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幻境故意的引导下、在尧黛的劝说——或者说是‘哄骗’中,本来已经准备离开这里的尧庚年又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条月色下的归家路无论是对于尧庚年也好,对于阿虎也罢,都是一条极为漫长且艰难的路。
“真奇怪。”阿虎呐呐地说道。“这条路明明如此通阔,为什么我总觉得……举步艰难呢?”
“尧黛睡了,嘘。”尧庚年轻柔地嘘了一声,他看着肩头上熟睡的姑娘,眼中满是柔情。“天色很晚了,我在想,不如明日再说吧。”
“你真的想要拖到明天吗?尧哥。”
阿虎看着尧庚年,那个眼神仿佛在质问他。
尧庚年被看得有些心虚,又碍着肩头上熟睡的姑娘,只能默默移开了目光,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
‘我的确不想拖到明天,可今夜如此静谧,肩头上的小妹睡得安详,我怎么舍得把她叫醒,然后将残忍的事实告诉她呢?’
尧庚年想到这里,甚至还恍惚了一下。
尧黛,知道什么叫死亡吗?
尧黛,真的明白人死灯灭的道理吗?
她好像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亡,却先尝到了她的滋味:还好在那些厉鬼将他们杀死的时候没有留下太深的痛苦,让这个小姑娘走得无知无觉,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就这样,阿虎和尧庚年双双沉默地回到了家中,他们悄然推开了大门走进去,这才发现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卧房里面传出来些许的鼾声。
所有人都熟睡了,月光照明了整个小院,有一股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与美好——这就是尧庚年一直期待的平凡日子,平凡,安定,又安心。
尧庚年站在院子里享受了一会儿,就在阿虎眼神的催促下蹑手蹑脚地进了小妹的房间,里面双人的大床上躺着熟睡的大姐尧梦之,而她身旁原本属于尧黛的位子则是空荡荡的。
‘大姐向来警惕,可小妹凭空在身旁消失她都没有意识到,看来尧黛会出现在我身边,真的不是意外了。’
尧庚年一边想着,一边将同样安眠的尧黛轻轻放回了床上,当他刚想离开的时候,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尧庚年低头,就撞进了尧梦之的眼中,姐弟二人在寂静且幽暗的小屋内对视了一会,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质问。
最终尧梦之松开了手,她虽然对尧庚年抱着尧黛从门外回来这个行为很诧异,但她看着自家小弟的双眼,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尧梦之明白了,这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事了,所以她松开了尧庚年的手,对他展露了一个微笑,又伸手指了指门口,示意他离开。
尧庚年会意,便转身准备离去,可谁知他刚准备去和阿虎到客房睡,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尧梦之的声音。
尧梦之的声音极低,要不是尧庚年的灵魂今非昔比,否则当真是听不见的。
尧梦之说,明天,你会给我们一个回答,对吧?
尧庚年顿住了脚步,他侧身瞥向了自己的姐姐,蠕动了一下嘴唇,无声答道:“是的,我会的。”
外面的月光很明亮,透过窗户打在尧庚年身上,把他整个人都照得十分清楚。
尧梦之坐在床上,深处暗处的她看清了尧庚年的唇语,自然也就得到了尧庚年的承诺,她点了点头,欣慰地躺了回去,将睡梦中的尧黛抱在怀里,与自己小妹依偎着重新进入梦乡。
尧黛还在尧梦之的怀中吧唧了几下嘴巴,显然,她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此时此刻的阿虎正在门口等着,正当他对尧庚年为何进去如此之久的态度起疑时,尧庚年就轻手轻脚地推门钻了出来。
“没醒吧?”阿虎低声问道。
“醒了。”尧庚年回道。
阿虎一愣,看着尧庚年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没遇见麻烦事吧?”
“有可能有。”尧庚年随口一答,就带着阿虎去了小院偏僻的一间屋子里准备休息。“阿虎,你说我姐她可能察觉到异样吗?”
