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舟向来以严肃与孤高著称,别说是杨柘了,就连他身边的柳北朝也没见过柳沉舟笑,更何况还是咬牙切齿地笑。
这下,真的把杨柘这个小小南城说书人给吓坏了,他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要离开身体了,颤颤惊惊地问道:“柳、柳门主……有什么……什么问题吗?”
柳沉舟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人还没走,他把目光从清君门的后山山脉中收回来,看向了杨柘。
杨柘脖子一缩,觉得自己没多少时间能活了。
可柳沉舟却向他伸出了手,搞得杨柘兴奋又不敢兴奋,他盯着柳沉舟伸过来的这只干净修长的手掌,咽了咽口水。
“您的意思是……?”
“不是要握手么?过时不候。”
“……要,要!”
杨柘虽然不了解柳沉舟到底在想什么,但能握手的机会摆在眼前,触手可及啊!这不抓住机会,他杨柘岂不是要遗憾终身了?
死了也要喔!这可是柳沉舟啊!
杨柘想开后,两只手握住了柳沉舟的手,颤抖地上下摇了摇,感觉人生都圆满了,就算让他现在死,也死而无憾了。
这时,杨柘的身上突然飘出了一些淡金色的光点,不过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了一样。
这些光点从杨柘的身上飘了出来,在月色下、在柳沉舟的注视中飘向了清君门的后山山脉里去。
‘这大概就是功德了吧?’柳沉舟顺着功德飘向的方向,确定了尧庚年的确又在他的地盘上搞事,可当他准备亲自动身去找尧庚年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被人握着。
柳沉舟一般是不和人有肢体接触的,像这种握手更是十分罕见,他之所以与杨柘握手,完全就是看在尧庚年的面子上以及确定一下尧庚年的‘功德’到底是什么样的。
现在看见了,这个手就没必要继续握了,柳沉舟盯着杨柘,杀心渐起。
杨柘也能感受到柳沉舟的杀意,他又抖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松开了柳沉舟的手,支吾地说道:“那个,那个……”
柳沉舟收回了手,他已经准备好杀人,因此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拿出一块火蚕丝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慢斯条理地问道:“哪个?”
“那个……尧庚年说,如果我想的话,你……你能把我送回家……”
“……”
要不是柳沉舟背光而战,那么他此刻的表情,应该是能把杨柘彻底吓死的。
柳沉舟的不爽,在这个时候终于攀到了顶峰,但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久到拳头从握紧到松开,久到杨柘看淡了生死。
到最后,柳沉舟对着空气缓缓开口:“柳北朝。”
“我在。”
“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柳北朝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了杨柘的身后,又把已经看淡生死的杨柘吓到想要活着了。
“你送他回家。”柳沉舟没理会杨柘的惊恐,对着柳北朝说道。“送完就回来,我今晚和明天可能不在这,门里若是有事,就委托三大护法帮忙照看着。”
“是。”
柳北朝没有问太多,他向来都是这样的,只要柳沉舟不说,他就不问。
他无条件地信任着柳沉舟。
因此,在杨柘惊恐的目光中,他被柳北朝扛在了肩头,刚准备腾空而起的时候,他俩又被柳沉舟叫住了。
“等一下。”
“嗯?”
