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抿了口冷酒,颇为无奈,这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思虑过后,回想昨夜两人争锋相对之景,皓腕微转,看向清冽的冷酒倒映着面容,眸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此人昨夜已与他宣战,可令他颇为不安的是这第二个难题到底是什么,还说是救出林长缨之后......
*
昭仪殿偏殿。
白音嬷嬷带着几个宫女也算是手脚麻利,替他们二人收拾出一处院子,被褥和床帘都换上新的,还将四周简单打扫一番,准备好花茶点心,也算是让他们将就一晚。
林长缨见夜已深,为免麻烦让他们先行下去了,只余萧雪燃待命。
萧雪燃替她整理着床褥,见林长缨仍没有要歇的意思,还在这寝殿内四处晃悠,尤其是对嵌入门柜的博古架颇感兴趣,也不嫌积尘已久。
“小姐,这都丑时了,快点来歇息吧!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林长缨的目光逡巡着博古架上的书目,涉猎范围极广,上到修身齐家的四书五经、群书治要,下到市井坊间常用的天宝遗事、杜骗新书,甚至涉及花木修剪,书法画技,就连兵器冶炼和排兵布阵都有......
她不由得摩挲着下巴,感慨道:“看来我们殿下还真是个百事通呢!”
“小姐!”
一声喝喊拉回她的思绪,吓得她一跳,可见是萧雪燃刚刚一直在和她说话却一直没得到回应才跑过来的。
“这一堆书有什么好看的?”萧雪燃嘀咕着,瞥了一眼这直达横梁的书柜。
林长缨一时语塞,忽明忽灭的烛火掩饰着微红的面颊,手指摩挲着其中一本书的封页,别过脸去。
“就......了解!学......学习一下!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对不对!”
“啊!”
萧雪燃嘴角微颤,这怎么跟李成风一样结巴了.....
可见是不信她的鬼话,她以往是典型的最不爱读书讲理论,宁愿投入到实战中去,最讨厌文绉绉的话术书面。
林长缨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突然想到什么,连声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人还未交两千遍的忠君爱国列传。”
说罢,她转身走向寝殿内的月洞门,四处观望着博古架上藏品和书籍,只留萧雪燃一人在那差点眼前一黑,不过很快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
“找李成风那小子帮忙抄不就可......”
话还未说完,林长缨直接截断喊道:“别想着欺负成风帮你抄,明天回府后,就在院里抄,我看着。”
萧雪燃:......
回眸而过,心下无奈,到底是以前敲打得不够,若是她走后萧雪燃因性子过失被人抓住把柄,又如何能让她安心。
思及此,她走向不过三丈远的月洞门,拉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内院,渗着凛冽的寒意,落败雪景萧瑟寥寥,花木凋零,假山耷拉着落雪融化,似是撒上一滩墨渍。
余光中,她注意到身旁的青藤编织躺椅,和她在北棠厢院子里的几乎一模一样,随即以手拂去椅上落雪。
想来这应是他母妃过世之处......
林长缨的眸光瞬间暗淡几分,但回想过来又觉着奇怪,按道理宫中嫔妃过世应当让墨家在所居寝殿内祭祀超度一番,让其魂魄得以安生,再将寝殿另行分派使用,重新给皇子分配新的寝殿。
可如今看来似乎又并非如此,此处地处偏远,倒像是被璟帝遗忘了,任由其落败不堪。
忽地,门外传来敲门声,原是李成风送来驱寒的汤品。
伴随着萧雪燃的唤声,林长缨连声应着,便合上了门,打算从屏风后绕过去,不料刚转身脚下就被绊了一跤,幸亏眼疾手快地扶着墙面。
待她定神,借着微弱的灯火,他的以手抚着地面,轻敲试探,确定靠墙面一处有暗格,顺势奋力一拉,尘土扬起,不由得掩面拂去。
待她缓过神来,发现里面竟是一块铜镜和一副画卷。
画卷一开,林长缨再熟悉不过,是北漠人人敬仰供奉的天神腾格里,在汉文中叫长生天,想来应是这昭淑贵妃与北漠有关,有这画像也不奇怪,可令他有些在意的是这块铜镜。
蒙尘多时,裂痕满布,于裂缝交叠之处还隐隐渗着干裂结块的污渍,似是经年已久的血渍,又不敢确认。
“小姐!”
