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双目漆黑,瞳孔猩红的瘦削少年,就是那个逆天之人萧余生?
面对这样一个传说级别的人物,尧庚年突然紧张了起来,尤其是当他发现对方好像在看着自己的时候——
‘骗人的吧?他能看见我?’
尧庚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尝试着向身旁挪了挪。
萧余生的目光竟也跟着挪了挪。
尧庚年眉头紧皱,又往反方向挪了挪。
萧余生的目光与之保持同步。
“你,看得见我?”尧庚年终于开口问道。
哪知萧余生点点头,应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进到这里来?为什么你的双瞳也漆黑如墨?”
“我……我是仇铭岳的徒弟,他给了我一块金砖……”尧庚年磕磕巴巴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来到这里,额……与你相见了。”
说完,尧庚年犹豫了一会,趁对方还没开口的时候又抢话道:
“你是萧余生?你不是已经死了?我刚从你的坟墓里出来,只不过还没见过你的棺椁和尸体罢了……你还活着?”
“我死了?”
萧余生听见这话,微微惊讶了片刻,随后就潇洒地笑了起来:
“可能吧,我只是萧余生的一个分魂罢了,替他守在这里,等待我的传承者进来。”
“传承者?”
“目前来看,这个人就是你了。”
能直接受教于萧余生这等传奇人物,尧庚年自然也是开心的,更何况跟着萧余生修行并不与仇铭岳的教学理念相悖,反而是更好。
尧庚年很高兴的,可当他兴奋地看向萧余生的时候,对方却面露难色。
“你的元魂,是残缺的?”
尧庚年一怔,点了点头。
“你曾经死过?”
“是,之前误入鬼地,被厉鬼夺了命。”尧庚年不敢辩解,也只能点点头,干巴巴地问道:“不、不行么?”
“不应该,就算是有了魂器……元魂残缺的人也不应该进到我的大世界里来。”萧余生不解。“你是怎么进来的?”
大世界,乃修行者自创的内天地,若是想学会这招,不仅需要修行者本人高深的修为,还要佐以天材地宝炼制出一枚‘魂器’植入元魂之中。
这个过程十分凶险,若是元魂与魂器产生排斥,魂器便会自爆,进而彻底摧毁元神。
元神一灭,人就死了。
但如果一切顺利,修习大世界中最难的坎就算越过去了。
只不过魂器与元神的融合会让人元气大伤,还需要服用各类灵药调养整整百年,才算真的学会了这招大世界。
纵然魂器十分难以炼制,但能和魂器相融的元神则更加稀缺。
古往今来,想要学会大世界的人无数,可真正习得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罢了,更多的则是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与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魂器一同死去了。
这些信仰了天道、本身就有优势的修行者修炼大世界都如此困难,更不要说像萧余生这种天道之外的自由人了。
萧余生当年为了能创造出这么一个大世界供自己的分魂常驻,可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但尚未踏上修行之道、就连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尧庚年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尧庚年也不敢贸然提问,只能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用厉鬼之息吞噬石碑的过程讲给了萧余生听。
萧余生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深。
见萧余生不说话了,尧庚年隐约觉得自己修行的事又要打水漂了,他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一旁的红衣剑士楚尘看出了尧庚年的消沉,他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无论如何,你既然凭借自己的本事来到了这里,也算是与我二人有缘,”楚尘说道。“不如我带你先去休息一番,等萧余生想通了,我们在从长计议?”
“我……”
“不必了。”
尧庚年还没说完,萧余生便挥手打断了楚尘的提议。
“你元魂残缺,进来的手段又不磊落,是谁给你的魂器?”
“魂器?”
“一块金色的令牌。”
“……额,我拿到的是一块方形的金砖。”
萧余生脸色沉了下去,但一旁的楚尘却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给你魂器的人,是仇铭岳吧?”萧余生面色不善地问道。“他和你什么关系?”