“你啊。”柳沉舟看着趴在柳北朝肩头的杨柘,狞笑着开口。“若是以后还能见到尧庚年,可要给我,好、好、的、感、谢、他。”
杨柘浑身一抖,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点下来以表决心。
柳沉舟见杨柘这么走心了,就没再多说什么,对着柳北朝挥了挥手,打发人一般地说道:
“行了,走吧。”
柳北朝点点头,就腾身跃上了自己的御物,向着清君门外疾驰而去。
“你家在哪?”柳北朝问。
“在、在南城……”杨柘趴在柳北朝的肩头,小声答。
“南城在哪?”柳北朝又问。
“我……我指给你……”
“好。”
就这样,柳北朝扛着杨柘消失在了柳沉舟的视野里。
目送他们离开后,一阵风吹过,柳沉舟就消失在了小亭之上,不见了踪影——
另一方面,尧庚年在月下疾驰,感谢这十年来的修行没有太多的杂事,让他还清楚地记得如何顺着秘径潜入洛君尘的某一处‘窝点’里。
这里便是之前洛君尘带着尧庚年来的小洞天。
就算是在深夜,这里仍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发着光,成群结队地飘在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尧庚年进去之后,就有一阵清风拂面,入目是绿意盎然,小洞天的中央还有那个眼熟的七彩小湖,湖中莲花盛放,为这小秘境点缀上一片灵动之气。
“真的没变啊,十年了啊……”
尧庚年感慨着向着一处小竹院走过去,那是一座精致的小竹院便临湖而建,若是不算柳沉舟在清君峰上的府邸的话,这的确已经算是一处闭关修炼、避世修仙的仙境了。
此时夜色正浓,月凉如水,这里非常静谧,只有尧庚年一个人传送其中,显得幽静又……有一丝丝的诡异。
“洛君尘??你在吗?”
尧庚年试探着向里面喊了一声,但没人回应,他想了想,也就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尧庚年说带杨柘见柳沉舟,并不是要强行要装个逼,他的确是想要回清君门一趟的。
因为在白听雨那修炼的十年中,他反复梦见了一条白玉龙。
他记得这条白玉龙,她叫东方九霄,在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被柳沉舟关进冥洞中的时候,他曾与她做过一个约定。
尧庚年答应帮助她一件事,只是因为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他连自身都难保,因此也无暇顾及这个约定,结果一眨眼就过了十多年。
也许是托梦,也许是心还惦记,总而言之,尧庚年在闭关修炼的十年里,梦见了她很多次。
“哎……也不知道她在洛君尘这还好不好?”
尧庚年一边四处看着,一边自言自语着。
他在和白听雨一同修炼的时候,旁敲侧击地从白听雨那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龙族东方家的事。
好像东方家是比较早觉醒灵智的神兽,而在萧余生带着的那十名同伴中,就有一个龙族的成员。
这个成员的身份还很不一般,好像是东方家现任家族的兄长,实力超群。
白听雨说他叫东方掣,站在清君峰一战后,至今生死未卜。
再然后,就是东方龙族所经历的那场‘劫难’了,那场劫难过后,东方龙族无一幸存,唯有被流放到荒芜之海中的东方九霄因祸得福,逃得一命。
那场劫难的具体细节白听雨也不清楚,她那时已经在萧余生的大世界中研究她的‘生灵’,之所以能察觉到这场劫难,也是因为杀意太浓。
尧庚年听后,自己也做了些猜想,东方九霄看起来十分憎恨柳沉舟,那有没有可能就是……柳沉舟参与了那场‘屠杀’?
尧庚年这次来,一是为了给宋小石找点丹药吃,二也是看看东方九霄,打听打听关于她身上的、那个背负了万条龙命的血债。
若是能帮助东方九霄还愿,那这功德岂不是有很多?
想到这里,尧庚年心情好了起来,也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动了动,言灵儿从中探头了。
“醒了?”
“嗯啊~”
言灵儿见尧庚年不再奔波了,这才从影子里飘出来趴在了尧庚年的肩头上,带着困意软绵绵地喊了一声‘尧哥儿’。
“嗯,我在。”尧庚年回了一句。“舍得从小窝里出来了?要不要去附近逛逛?我还没找到洛君尘和东方九霄。”
“没事啦……”言灵儿抱着尧庚年蹭了蹭,动了动鼻子嗅了嗅四周的气味,狐疑道:“洛君尘好像不在这哦。”
“应该是在的,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你这个小狐狸的鼻子也不是很灵嘛。”
尧庚年说话间,脚下就蔓延出无数道漆黑的阴影伸向了这个小院,他一边仔细地搜查着,一边对着言灵儿说道:“况且我还要找东方九霄呢,你要不要帮我去湖边看看,她是不是还在里面睡觉?”
“谁?”
“那个糟老头子——白玉龙,东方九霄。”
“哦——你找她做什么?楚潇潇已经是你小妾了,后面还排着一个萧如梦,在后面可能还有别的女人,你还嫌不够啊?”
