儡恢复状态的那一刻，一直等待着的家长们突然行动起来，每一个都像是疯狗一般朝着傀儡涌了过去，抓挠、撕咬，用尽自己能够做到的每一种方式，在那个怪物身上撕扯着。
    它们撕扯的对象，就是那根从怪物身上手上延伸出来的，一直连通到它们身上的丝线。
    在捉迷藏的规则被打破之后，身为鬼的它们再没有可能抓到人了，但是惩罚却没有消失，意味着惩罚很可能永久地持续下去，疯狂就这么产生了，然后烧到了这个学校里，唯一一个和它们不同的存在，操纵它们，施予它们痛苦的傀儡师身上。
    空气中的黑色粒子不断被疯狂的家长们吸入体内，它们的身体上开始生出了紫红色的瘢痕根系状网络，卵泡一样瘤状节点也凸显了出来，体型开始变大，爪子和牙齿都在变得更加锋锐。
    随着这样的变化，季青临也开始能够看到这些家长们的轮廓了，它们正在完成某种蜕变。
    “该死的狗东西——”一声怨毒的谩骂从巨大的怪物体内传了出来。
    然后那由数十个学生身躯拼成的怪物就开始迅速地裂解着，一个又一个如同林过云他们在第三人民医院见到过的那种类似于蜘蛛一样的怪童从怪物身上分裂出来，迅速和家长们搏杀在一起。
    怪童们的体魄要远逊色于家长们，但是他们异化的四肢让他们更加敏捷，也更有杀伤力，甚至往往能够一对一，一对二。
    但是或许是因为有呼月的歌声守护的原因，并没有怪童来找林过云他们麻烦，已经成为怪物的它们选择了和同样成为了怪物的父母捉对厮杀着。
    一方敏捷、锋利，叫声凄吼，尖利，且极具穿透力，另一方粗壮、暴力，叫声如同狮子的低吼，横飞的血肉和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叫声混杂在一起，整片小树林，都彻底沦为了战场。
    两种怪物之间野蛮而原始的战斗其实是极具冲击和压迫力的，但是林过云的注意力全完全放在了其他东西上。
    “终于肯说话了吗？”林过云盯着一个个又一个怪物分裂出去之后还剩在原地的某个如同被扒了皮的巨大血肉骨架一样的东西说道，“反正都开口了，跟我聊聊怎么样，呼岚先生？”
    林过云问完话之后，血肉骨架沉默了十秒总有，终于做出了回应：“你为什么会知道我？”
    “因为左彤暴露的信息太多了啊。”为了让对话继续进行下去，林过云很配合地给出了回答，“南华镇，老师、学生，还有弟弟，很容易就可以调查到呼月这个人身上。
    “至于你，嘛，你该不会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吧？”
    林过云耸了耸肩膀：“怪童们在医院带走左彤的时候，有一个幕后黑手存在的情况就已经很明显了。一群没事像野猫一样偷外卖吃，弄得整个仓库全是腐烂变质的食物的怪物，在拐骗左彤这件事上，突然就拥有了不低的智商。
    “不仅知道利用左彤能够同时行动于两个世界的特性，还知道制造响动引开护士们的注意力，特别是最后，我开枪打算把左彤的腿打断的时候，居然有一只主动跳出来挡子弹，都快被我打成筛子了也不让开。
    “这没有个外力控制，你觉得我会信吗？所以呼月的分身一出来，你幕后黑手的身份基本就已经摆明了。”
    呼岚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林过云挠了挠头，“啊，是不是伤到你的自尊心了？是我说的有点太直接了点？或者说，我该说我发现得更晚一点的？”
    “……”
    然后林过云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一拍手哦：“对了，还有你那个招牌怨毒的眼神，不管是在怪童，还是医院的老院长和怪物医生体内的时候都一模一样，实在是太有特点了，我想认不出来都很难，这个你一定要记得改一下！”
    “……”
    季青临有些同情地看向了呼岚此刻的寄宿体，她十分理解呼岚现在的想法，咱能不能聊点能回复的？
    “你们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来干扰我……”呼岚直接跳过了刚才那个话题，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怨气像是墙一样朝着林过云和季青临压了过来。
    “干扰你什么？复活呼月吗？”林过云眯起了眼睛，试图从呼岚嘴里套话。
    “这原本是和你们毫不相关的事情！这是他们的罪孽，他们理应为此赎罪！”呼岚并没有回答林过云的问题，而是继续高声咆哮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呼月的死有蹊跷，但是你不觉得你寻求正义的方式有点极端吗？”林过云的语气像是在哄孩子的幼儿园老师，但是又暗藏了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在里面，“要不考虑一下上诉？”
    “正义？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正义，所谓正义，完全就是有权有势者提出来的谎言，真正的正义，是力量！现在拥有力量的是我，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啊~~”林过云伸手捂住了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季青临少有见到他那么颓废的样子。
    “这孩子是个中二病，没救了。”林过云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和中二病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因为对他们来说，错的不会是自己，永远是世界。也不知道世界是在怎么招惹他们了……”
    “等着吧，等我完成手里的事情，我就会让你们和其他那些神明的走狗一样，永远化作这片空间的渣滓……”
    从这句话里林过云突然听出了一点不对的味道，虽然都是中二病发言，但是这句，一般是boss准备要润了（run）了的时候才会说的，赶紧准备伸手阻拦。
    “等等，我们还没聊完……”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没有人！”
    骨架开始沉入土中，像是它从土里钻出来的倒放一样，林过云和季青临虽然试图阻止，但是完全没有什么用，等到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地面上已经只有一个黑黝黝的大坑了。
    “啧，”林过云啐了一口，“我还想问问他来着，大声说这种台词真的不会感觉到羞耻吗？”
    季青临测过眼睛看了他一眼，表情像是在看白痴，您知不知道，您犯病的时候说的话，甚至比这还尬？
    【作者有话说】
    注释一：刑天又作形夭，原名形天，是中国远古神话中的神祇。在《山海经》里则是一位巨人，为炎帝的文臣。刑天手持利斧、盾牌，指名要与黄帝单挑独斗。最后刑天不敌，被黄帝用轩辕剑斩去头颅
    黄帝为免刑天复活，于是把他的头颅埋在常羊山里。刑天没有因此死去，而是把胸前的两个乳头当作眼睛，把肚脐当作嘴巴，站了起来。左手握盾，右手拿斧。因为没了头颅，所以他只能向着天空猛劈狠砍，永远地与看不见的敌人厮杀，永远地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