“我不知道。”阿虎耸肩。“你那个大姐的性子敏感又细腻,不过这里应该只是你的执念吧?应该不会有自己的意识吧?”
“如果不是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不就是因为你的执念而迟迟不散的吗?”
尧庚年推门进了屋子,等阿虎进来后就关上了门,将月色挡在了屋外。
关门之后的屋内略显阴森,阿虎不明白尧庚年的话,可尧庚年却自顾自地上了床,还躺下了。
阿虎站在床旁盯着床上闭着眼的人,双手一叉腰,有些气闷道:“你倒是说话啊,你都把我的好奇心挑起来了,哪有就这么睡了的道理?”
“我没经历过这些,我怎么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尧庚年又睁开了眼睛,无奈地看着阿虎。“我只觉得这里是一个幻境,但究竟是因为我思念成疾还是别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啊。”
“那你说的那句‘如果不是’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是你们死后冤魂不散,你们其实是真实存在的鬼,而不是我‘思念’的具象化……总之就是这种东西吧,我也说不好……”
“……你是说,我们是鬼?”
“不知道,不清楚,我虽然在幸存后有了一些实力,也的确做了一些事,但都是和活人在打交道,哪里和鬼打过交道?我也没经验啊。”
尧庚年撇着嘴,一脸的丧气样。“阿虎,既然都回来了就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行吗?”
“明天你还能有什么事?”阿虎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就坐在了床边上,把尧庚年挤到了床里面,自己自顾自躺了下来,抱怨道。“等到了明天,你把事实和叔叔阿姨姐姐妹妹们一说,准不定会掀起什么浪呢。”
“的确。”
尧庚年复和了一声,他夹着被子背对着阿虎,只觉得眼皮沉重,困意十足。
“真睡啦?”阿虎伸手戳了戳尧庚年的脊梁骨,问道。
“嗯……”
不知为何,尧庚年抱着的这床被子也有着熟悉的味道,他把自己团成一团,还真的就这样意识恍惚,最终睡了过去。
阿虎看着困成这样的尧庚年也是笑着摇了摇头,他扯出一条薄被盖在身上,也睡了。
尧庚年睡了一个很饱的觉,他隔日是被鸟鸣声叫醒的。
说实话,在被言灵儿绑架成一个活死人后,尧庚年就没有获得过真正意义上‘安心的睡眠’,这一觉可以说是尧庚年最满意的一次深度睡眠了。
人睡饱了心情自然就好,他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木梁,耳边是窗外传来的清脆鸟鸣,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摆着大字睡在床中央,那简直是舒服的不得了。
“……阿虎?”尧庚年迟迟意识到少了一个人,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紧张地环伺四周,一边喊到:“阿虎?!你人呢?!”
小小的偏房内空荡荡的,只不过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外面明亮的日光射了进来,显得安静又美好。
可阿虎不在,屋子里少了一个人,这就不叫美好了,这对于尧庚年来说……甚至有一点点的惊恐。
不过这种惊恐的情绪很快就被人安抚了下来,因为柳柔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把根茎很长的绿色野菜,看起来像是刚路过的样子:“年儿,你醒啦?”
“……娘,阿虎呢?”尧庚年见到柳柔的时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他掀开被就下床走向了柳柔,一边问道:“我昨天和他在一起睡的,今早怎么没见到他?”
“你小子贪睡成这样,人家阿虎能和你一样吗。”柳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尧庚年一眼,随后就指向了柴房。“阿虎一早就醒了,正好撞见了你爹劈柴,这会儿正在柴房帮忙呢。”
“啊?怎么不叫我啊。”尧庚年这才想起了昨天和阿虎说帮忙劈柴的事,他连忙准备去柴房帮忙,可他还没等跑出去就被柳柔拎着衣领扯了回来。
“你先别跑。”柳柔的表情有些严肃。“我还没问完你话呢,跑这么快做什么?你这毛毛躁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沉稳下来啊?”