萧雪燃这要命的唤声又响起,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林长缨察觉到她快要来了,连忙放回原位,复又站起,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见她还站在这里,萧雪燃连忙拉她过去,刚刚那么久没吱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林长缨只好先行作罢,不多时房内氤氲着鲫鱼汤鲜甜,弥漫着淡淡的胡椒辛香,李成风早已盛好汤,摆好碗筷。
忽地,林长缨回眸一刹,窗外枯树摇曳,似有魅影而突现,庞然大物般迅疾闪过,四面八方渗着微鸣的风声,拂过肌肤,只觉寒意。
“夫人,快趁热喝,嬷嬷可会做这个了,殿下自小就喜欢。”
林长缨正欲接过,只是微不可见地,耳朵轻动,横眉一紧,转眸即是肃穆,沉声道:“你们......”
两人一怔,齐刷刷看向她,只听道:
“有没有听到低喘和磨牙声。”
第59章 刺杀“这是在调戏我吗......”……
须臾间,几缕黑影破窗而入,腰出长剑,银光烁烁之下,只余寒光猎猎。
“成风小心!”
眼见着李成风离窗边较近,银剑劈向他,林长缨顺势推开,一脚踢翻案桌朝窗而去,鱼汤翻飞四溅,不料来者剑锋银光闪过,似是在空中划了几道,檀木案桌瞬间四分五裂,散落至各处。
三人借由躲闪,翻身至寝殿四处。
待回神才发觉几个整肃黑衣,头戴黑面的之人,愣谁都会第一反应会是刺客,奈何林长缨仔细瞧着,这些人身如鬼魂,来无影去无踪,眼底可见赤色,还能听到弥漫在空中的低喘磨牙,似是在野外森林之处,伺机猎物之兽。
林长缨心生不妙,这些人可能不是一般的刺客,更何况如今他们手上根本无兵器可使。
“夫人,雪燃,接剑!”
说曹操曹操到,伴随着李成风的一声厉喝,两人抬眸,只见空中银光一闪,朝她们掷去,与此同时,刺客似是反应过来,凌于空中,欲拔剑将其砍断。
林长缨眉心微蹙,趁势足底一点,横扫腿直击他的心口,顺势反手握剑落下,直退于窗棂旁。
微喘着气,额间渗出薄汗,回忆刚刚那一脚,仍觉后怕,这些人怎么身体像铜皮铁骨一般刚硬,竟然找不出任何破绽。
思及此,她剑锋直指,冷言道:“尔等竟敢夜闯我大梁皇宫,意欲何在!”
不料这些人似是听不到一般,眼底的赤色越发明艳,未及细想,便冲上来展开殊死决斗。
倏地,打斗声四起,明灭不定的烛火被一一打翻,只余深夜中的银光刺眼,惹得停落在昭仪殿的猫头鹰咕咕飞走。
不多时,寝殿内一片狼藉,三人合力将他们打出阁楼,刺客于空中如游鱼一般变换着姿势,轻松落地,且他们的动作竟是如出一致。
“他们真的是人吗?都不觉着累的!”
萧雪燃以手肘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只余阵阵喘息,三人都微不可见地有点累了。
忽地,昭仪殿另一侧发出陶瓷碎裂的碰撞声,林长缨心下一紧,惊觉有什么不对劲的,说道:“我先去救殿下,你们记得留活口。”
说罢,直奔阁楼回廊下,惹得李成风连声道:“夫人,其实不用......”
您应该多担心担心那些刺客!
