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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雨深这样想着,再瞄一眼肖蓉恬静的睡眼样子,他的心定下来了。夜里时而还会传来芜铜铁路火车通过的声音,那轻快的震动声,似乎比较悦耳。这条线和在建的宁安城际是平行的。
离考的日期很近了,天气也热了来,初三年级的学生们已经进入了总复习的后期。这时,学习纪律反而宽松了。旷课的人只要解释一下,找个理由,老师们也懒得去追究。
朱雨深前面就跟本班那些对考报以消极态度的学生们说过,作为班主任的他给他们自由,但前提是不要影响那些爱学习的、在积极备考的那部分学生。
周五那天上午,朱雨深在给三(1)班讲解考作的有关问题,台下听讲的学生并不多。朱雨深发现李婷婷坐在后排,她先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不到半个小时,她竟然趴在了桌子上,用右臂枕着头。不知道她是在睡觉,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后面的半堂课李婷婷几乎就没抬头来。下课后,朱雨深发现李婷婷还是这样。他担心她是不是身体又有事了,毕竟这个女生去年才做过手术。身体要慢慢调养才会好来的。这时班上没几个人了,朱雨深便走到李婷婷身边,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肩,说:“李婷婷,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如果身体不好,你就回家吧。现在也不上什么课了,在家复习也可以。”
李婷婷抬头来,考虑了一会后,她说她有话要跟朱老师你单独讲,还要讲好久。
朱雨深说:“你讲吧,我听着。”同时他发现李婷婷的眼眶红红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李婷婷却说在教室里谈心不行,因为这里有旁人在。马上又要上别的课了。她提出要去朱雨深的宿舍谈那些事。
这让朱雨深比较为难,但李婷婷的态度是坚决的。她竟然一转身就抢在他前面往那儿走了。
无奈之下,朱雨深也只有跟着李婷婷后面走。到二楼时,朱雨深把课本等放回了自己的办公桌,然后再下楼。这时,后面一堂课的铃声响了。一会儿后。教学楼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听见几个老师在讲台上的说教声。
朱雨深缓缓地走到教学楼侧面自己的宿舍门口时。发现李婷婷在门边焦急地向他这边望着,她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朱雨深开门,他们进了宿舍。进门后,李婷婷径直走到窗户边,她背对着朱雨深,半晌都不讲话。
这让朱雨深比较窘迫,因为毕竟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宿舍,不像上次几个男女学生都在。而且,从侧面看上去。李婷婷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孩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有诸多不便。如果这时其他老师到这里窜门,或是学生们来请教问题什么的,可能会让人家留下口舌。
当然,朱雨深此刻最害怕肖蓉突然来到这。那就很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下门。他觉得这门不能关,门开着,情况要好不少。他便问李婷婷:“你要跟我说什么?讲吧。”同时,他镇定地坐到了椅子上。
李婷婷转过身来时已是泪流满面,这让朱雨深始料未及,他吃了一惊。随后。他看到李婷婷快步走过去把门关上了。
李婷婷回到窗边,她冲朱雨深说,马上毕业了,她们家的那条件不可能再让她继续升学。她爸妈准备把她送到街头刘大泡家作坊里学做烤鸭。她和刘大泡家沾点亲。前年,她动手术那会儿,刘大泡家还借过钱给她们家。
她今年才虚岁十七岁,其实很想像有些同学那样继续升学,去读高或是专、技校什么的。但父母已不容许她这么做了。她想想也就算了,就准备去这个亲戚家的作坊里学点手艺,以后自己开个烤鸭店什么的。
然而,刘大泡的父母见她身体长好了,就了歪心思。他们跟她父母商量,让她一毕业马上就定下来给他们家大泡做老婆。结婚的事不着急,但一定得这事定下来,以便不让她飞掉。
她爸妈基本上同意了刘家所提的要求,但是她不甘心这样。说到这里,李婷婷已经哭出声来。
朱雨深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身子,他不怎么相信她所说的话,觉得这一切似乎是在演戏。他记了一年多以前,她姐姐李露露在这个宿舍里的情景,她们姐妹长得很相似。只不过,李婷婷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李露露的背后却有了很多事情,已经尝过了人的沧桑。
好一会儿,朱雨深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说:“那个在街上卖烤鸭的刘大泡我认识,我经常在他那儿买熟菜。你要去跟他学手艺,不错啊。他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吧,怎么还没成家?他比你也大十多岁啊,那样怎么行?”
李婷婷说:“刘大泡家以前条件也不好,但这几年做烤鸭富了。他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块头大、肚子也大,一点样子都没有。虽然他们家现在条件好了,但是他在本地娶个老婆还是很难。
没想到他们家竟然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我还小呢,身体也不大好,看到刘大泡我都害怕。但是,我爸妈对他们家比较满意。他们劝我尽快把这事定了,他们说就我这样子将来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刘大泡本人跟我们家人说他不急,如果我答应跟他,他们家再供我上几年学,去读职业学校。而且,他发誓以后一辈了都对我好。但是我怎么甘心定给他呢?
我们太不般配了呀!我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想的。我姐姐离婚了,又一病不,他们为自己的将来担心。正好刘大泡又很会讨好他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把他们收买了。他们都在逼我呀!我该怎么办?”
