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整个耳朵都在鸣叫,嗡嗡的声音使我的大脑处于一种不清醒的状态。
我看得见屏幕上舒政委那张焦急的脸,但是我听不到他不停开阖的嘴里在说着什么。
我仿佛在看慢镜头,看着北京、看着“超级天宫”,不同的屏幕背景下,人员急速地奔走,一副发生了紧急事态的样子,我这时才回过神,原来所谓的紧急事态指的是我。
鸣叫声还在继续,但是我的听力渐渐恢复了一些,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拦截器的外壳上。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再者更不可能用内眼去找到那东西,我听到了飞船内部的自动报警。
“紧急充压!紧急充压!”
“‘云雀’报告情况,快报告情况!”
我的耳畔终于传来祁指令长的声音,“云雀”归超级天宫指挥,这会儿舒政委只能在一边看着,而祁指令长焦急的声音把我唤回到工作状态。
“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上来,我耳鸣得厉害,现在船舱内正在紧急充压,应该是有什么地方裂了。”
“……”
指挥中心一片静默。
如果船体破裂,那么飞船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我现在位于距离地球20万公里左右的地方,这其中不会有任何人类的交通工具来援,太空救援在目前的科技水平下只能是碰运气的成分居多,而我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没运气可言。
我国的所有太空项目都集中在月球基地、太空电梯和“超级天宫”三个大项目上了,不可能有飞船在太空行走,我是唯一一艘正在执行任务的宇航器。
据我所知,目前地面没有一枝火箭处于待发状态,即使有也没有合适的航天器来救援。
“‘云雀’请准确报告,还能坚持多久?”
我望着飞快下降的储气指示灯,摇了摇头说:“最多五分钟,紧急储备气体就会用光。”
我近乎绝望了,傻愣愣地呆在原地。
等死!
我的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
紧急充压是因为飞船船体破裂而造成内外舱压失衡,储备气槽释放完毕后,我的生命也就走向尽头了,别说没有救援手段,就算有,谁能在五六分钟之内赶到?
我相信我是死定了,我不会抱怨,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甚至还有一丝丝欣慰,至少在死前完成任务了。
他们应该会给我评个烈士吧,到时候会有很多人为我而哭。
我很想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用我这颗大脑为我把一生的事迹进行一次总结,可我发现它空荡荡的,根本凝聚不起来思考的能力,也许是身体器官已经意识到了死亡的迫近,全身的能量都在对抗这种即将发生的终极事件,所谓总结事迹对生物本能来说不过是无意义的消耗。
“彭加熙!马上进入双向承压舱!”
祁指令长的命令突然来了。
我很想反问即使进去又能怎么样呢?但是我的身体却很不听话地自主行动了起来,仿佛万里之外有一根细线在拴动着我,我就像个木偶一样机械地执行了命令。
双向承压舱的气密性很好,而且如果制氧装置没有坏的话,我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尽管我认为这种坚持似乎没有什么用,因为那里面没有食物,没有水,我最多活三天,而凭借现有的航天器,没有谁能在三天内抵达我的位置。
更要命的是,我没在轨道上,直到现在拦截器还在动,只不过是不由自主地动。
我现在遭遇了最初设想的那种最糟糕的情况,被地球或被月球引力吸引,然后坠毁……
“我已进入双向承压舱。”
“紧密舱门。”
“执行完毕。”
为了便于指挥行动,双向承压舱里有通讯装置,虽然不能视频了,但我还可以和指挥中心联络。
“云雀不要紧张,我们会想办法营救你的。”
在紧窄的承压舱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笑了,面带微笑,半晌,我说:“祁指令长,请你联系北京,不要做无谓的努力了,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人生了。”
“……”
一阵沉默过后,祁指令长的声音响起:“云雀,我们已经联系到火箭军,他们承诺会立即调一枚正在战备的弹道导弹给我们,各级航天部门也正在紧急商讨救援办法,请你一定要坚定生存信心。”
“没用的,我知道拦截器在动,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力确定这样一枚宇航器在空间中的准确位置,就算发射几百上千枚火箭上来也是比大海捞针难上几十万倍,别为了我浪费资源了。”
这次那边彻底沉默了,他们知道无法欺骗一个已经冷静下来,且拥有丰富航天经验的宇航员,这名宇航员还是远太空探索计划中船长的最佳备选人。
“喂喂……听见了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浩子!”我心中一喜,叫起了那个平日里绝不会叫出口的称呼。
事实上这些年我都在克服自己的称呼习惯,毕竟当着大家的面儿叫大政委浩子……
谐音不好听。
“你终于肯叫我浩子啦,我就说这些年你在装像,其实骨子里根本没那么装,你知道吗你,你这人就是装什么都不像。”
他怎么也像舒政委一样碎嘴了?难道这是搞政工人的通病?
“行啦吧你,别贫啦,我问你弟妹怎么样了?你孩子呢?”
“哎呦,托您的福,他们的情况不太好,但也比您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我听见通话器那头一片哗然,似乎在责怪李泽浩的冒失,但是他懂我,这么说我不但不会怪他,还会放松很多,反正都是死,我想轻松的死。
脑子里有了第一个想法,先前一直无法凝聚起来的思考这会儿灵通了许多。
“我准备口述个回忆录你帮我记录。”
“您先等会儿吧,这儿有人等不及想和你说话啦。”
我怔住了,我知道李泽浩说的那个人是谁,这是来自月球的宝贵通话,我不知道通讯还能坚持多久,是时断时续还是因为撞击会导致彻底中断,在这宝贵的通话时间里我听到了她如诗般的声音。
“cteпьлecaheлyчшe(草原并不比森林更好),cteпhoгokohrhakohюшheheyдepжnшь(谁也别想在马厩里勒住草原之马。)”
现在我知道了那句话的意思,那是我和安娜的第一个吻,尽管没有肌肤之亲,但是我确信能够感受到那个吻的温度。
安娜曾说过,我就是那匹不羁之马,现在这匹马彻底地回到属于它的草原了。
“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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