不料话还未说完,萧雪燃一声厉喝提醒他,回眸而过,只见他们直接踏石狮子上来,再次持剑看向他们。
待林长缨找到所处寝殿,干脆一脚踢倒大门,不料映入眼帘的却是在窗棂前排排站的身穿黑衣之人,屋内亦是一片狼藉,随即注意到不远处在案桌旁的沈清辞,冲上去护在身后,冷冽的剑锋指向,看样子势必要大干一场。
忽地,手腕一紧,沈清辞在身后拉住她,柔声道:“他们是天宁阁的影卫,不是刺客,刺客在地上。”
林长缨一怔,才发觉自己所处之地旁边都有几具尸体,身上皆有飞剑伤痕,渗着点点血渍,连血腥味都几乎闻不到,两相对比之下,他们所穿的确是不一样。
沈清辞趁势眼神示意,影卫得令便退下了,一跃下窗户,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长缨反应过来,连忙探出阁楼栏杆,远远瞧着李成风他们已在影卫的帮助下解决好剩余的刺客,相安无事也算是放心了。
眺望而去,宫城内似有明火涌动朝这边而来,依稀瞧见人头攒动,训练有素,可见是宫中禁军察觉到了刺客行踪,正朝这边赶来。
林长缨松了口气,回到沈清辞的寝殿内,看着这些尸体,忧思漫上。
“影卫的速度也过于快了,没留下活口怎么审问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这不是影卫杀的,赶在他们来之前,就无缘无故地吐血而死。”
说着,沈清辞的目光在他们的尸体上逡巡,心脏处和七窍都渗出浓稠的黑血,面目模糊,依然看不到原有的模样,眸光寒冽之下,回想刚刚突遇刺杀,仍觉着疑点重重,这屋内乱成这样也是他与那群刺客一番厮斗的结果,林长缨赶来之时,幸亏影卫早一步赶到。
思及此,他抚着腰间软剑,仍渗着点血,掩在长袍下。
林长缨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心想这还真是她遇到过的最不寻常的刺客。
转眸而过,注意到沈清辞盯着尸体看,连忙扯下窗帷,将其盖在刺客的尸体上,连声道:“殿下您别看了,这没见过血突然见到尸体,晚上会做噩梦的。”
沈清辞微怔,只好讷讷地应着,不料还未反应过来,林长缨突然俯身凑近他的脸看,吓得他往后躲一躲,心下打鼓,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待林长缨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瞧清,问道:“您这......您脸上怎么划伤了?”
沈清辞一愣,以手轻抚着脸,才觉着疼,微不可见地渗着血滴,想来应是一开始躲过他们的飞镖偷袭时不小心弄到的,一时没发现。
“没什么,应该是影卫在和刺客激斗时桌子碎裂飞来的木屑,只是小伤。”
沈清辞多少有点不习惯她的小心翼翼,眸光微闪间,注意到脚边被她踢翻的门,忙转移话题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夫人竟有这般神力,这可是从邺城运过来的上好梨花木。”
“我......”林长缨一时语塞,垂眸看向这几近破碎的梨花木门,精致的花鸟雕纹看不出原样,只好假装理直气壮。
“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这寝殿年久失修......而且!”说着,把剑掺杂着血渍和木屑的剑往身后藏,嘀咕着,“而且我平时哪有这么暴力......”
沈清辞倒是少有的看她这副样子,觉着些许不对劲,随即柔声道:“的确是太久没人住了,我们夫人平日可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淑,要不是赶来救我,这门估计也不会那么快结束自己的使命。”
林长缨一时语塞,这说的什么有的没的,无奈之下,只好先带他离开这。
不多时,韩渊鸣带着一队禁军的人马赶到,处理现场,把刺客的尸体送到大牢进行仵作验尸,也为了保险起见,还让沈清辞一行人先到太医院先行检查一番较好,尤其是李成风刚刚还摔下了阁楼。
太医院离昭仪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每晚皆有太医和医女当值,如今更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刺客夜闯宫城之事闹得人心惶惶。
远远看去,四合院房屋,中有天井坐落,两边是药局和药库,四处皆摆放着博古架药箱,甚至还铺满要晒干的药草,氤氲着浓重的药草香。
落到此处,沈清辞的眸色愈加深沉,似有些不愿,说道:“我没事,要不我还是先去大牢吧!怕韩统领有事要问。”
“不行!”林长缨当即回绝,“刚刚成风为了护住雪燃摔下阁楼,等一下我去看看才放心,而且您这脸上的伤也要好好处理,别看只是一道口子,后面处理不好溃烂就完了。”
沈清辞只好作罢,讷讷地应着,观望着太医院四周。
太医院厢房内,沈清辞静坐在旁,医女熟稔地打来热水,准备好以药草捣碎的药汁,还准备了纱布借此敷着。
没多久,林长缨从屋外回来,刚刚见李成风伤势无碍也就放心了,如今进来这屋子里头,见医女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唤道:“先放下吧!我来就好。”
医女得令,便告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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