看着柳柔严肃的表情,尧庚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娘?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柳柔盯着尧庚年问道。
“……没,没吧?”尧庚年被盯得心虚,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和阿虎的猜测,一时间竟然还有些慌乱了起来。“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娘,你别吓唬我了。”
“谁吓唬你,你这混小子。”柳柔哼了一声,责问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说要送人家阿虎回家的吗?怎么又把人带回来睡了?是不是仗着阿虎老实,想让他今早替你把柴劈了?”
听到这里,尧庚年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只是这个问题啊。
柳柔不知道尧庚年心里想着什么,但她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这个野儿子当着自己的面松了一口气,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柳柔抬臂就用手中的菜拍了一下尧庚年的头,哼道:“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快去柴房做事吧!”
另一边,阿虎刚刚劈好了最后一根柴,放下斧头后就看见尧承念给他递了一杯热水过来,就连忙用衣服背面擦了擦手,积极地接了过去:“谢谢叔。”
“客气了,你说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勤快和懂事就好了。”尧承念看着阿虎就笑了起来。“你也别太宠着我家臭小子了,什么时候他也能务实一点,不要成天到晚在外面招花引蝶就好了。”
“叔,我觉得尧哥人挺好的,这些事他又不是做不了,以他的天赋,他的确应该去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的。”
阿虎说到这里,柴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只见尧庚年推门而入,背光站在门口,没说话,也没进来。
尧承念奇怪地瞥了一眼门口的儿子,招呼道:“你小子终于醒了?过来谢谢阿虎,人家一早都替你把活干完了。”
“……”
尧庚年没说话,他就站在门口不动,尧承念皱着眉头起身走了过去,嘟哝道:“说起来我还没问你,阿虎昨天不是回家了?你怎么让人家回来睡了?你俩昨晚上不会是去做坏事了吧?几点回来的?我问阿虎他也不说,就说让我来问你,尼……”
尧承念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尧庚年的面前,他低头刚准备问话,就看清了尧庚年的脸。
尧庚年的脸算得上俊俏与清秀,可就是这样一张白嫩的小脸上,正顶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红痕,红痕像是被抽打出来的样子,抽打的力气还不晓得,就连尧承念都能感受到红痕在发胀。
“……你这是被谁打了?”尧承念下意识问道。
“嗯?尧哥怎么了?”阿虎也一起靠了过来,而他也自然看见了尧庚年脸上的这道美丽的‘痕迹’。
尧庚年抿了抿嘴,闷声说道:“娘早上路过客房,见我睡觉很积极,拿手里的野菜抽的……”
“噗。”
“噗。”
尧庚年话音刚落,尧承念就合着阿虎一起忍俊不禁地嗤笑出声,他俩不仅笑出声,甚至还在笑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尧庚年脸上的‘战绩’,又笑得更大声了。
尧庚年羞红了一张脸,他低头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所以,阿虎是把柴都劈完了吗?”
“对……哈哈……是的……”尧承念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他过去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试图让他不要过于悲伤。“你别放在心里……噗……真的很好看……哈哈……!!”
“……爸。”
“没事……没事,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
尧承念的心态还很年轻,因此还能和阿虎笑到一块去,而尧庚年只能低头抿嘴,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起床。
要是早点起就没这么多事了!
尧庚年心中愤愤道,他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闷头憋笑的父亲和一旁笑得乱颤的阿虎,羞愧的尽头多了一丝丝的暖意。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平凡又热闹的生活。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眼中就渐渐被留恋与不舍填满,一旁的阿虎注意到了这点,他虽然也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但为了尧庚年好,他还是低咳了一声,打断了这场欢快的‘重逢’。
“那个,尧哥。”阿虎故意问道。“你昨天不是说要宣布一个事情吗?我看一会吃早饭的时候就说了,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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