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秋天的萤火虫

    周逸微微皱眉，感受到了一股矛盾的情绪夹杂在海量的蓝色星光当中。
    一种是希望，而另外一种……则是浓浓的绝望。
    这个世界毕竟是没有真正的彼岸的，也没有真正的天堂。
    “秋日”也不是天堂，它只是一场梦罢了。
    每一个陷入梦境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梦，也只是一场梦。
    既然知道是梦，潜意识中便有绝望。
    哪怕是“秋日”，也没办法完全消灭人类的绝望。或许吧，它本来就是从绝望中诞生的产物，哪里可能真正摆脱的绝望呢？
    “秋日”接走了张辉的灵魂后后，越走越远，无数的蓝色光点，飘向遥远的天际，不知道它究竟前往何方。
    草丛中的虫子重新叫了起来，秋风重新刮起来了。
    李老头僵硬的肌肉也慢慢舒张，他不是怕，而是真的紧张。作为一位金印，他深刻的知道“未知”这种东西的可怖。
    李先锋叹了一口气：“小周，尸体还是净化一下吧，等会还要交给特殊课，让他们处理。”
    “没问题。”
    周逸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触碰到张辉的太阳穴。
    依旧有大量的执念残留着。
    张辉对于现实世界的女友，自然带着复杂的感情，这些执念全都留在了这里。爱恨情仇，酸甜苦辣，单纯的语言，很难形容这种情绪。
    随着执念的驱散，各种记忆浮上心头，仿佛能够看到一个女孩子的一颦一笑。
    “喂！喂！你在问我叫什么？我叫苏沐，你叫我小沐好啦！”这应该是张辉第一次见到女孩的场景。
    按照周逸的眼光，这个女孩子只是一般路人级别，眼睛倒是挺大的，下巴有点尖，带了一丝刻薄的味道，和自己师妹比起来，差得远了。
    可惜，她恰好出现在了张辉内心最脆弱的时候。
    ……
    “能不能，请我喝一杯奶茶呀？走的好累哦。”
    ……
    “其实我不太喜欢小孩子，他们哭起来很烦哎……不过，我觉得，如果要生的话，生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好啦，省的他们寂寞嘛，也要有个玩伴的。”
    ……
    “以后一起生活，你主外，我主内！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哈哈，就这样说好了哦。”
    ……
    这些都是张辉最为深刻的记忆。
    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想要当歌手的张辉了……
    “唉，真是的。如果放在互联网时代，就是一个绿茶嘛，何必呢。”
    也没什么好感叹的，周逸只能叮嘱自己，一定要小心那些顶级的绿茶。
    这种女人，惹不起。
    像师妹那样的小镇姑娘，努力上进的，才是好姑娘。
    当然了，人是会变的，没有人一辈子呆萌，少女呆萌很可爱，大妈呆萌难道很可爱吗？
    一旦见识到花花绿绿的世界，到底会变得怎么样，是难以预知的。
    “所以还是单着吧，单身最自由了！”李先锋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也不用怕被女人骗，女人心，海底针。”
    说罢大笑。
    就在这个时候，周逸忽然瞪大眼睛，看到了一个淡蓝色的光点，在张辉身边缓缓地飞行着。
    “这是……秋日留下来的东西吗？”
    他心脏狂跳起来。
    不，并不是。
    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萤火虫！
    深秋的夜里，气温很低，带着一丝入骨的凉意。而萤火虫一般在气温较高的夏天出现，不知道这只萤火虫是怎么坚持到活现在的，简直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
    它已经老了。
    对比同类，它活了太久，只能用苟延残喘来形容。
    周逸并不知道老年的萤火虫，到底长什么样，但看到它的一瞬间，通过它的飞行模式以及黯淡的光芒，就能够判断出——它确实已经老了。
    腿断了一只。
    翅膀是灰色的，就像凋零的树叶，有着一丝老态。
    它身上的光芒断断续续，苦苦坚持。
    甚至，它已经飞不动了，歪歪扭扭地降落到了张辉的脑袋上，只是努力爬行着，爬行着……它可能想要爬进张辉的内衣里边。
    周逸心中略有所悟，环境太寒冷了，它试图爬到一个更加温暖的地方，刚刚死去的张辉，还没有彻底凉透，被萤火虫当成了新家园。
    “老同志，那里可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周逸摘下手套，伸出一只手，让小小的萤火虫爬上自己的手掌心。
    似乎感受到了周逸手掌散发出的大量热量，它身上绽放出了微弱的蓝光，翅膀扇动了一下。
    但是它太老了，只是勉强让自己，飞入周逸的手掌。
    努力向前爬行了几步，实在爬不动了。
    又爬行了几步，倒下了，身体不听使唤了，几条腿扑腾了几下。
    最后，通过两条前腿，又爬行了最后的一步。
    它想要爬到周逸的手掌心中，那里有着更高的温度，能够让它活更久。
    光芒黯淡下来，它真的爬不动了。
    翅膀，动弹了最后一下，光芒也闪烁了最后一下。
    它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周逸才真正悲伤起来……
    萤火虫的生命，在这一刻，真正落下了帷幕。
    它以为它找到了夏天，在周逸的手掌心中，找到了夏天。
    可如今，依旧是深秋。
    甚至，在前方等待着的，是深深的寒冬，不可能逾越的寒冬。
    但此刻，萤火虫，还是成功了。
    它找到了，片刻的夏天。
    “解决好了就走吧……关于秋日的出现，还要写一份报告，保密合同也得填写……唉，真麻烦啊，遇到了这种事。”李老头并没有看到这只小小的萤火虫，只是在那里自言自语。
    他忽然猛地转过头，瞳孔放大，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这小子又顿悟了！”
    一丝淡淡的情绪波动，以周逸为中心，散发出来，这是一股忧伤，又是一种独特的豁达，感染了周边的所有人。
    对于张辉的自愿死亡，周逸并没有感受到上一次小徐死亡的那种冰冷，感悟并不深刻。
    反倒是这一只老年萤火虫……
    它死在了最终坚持的道路上，给他带来了一种深深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