朱雨深又吃了一惊,他绝对没有想到李婷婷她们家现在是这种状况。然而,诧异归诧异,他觉得自己也做不了什么。甚至也不知怎么去安慰面前这个可怜的少女。他的表情比较颓废。
另外,他也意识到自己与李婷婷其实没什么瓜葛,只不过是借过一次钱给她治病。李婷婷并不是他班上的学生,平时他也不太注意她,因为她太普通了。
他自己现在已是成过婚的人了,家庭生活一直和和美美的。所以他不想介入李婷婷以及她姐姐李露露的事了。因为那样会引人们无端地猜忌,也会令肖蓉不快。
所以他只能对此置身事外。想到这里。朱雨深已经后悔让李婷婷来自己宿舍了。
然而李婷婷此刻却坐到了他那张已闲置了的床上,看样子她还想呆上一会儿。沉默了一会儿后,李婷婷把头歪过去,侧着脸对朱雨深说:“你也只比我大十来岁吧?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结婚了。我现在还记得我来镇上读学时,你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的样子,女同学们都说你的样子好酷啊!
在学读书的前两年,我都没看见你的宿舍来过什么女人。其他年轻的男老师却跟你不一样,他们的宿舍里经常有各种各样的女人过来。同学们都说你很傲,又不容易接近。有些同学还为你的将来担心呢。
想不到从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你的宿舍里就经常有一个矮墩墩的女人光顾了。听说你们后来闹翻了。但是很快你又跟一个有点胖的女人好上了,并且很快就一搬到街上去住了,然后是结婚。同学们都说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比一般人搞得还快。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成了这个样子,也会让有的人伤心呢?”
朱雨深还是不想说话,他坐正了,直视着李婷婷,看她还会说些什么。他觉得,此刻李婷婷那说话的语气与态度。已经把自己当作与她处于同一层次的朋友,而不是师长辈。
李婷婷还是那样侧身对着他,她接着说:“我搞不懂你当时是怎么想的。那次你去我们家,先是看望我,后来又送钱给我住院,你干吗对我这么好呢?我又不是你班上的学生,和你也没什么私交。
后来我发现你看姐姐的眼神很特别,姐姐来过你的这间宿舍后,我怀疑你是喜欢上我姐姐了。姐姐没过多久也离婚了,我想你们很快就会成为一对了。姐姐跟我说,她的心被你占据了,她想再做一次选择。但是她说,经过试探,她发现你对她没有心,可能还看不她。这让她很伤心,后来她对生活已经没有了信心,有了病也不去治。
这也对,因为已经生无所念了呀。所以她现在这个样子跟你的不成全有一定的关系。你也别以为我姐姐就是垃圾货,告诉你,她像我这么大,追她的男性差不多就有一个排了。
她走上社会后,不管她出现在什么地方,总有一拨人围绕着她转。就是后来她不幸嫁给了一个骗子,再离婚,还是有不少人家央人登门说媒要娶她,有的男的还是要打她的主意。
你的那个同学张聪,那段时间老往我们家跑粘着姐姐,很讨厌!他跟我们姐妹俩说,他老婆很丑,所以在家很郁闷。到我们家来找姐姐谈谈,看着我们姐妹,他就好像上天了,跟仙女在一似的。
但姐姐就是不为所动,她在等着你上我们家来安慰她。她说她并不想耽误你的前程,只要你能做到像张聪那样,粘一粘她就行了。但是却永远也等不到你。知道吗,这个等待的过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非常痛苦的呀!
后来,她终于想到了另外一层,从此她就不对你抱任何希望了。那是她听说了一件事,就是她的一个同学嫁给了自己的老师,两个人年龄相差十来岁。她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对她不上心了,因为你可能有别的心思。她跟我说,你有可能真是在放长线钓鱼,是在等着我。
这种例子不是很多吗?谁叫你对我那么好呢!姐姐把这事跟我说了,那时害得我瞎想了好长时间。我虽然对你的印象不错,但我毕竟还小啊,我能给你什么呢?当然,我也觉得你有点咄咄逼人了。
但是自从那个矮墩墩的大丫头到你这儿来以后,我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才清楚,可能是我们姐妹想多了。我便回去跟姐姐说了这事,她很惊讶。她说这不可能,这没有理由的呀。
你前面的所做,就让人不能理解了。因为除了你以外,谁还会对我这么好呢?那个张聪虽然也借了钱给我们家,但他是*裸地喜欢着姐姐呀!他还动不动就说恨不能跪在姐姐面前,乞求她施舍一点什么。你的做法让我们猜不透,当然也让我们很沮丧。
不过,伤感了一阵子后,马上就好了,毕竟我还小嘛。我认为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但是,刘大泡的事一来,我就彻底蒙了,彻底把我击垮了。他怎么能跟你相提拼论呢?我要是定给了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没想到婚姻大事,这么快就摆到了我的眼前,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好?
你为什么以前要那样对我?你不是在耍我们姐妹两个吗?现在你好了,你没事了,我怎么办?”李婷婷又哭将来。
朱雨深觉得这个女生真是强词夺理,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放肆了,她的口气竟然是这样!像是一个旧情人在和自己说话一般,这让他哭笑不得。
他想反驳或者说是安慰她几句,但见她那哭着不休的样子,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他能理解她心里的苦。的确,她还小,身子也还单薄,但她们家与刘家达成的协议,完全把她当作了一个成熟的大女孩了,他们的协议可以说是罪恶的。刘大泡对于李婷婷来说,肯定是不能承受之重,她确实可怜。
朱雨深想给她一些安慰,如夸张一点,甚至可以拥一下她,让她躺在自己肩上哭,但他拿不准人家到底需不需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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