“他……他收我做他的徒弟。”
尧庚年说完,萧余生的脸色又差了三分,而一旁的楚尘已经笑得不能自己。
——这怎么回事啊?
尧庚年满肚子的困惑却不敢说,毕竟正主萧余生看起来已经要杀人了。
“好,仇铭岳,好。”萧余生咬着后牙槽道。“我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总而言之,这里不欢迎你了。”
“什么……?”
“你走吧。”
萧余生的表情很严肃,看起来像是认真的。
尧庚年再怎么成熟也都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面对这样的萧余生,他有点手足无措了。
只见他在原地呐了半天,最后也只是垂头丧气地后退一步。
“知道了,我现在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好。”
萧余生也没客气,他听见这话后便转身离开了,速度之快,可谓是转眼就没了踪影。
登时,半空中就只剩下笑眯眯的红衣剑士楚尘与垂头丧气的尧庚年了。
尧庚年注意到了楚尘的存在,恹恹地抬头瞥了一眼他。“你怎么还不走?”
“这的日落很美,你要不要去看看?”
“日落?”
尧庚年被楚尘弄得有些迷惑,他望向了天边的曜日,此时正当午时,离日落还有很久的时间。
“我带你去看看,看完再走也不迟。”
尧庚年一想也不亏,便点点头同意了。
楚尘脚踏那柄透红的长剑,邀请尧庚年站上来,带着他向背对着曜日的方向飞去。
一路上,二人还算和谐。
“你们刚才怎么在打架?”尧庚年忍不住问道。
“萧余生很喜欢打架,只要有段时间不见,他就手痒得很。”楚尘笑道。“狂徒谁不爱武装?更何况还是他这种逆天狂徒。”
“那你呢?”
“我?我是一只凤凰。”
“你也是那十散人之一?”
“对,不过我对萧余生的敬意并不如其他九位那么虔诚,我与萧余生只是朋友罢了,我帮他战天道,也只是帮朋友一个忙罢了。”
“……你,也死了么?”
“应该吧——我也是本体的一缕分魂罢了。”
“哦……”
楚尘扶着站在他面前的尧庚年,整个人都很放松,他见尧庚年又垂下头,就好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萧余生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这个世上修行之道众多,你从他这里失去的,会在未来得到更好的。”
“可我连起步都做不到,何谈得到呢?”尧庚年丧气道。“我师父还未来得及教我什么就被沈无争压制在冥洞底,实力很强的师姑又不会教我入门之法,好不容易见到了萧余生,却莫名其妙地被赶走了……”
楚尘点点头,的确挺可怜的。
他偏头打量着身前这位双瞳漆黑的少年,精明如他,自然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灾厄之气。
——唔,灾厄之人,为何如此守约呢?
——灾厄的守约之人,必然是失败的啊。
楚尘想了想,决定做尧庚年的‘敲门人’。
“你是灾厄之命,你就不想走点歪门邪道?”
“什么?”
尧庚年讶异的回头对上了楚尘的双眼,他笑得不怀好意。
“弱者才在乎舆论,强者只争朝夕。”楚尘意有所指道。“你想这众生如蝼蚁,上苍怎么会怜悯他们呢?”
“你是说……”
“你已与正道无缘,在他人眼里就是邪徒,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忍着?”
“……”
“我见众生信奉天道,可天道却让众生经历生离死别,对人世间的苦难不闻不问。”楚尘笑眯眯地说着。“信仰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像那些人生而信奉天道,死却不得善终。”
“……”
尧庚年知道楚尘在说什么,他给自己找足了背叛的理由:
既然你那么想学,就想办法骗过天道,先踏入修仙之路再说。
至于什么师父之命都是儿戏,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没有发言权,生死全由他人杜撰。
说得好啊。
可真的要这么做么?
