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舟这番话说完,柳徐行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准确地来说,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身前的这个体面到有些优雅的男人,嘴巴一开一合,只说出了一句话:“是因为我的死能给你未来吗?”
柳沉舟也并没有过度的惊讶,因为柳徐行毕竟就是曾经的自己,他会想什么、会说什么,柳沉舟其实心里都有数的。
只不过这一次,他就算猜到了柳徐行的话,却没有想好自己该如何回答。
该如何回答呢?
这个问题,到底该怎么回答呢?
是要答应吗?那么柳徐行就是满怀希望的死去,这等程度的希望会不会带给自己性格上的改变?自己会不会变得更……优柔寡断了?
还是说要残忍一些呢?让他无知无觉地死去,不给予回答。
但一旦柳徐行迷茫地死去,这等程度的无知会不会影响现在的自己?无知的死去……对于未来的变动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无论是回答与否,柳沉舟都不想要他所猜测到的未来。
柳沉舟犹豫了,他站在柳徐行的面前沉默不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他没想到的是,率先打破沉默的人不是等的不耐烦的言灵儿,而是柳徐行。
名叫柳徐行的少年昂首看着柳沉舟,将他的沉默与踌躇都看在眼里,他似乎能看透柳沉舟的纠结,于是便笑了笑,说道:“没关系的。”
“嗯?”柳沉舟一怔,他这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柳徐行身上。“什么没关系的?”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一定也有你自己的理由吧?”柳徐行对柳沉舟笑了笑。“没关系的,不愿意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就算我想活,可你还是占据着绝对优势,你还是能杀死我,不是吗?”
“……”
“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的坦诚吧。”
柳徐行说到这里,他的双眸眯了起来,淡淡地说道。“你明明有能力直接杀死我,却还是愿意面对我,回答我的问题,甚至……你不愿意杀死我,这说明你真的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不是吗?”
“……”
柳沉舟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出卖了他。
柳徐行将这一切都仔仔细细地记在了心里,他虽然对柳沉舟这种行为抱有疑惑,可他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在柳沉舟的凝视下展开了自己的双臂。
“那么,请吧。”柳徐行温柔地说道。“如果我的死能为你带来明天,或许我死在这里也是不错……”
“如果,”柳沉舟突然开口打断了柳徐行的话,这也是他第一次唐突地打断他人的言语。“如果我杀了你,换来的未来,并不值得呢?”
“怎么会不值得呢?”柳徐行温和地说道。“你并不是杀人魔,你也不是冰冷的人,你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害死他人的,不对吗?”
柳徐行话音落地,柳沉舟突然心痛了起来。
不知为何,在北亡山上的那一幕又一幕的死亡突然在他面前浮现,其中安雅的死更是在他的眼前迟迟不肯散去。
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害死他人?
我不会吗?你确定吗?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地定义我?
想到这里,柳沉舟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他低头定定地看着柳徐行,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了解我,你凭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所展现的就是你的内心。”柳徐行伸手滴指向了柳沉舟的心。“你不是那种人,但你我皆是凡人,凡人皆有过错,如果你真的做错了什么事,现在回头吧,还来得及。”
——现在回头吧,柳沉舟。
柳徐行看着柳沉舟,他的手指抵在了柳沉舟的胸膛上,但却仿佛在抵着柳沉舟的灵魂发声。
——趁一切还来得及,趁一切还有得救。
柳沉没有回答柳徐行的话,他还是避而不答,但他的目光却变得柔软了一些。
不要小看这个改变,如今的柳沉舟与曾经的那个冷酷且不近人情的清君门门主……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这个改变柳徐行自然也是见到的,所以他笑得更深了,只见他上前一步给了柳沉舟一个巨大且温暖的拥抱,并喃喃自语道: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嗯。”
柳沉舟被柳徐行抱着,他感受到了温暖与爱。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世界里多了一些东西——好像阳光终于破开了重重乌云照在了他冰冷的心田中,随后一朵花破土而出,在那束光下缓缓挺直了根茎,随后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
柳沉舟感觉自己变了,那股一直在他灵魂深处沉睡的温柔终于苏醒,随后温暖了柳沉舟的灵魂。
“那么,就此告别吧。”柳徐行在柳沉舟的怀中抬起了头,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意。“愿你的未来通途无阻,柳沉舟。”
柳沉舟看着柳徐行的脸,忽然扬手盖住了他的双眸,而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眶也因此湿润了起来。
柳沉舟哽咽着说道:“也愿你的未来,明媚温暖。”
柳徐行没有说话,但他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一些——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与柳沉舟之间的关系,但好像又只是为自己拯救了一个迷途的人而感到欣慰。
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柳沉舟杀死了柳徐行。
柳徐行死得很快,柳沉舟下手也利落,只听‘咯嘣’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柳徐行就死了。
伴随着柳徐行的死亡,这个世界也如碎掉的玻璃一般破碎,但柳沉舟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
可奇怪的是,他的眼泪也同这碎裂的世界一起支离破碎,随后化成碎屑飘散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柳沉舟的回忆落幕了,他杀死了过去的自己,而也正如同言灵儿所言的一般,他杀死过去的自己,那么未来的自己一定会有所改变。
柳沉舟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居然是这种结局。
他回到了现实中,与言灵儿面对面站立在漠下神宫附近的山脉里,他们二人对视着,最终柳沉舟眨了眨眼睛,移开了视线。
“出来了。”柳沉舟说。
“啊……出来了耶。”言灵儿晃晃神,也附和了一句。
“尧庚年呢?”
“啊……尧哥儿啊……他应该还在南城那边,应该。”
“应该?”柳沉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那还不快带我去找他?”