“……没有,她身上背着血债,我要是帮她还了,岂不是一大笔功德?”
“哦哦!!”
言灵儿听到这,才兴奋地点点头,立刻活力四射地从尧庚年身上飞去了湖畔,甩下一句话就走了:“我去帮你找她!!”
“……哎,女人啊。”
尧庚年一边念叨一边就走向了小洞天的深处,小洞天的深处有两条歧路,一条通往竹林,另一条通往洛君尘的药迳。
本着对洛君尘的敬意,尧庚年现避开了药迳,走向了竹林的方向。
但随着尧庚年越发深入这个地方,就越觉得荒凉。
好像这里……已经很久都没人来过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言灵儿的鼻子还是好用的,洛君尘的确不在这里了,而尧庚年所察觉到的‘气息’,只是洛君尘在这里留下的旧物罢了。
‘怎么没人了?人都去哪了?’
尧庚年四下看去,站在林间只觉得空档,他想了想,还是踏上了那条药迳,走向了洛君尘的药田。
等出了药迳,尧庚年看见了一大片荒废很久的药田,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里真的很久都没人打理了,外面之所以依旧青葱,只不过是大自然的滋养罢了。
尧庚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身就顺着药迳出去,匆忙地跑向了七彩湖边,一边还喊道:
“言灵儿!言灵儿!!你没事吧?!”
可还没等尧庚年跑出药迳,一阵风强势地掠过他面前,随后,一个人影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柳沉舟。
“……柳沉舟。”尧庚年眉头一皱,警惕起来。“你找到这里了。”
“当然,你走了十年,我要是十年都找不到洛君尘,岂不是太丢人了些。”柳沉舟负手而立,堵在尧庚年的面前,淡淡地说道。“怎么,我们十年未见了,你上来就扔给我一个说书的当见面礼么?”
不难看出,柳沉舟对于杨柘的事还是记仇的。
尧庚年撇了撇嘴,无所谓地说了一声:“反正都要来这里,那我从你这蹭个功德又怎样嘛,来都来了,不用白不用,是吧?”
“……”
柳沉舟沉默地凝视着尧庚年,而尧庚年摸了摸鼻子,竟然也抬头对上了柳沉舟的视线,和他平静地对视。
“他死了吗?”尧庚年问。
“没死,多亏了你。”柳沉舟答。
“那也是你大人有大量,不杀平凡百姓。”尧庚年努力地编一些词来夸。
“是吗,我们十年不见,你甚至都不愿意带他来见我。”柳沉舟的口气冷冰冰的。“挚友,难道就是互相利用的吗?如果不是我找的快,你是不是还要等到处理完自己的事,才考虑来见我?”
“哪能啊。”
尧庚年连忙摆摆手以证清白。“要是你连我都找不到,那我办完事就直接走了,根本不想来见你的。”
“……”
柳沉舟又沉默了,他在沉默中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而尧庚年呢,他尴尬了一会,就很自然地忽略掉了柳沉舟的脾气,问道:“是你把洛君尘和东方九霄抓走的?”
柳沉舟听后,抿了抿嘴,在尧庚年困惑的目光中缓缓问道:
“我们十年没见,你上来就谈这个?”
“额,那不然呢?我看你也过得挺好的啊,甚至比十年前好像还……胖了一点?”
尧庚年虚空比划着柳沉舟的俊脸,也有些困惑了。“你想让我问你点什么啊?”
柳沉舟面无表情地盯着对自己比比划划的尧庚年,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悄然放弃了自己对于‘挚友重逢’的所有期待。
“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找到了这里,抓走了那条白玉龙。”柳沉舟不情不愿地说起了正题。“至于洛君尘,他跑的很快,不过我能保证的是,他现在还在清君门的后山中。”
“此话怎讲?”
“他有执念,我看得出来。”
“执念?”尧庚年狐疑地看着柳沉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他还想着见你一面。”
柳沉舟说完,突然偏头看向了竹林深处,有趣地笑了起来。“我说的没错吧,洛君尘,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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