尧庚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他既然拜了仇铭岳为师,那么就不能做出背叛师父的事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还记得当初在仇铭岳面前说的誓言,他不会背叛的。
楚尘似乎也看出了尧庚年的心里,但他却只是轻笑一声,语调间带着不屑一顾。
“你会背叛的,只要你还有想要达成的梦想,你就一定会背叛的。”
“因为守约的你,注定弱小无力。”
尧庚年没有回答,因为在这么一瞬间,他突然心虚了。
他也说不好是为什么而心虚,只是在楚尘说完这话的刹那,他感觉到了一种来自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他将背叛。
“不说话了?”楚尘慵懒地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给他指向了前方。“那就看看日落吧,我们已经到了。”
尧庚年抬头,猛然便被一阵狂风吹面,带他好不容易熬过去看清东西时,一片高耸入云的绿色山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片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生理不适的绿色山脉群,它的表面只有深绿色的岩石,光秃秃的,没有一株植被或是生物。
这山脉群仿佛有一种让人战栗的魔力,只是看着就会觉得不祥,让人想要逃离。
而那些锯齿状的翠绿山峰则耸立其中,连绵起伏的尖峰一座接着一座,延伸向目力所及的远处。
没有动物,没有植物,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让人不安的绿色石块组成了这片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群峦山脉,它们有些高耸入云,有些则奇特怪异,处处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最让人恐惧的还要数那个已经把自己藏在群山之间的猩红夕阳,尧庚年下意识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身后那颗正常的多的曜日。
“太阳……怎么有两个?”
“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由萧余生一人说了算。”
“什么?”
尧庚年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渐渐泛黄的天空就出现了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出现的时候,不远处那颗挂在半空的骄阳也消失了,尧庚年与楚尘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颗藏在翠绿群山之中的、猩红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夕阳。
猩红如血的光与翠绿的山石呼应,竟然折射出了难以形容的光,这些光又与空中的海市蜃楼产生了联系,让这些空中幻影看上去更加真实与骇人。
“我……我想离开这里。”
“不急,看完日落再走吧。”
楚尘摁着尧庚年的肩头强迫他欣赏这些东西,这个时候尧庚年才发现上了楚尘的当。
萧余生只是把他赶走,这个楚尘……竟然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尧庚年便不敢懈怠,楚尘摁着自己的手掌十分有力,尧庚年试着挣扎一番,却没有任何效果。
尧庚年想要动用体内的厉鬼之息,却发现自己的经脉早已被一股苍红的气盘踞,根本动态不能!
糟了,被这个楚尘摆了一道。
尧庚年别无他法,只能在楚尘的掌控下仔细观察起四周来——
海市蜃楼里出现的东西没一个是尧庚年认识的,要么是令人作呕的怪异尸骸,要么是穷凶极恶的恶灵野兽。
这些怪异的物体借着海市蜃楼出现在了天空上,它们似乎在一片生长了黑色树木的森林中奔跑追逐,互相猎食着对方。
“这是哪里?”尧庚年艰难地问道。“你想让我看夕阳,至少让我知道这些是什么吧?”
“东方家的放逐之地,荒芜之海。”楚尘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可以,我推荐你去这里历练一番,会脱胎换骨。”
“谢谢,不用了。”
尧庚年勉强地笑了一声,只觉得光是站着就筋疲力尽了。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灾厄之徒有他自己的生活之道。”楚尘在尧庚年的耳畔低语道。“此间一别,希望我们在此相遇时,你能让我眼前一亮。”
楚尘说到这里,他昂首看了一眼远处的残阳,收了压制尧庚年的力道,一把就他推了下去!
失重感瞬间包裹了尧庚年,他来不及痛斥楚尘的行径,只能极力地缩成一团,并在马上要落地之时将漆黑的龙息在四周炸开,借此减缓下落的力道——
“遵从你的本心,尧庚年。”楚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记住……”
楚尘之后还说了一句什么,但尧庚年已经无心去听了。
因为在他落在这片翠绿的让人不安的秃峰上的一瞬间,他就听见了野兽的低吼,与腥臭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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