“哦哦,好。”
言灵儿立刻点点头,她下意识地就拉住了柳沉舟的手,习惯性地说道:“飞吧,我给你带路。”
柳沉舟有些无语地看着言灵儿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便带着她御剑而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指路。”
“往南走先……咦,等等?”言灵儿刚想指路,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柳沉舟,脱口而出道:“你居然真的带我飞了?”
“……那不然呢?”柳沉舟虽然还是一脸不爽,但却没有将言灵儿推下去。“快点指路,我们耽搁太久了,尧庚年那边也许会陷入危险。”
“不是,你真的不一样了哎。”言灵儿的手指着一个方向示意柳沉舟御剑过去,眼睛却盯着他不放,感慨道:“我觉得你变了。”
“变了?”柳沉舟顺着言灵儿所指的方向飞了过去,一边随口问道。“怎么变了?”
“变得更像个人了。”
“……”
柳沉舟抿了抿嘴,又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你闭嘴。”
言灵儿也知道见好就收,她比画了一个封嘴的造型,就乖巧地搭乘着柳沉舟这趟便车,向着南城疾驰而去了。
看这个速度,应该不到半日就能抵达那座孤岛了。
而尧庚年那边呢?
此时此刻,尧庚年已经从河岸边爬进了树林里,他这边是阳光大好,万里无云,林间鸟鸣阵阵,清风吹拂而来,伴着树叶的沙沙声,听得人心旷神怡。
前提是尧庚年下半身是好的。
前提是尧庚年没有遇见这个奇怪的山野孩子。
如果单是个山野孩子还算好,这个阿右的身子是有些灵力的,虽然能力很差,但至少打个野兽啊、野人啊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这野孩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上来就对半身不遂的尧庚年展露了超高的热情,甚至直接将他背在了背上,说是要带着他向‘人多的’地方前进。
尧庚年本来想暴力打晕这个野孩子,可见他的确手脚麻利,而自己刚好累得要死,于是脑子一抽答应了,居然任由他背着前进。
开始的路还算好,这野孩子的脚力不错,带着尧庚年蹭蹭蹭地就往林子外面赶。
但尧庚年没什么丛林的生存经验,也不会看路,更不会记路,所以他虽然看起来是在用心看路,但实际上也就是看个热闹。
走着走着,尧庚年就觉得这个路有一些不对劲了。
怎么感觉越走越荒凉呢?
这个荒凉还是不是表面意义上的那种荒凉,而是一种感觉,虽然身周丛林林立,但尧庚年就是觉得这个空气中的风越来越有股子萧瑟的味道。
好像自己要被人拐走了似的,尧庚年立刻觉得不能再任由这人这么背下去了,他立刻试图从这个野孩子的背上挣扎下来,但尧庚年刚想要调动灵力去让自己离开他的背上时,尧庚年突然就尬住了。
这个叫阿右的人修习的是木灵力,尧庚年跟着白听雨修习了十年,但修行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专项技能和一些摄取灵力以供燃烧的法子,对于木灵力这种……鸡肋的元素技能,尧庚年其实是不会的。
所以此时此刻的尧庚年只能照猫画虎,悄然用灵力驱动了林子里的一颗老树的根茎破土而出,本想着将这野孩子先绊倒,可谁知用力过猛,老树的根茎在破土而出的瞬间就犹如一条巨蟒般缠了过来!
‘完了。’尧庚年下意识地两眼一闭。‘完了,我好像一下子就掏空了这家伙的灵力,现在想收也没有后劲了。’
想到这里,尧庚年又瞄了一眼那根巨蟒一般的根茎,伸手啪的一下盖住了自己的双目。
‘啊,还有这个控制效果好想用力过猛了,也不知道这野孩子受不受得住,他要是受不住了,那倒霉的岂不是我……等等??!’
还没等尧庚年为自己感到悲伤,他就看着这个野孩子背着自己灵活地一跃而起,十分顺利地躲过了树根的第一次缠绕攻击!
‘我靠?’尧庚年心中暗骂了一声。‘这么灵活?’
可尧庚年使出的这招毕竟是掏空了阿右的灵力,当然不是躲开一下就能化解的,那野孩子虽然躲开了,但根茎一个掉头好似有眼睛一样又跟了上来!
尧庚年见状立刻脱口而出:“小心!”
野孩子没说话,但目光却凌厉起来,只见他一下子就把尧庚年像是卸货似的从背上甩到了地上,然后自己冲着那根茎杀了过去!
气势的确不错,就是尧庚年的屁股感觉有点疼。
不过正因为尧庚年被扔下来了,所以尧庚年就又闭上了嘴,他还是蛮希望那根老树的根茎能把这个野孩子解决了的,毕竟再让他背着走下去,好像就要不妙起来了。
所以尧庚年捂着屁股,期待地看着不远处的战场——
但就是这一眼,看的尧庚年直接上火了。
只见那野孩子直接冲了上去,说着些尧庚年听不懂的发音就抓住了那根如活物一般的树根,随后他怒喝一声,直接用手撕断了那根粗长且灵活的根茎!!
尧庚年:……
一个问号缓缓在尧庚年的脑袋上浮现了出来,随后是更多的问号充斥了他的大脑,让他暂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可是他掏空了这个身体里所有的灵力所使出的一招啊?!
这野孩子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直接手撕啊?!
手撕就算了,怎么还撕碎了啊?!
那自己怎么办啊?!这是不是就说明这野孩子能把自己给拿捏了啊?!
啊??我要去找言灵儿啊?!怎么就在路上被一个野孩子给绑架了呢?!
歪?言灵儿?!白听雨?!你们两个到底去哪了啊?!!
我要被野人绑去当压寨爷们了!!!
尧庚年内心哀嚎着,并绝望地看着那个野孩子从远处走了回来,他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神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找尧庚年邀功了。
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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