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震惊四座,好奇这会是怎样的场面,先前从未有人试过这种玩法。
萧雪燃一怔,刚刚林长缨对她的称呼熟悉又陌生,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不过片刻,林长缨轻唤了几声,待回过神来,萧雪燃忙不迭地撕下衣袖的一角为林长缨蒙上眼睛,心下无虑,知道这自有她的打算,更何况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巳时三刻,太监按着宜静公主的吩咐将几个中壶放置在御花园各处,林长缨站立在中心,静默以待,神色淡然。
不多时,于庭院回廊尽头拐角处,有一女子静默以待。
她身着华裳,面容贵华,气质温柔,如一闭月湖,在这寒冬之际,也似乎是菡萏掐尖的时候,亭亭玉立,将园会这场意外静静地看在眼里。
在旁的嬷嬷面露难色,颔首小声道:“娘娘,真的不用出手阻止吗?公主再这样闹下去,恐有不妥。”
纯善贵妃轻轻摆了摆手,嘴角微扬,说道:“你以为,曾执掌五万兵权的立青将军应付不了眼下的场面吗?应该要担心的,反而是宜静。”
忽地,锣鼓轰鸣,敲醒游离在外的神智,众人一愣,只见宜静公主观望着四周,双手交叠在身前,似是笃定了什么,喊道:“三!有初!”
萧雪燃翻了个白眼,心想道:“这一来就选了个这么远的,还被些灌丛遮挡。”
思及此,手指捻转着石子,轻轻一弹,未见其虚影,石子就弹到中壶边沿,发出清脆声。
林长缨微偏着头,耳朵轻动,只觉微风拂着鬓间的碎发,灌丛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未及细想,捻着竹矢往清脆声投去,仅是须臾,被磨砺的箭锋穿过微风,刺破枯叶,哐当一声,直抵中壶中心,正是有初。
“有初,记一筹。“
倏地,在场人顿时面容凝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还有的人揉了揉眼睛,未能捕捉竹矢的虚影,还认为不过一晃神的错觉。
“这......”宜静公主一怔,嘴角微颤,喊道,“四!连中贯耳。”
“连中贯耳,记十筹。”
“一!散箭!”
“散箭,记六筹。”
庭院内回荡着太监扯着嗓子的嘶喊声,无不在敲打着在场人的心,伴随着清脆的恍当声,林长缨手中的竹矢越来越少,宜静公主显而易见地急的在原地打转。
萧雪燃强忍着笑意,随心所欲的玩着石子,等候这位宜静公主发号施令。
不过一刻,只剩一只竹矢了,宜静公主的目光落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中壶,心下一横,干脆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侍女,让她将拿了块石头将壶口封住。
萧雪燃看到了,原本想开口,不料余光却瞥到了林长缨的手背在身后,朝他打了个军中的手势暗号,意在莫让她轻举妄动,可见是心里有数,无奈之下,她也只好作罢。
宜静公主得瑟一笑,就等着她失利,掷声喊道:“五!有初!”
话音刚落,林长缨手指翻飞旋转着竹矢,微风轻拂下,天门冬缓缓而落,时机已到,仅是须臾,她捻着的竹矢往宜静公主方向掷去。
宜静公主顿时瞪大眼睛,失声中吓得连连后退,只见竹矢从她飘零碎发穿过,擦肩而去,只余风势。
身后的侍女趔趄微晃,很快撞成一团,一时间摩肩擦踵乱成一锅粥,公主等人便摔倒在地,声声哀嚎。
“林长缨!你居然敢!”
宜静公主推开将她护住的侍女,头发散乱狼狈,气得她跳起大喊,可话到嘴边又想不出别的苛责话语,众人吓得纷纷颔首行礼,怕引火上身。
林长缨早知如此,取下蒙眼什物,颔首道:“臣下知罪,未能通过公主的考验。”
“什么!”静宜公主一愣,顿时傻眼了。
“想必公主是想要考验臣下,才以石块封住壶口,只余一寸。”
“这......”宜静公主手指着中壶,一时语塞,在场的众人强忍着笑意,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她有意刁难,如今直呼其名问责,更显其意。
“好啊你!你......那投壶呢!之前不是说没试过投壶嘛!你居然敢骗本公主。”
“公主,臣下并未欺瞒,先前是未试过投壶,可曾为行军之人,射箭乃是基要,想必和投壶也有所关联!”
宜静公主这才想起,她两年以前还是璟帝亲封的将军,又怎么不会骑射,更何况投壶本来就是射箭演变而来,这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忽地,宜静公主的脸气得圆鼓鼓的,逐渐涨红,如娇艳的红花,绯红滴血。
不远处的纯善贵妃眉目沉沉地观看着这出好戏,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感慨道:“这小猴孙也算是遇到治她的如来佛了。”
在旁的嬷嬷眼角皱纹眯成一条缝,颔首道:“娘娘菩萨心肠,这么多年来可算是操碎了心,可就怕这么做会适得其反。”
“不妨事,这孩子都快出嫁为人妻了,若不趁此收收性子,只怕将来会闯下大祸。”
宜静公主只好气汹汹地踢了一脚长椅,说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为本公主梳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侍女原本愣在原地,就等着她会如何发作,不料最后还是像上次凝香阁那般作罢,待回过神来,一众侍女手忙脚乱地拉下锦帘,为她打理好妆容发髻。
林长缨缓了口气,以衣袖擦拭着额间的冷汗,竟是趔趄地向后退了几步,萧雪燃连忙扶着她。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这精神气越来越差了。”
萧雪燃面上不乏担忧,连忙为她披上大氅,搓着她这早已冻得发白微颤的手。
落到此处,眼尾微红,嘀咕道:“真是要命!将军刚刚还不如把那公主打晕得了,真是的,咱们在边关都没受过这委屈。”
林长缨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和汤婆子,随即饮了口下肚,才觉着冷掉的血回暖,轻笑道:“又叫错了!我倒不觉着委屈,好久没活动这身子骨了,这憋在心里的气也算是畅通了,要说到委屈,反倒是宜静公主吧!”
萧雪燃吐了吐舌头,顺势帮她理好的衣裳发髻,拭去额间的冷汗。
“这两年来,您遇到这种情况都避而躲之,不愿理会,反而是今天,竟然不惜冒着得罪的风险去教训一下这不懂事的小公主,颇有......以前我们在北漠时把琴州强抢民女的巡检使之子挂城头一夜的感觉......”
说着,萧雪燃扶着林长缨落座回席上。
林长缨的眸光渐深,幽幽说道:“管他呢!就和殿下说的,反正都不招人待见,那还不如活得爽快利落点,他说的,出了事,也能照拂。”
想必若不是这般豁达的心态,也不会在这龙潭虎穴的宫里熬了这么多年。
萧雪燃扯了扯嘴角,为她煮了杯茶,忍不住嘟囔着。
“他?我觉着他自身都难保了!更别说护住您,说不定最后还要您护他......”
林长缨无奈啧了一声,拿了块桂花糕堵住她的嘴。
“吃的都堵不住你这乌鸦嘴,我们俩能出什么事,就和父帅说的,只要不淌金阶这趟子浑水,自然不会有事。”
忽地,一阵悠扬深远的琴音传来,林长缨一怔。
这琴声是......
琴声飞泉鸣玉,崆峒碎石,多似山泉伶仃般的细细流淌,可仔细一听,有心者便能察觉到荡漾水波底下的暗流汹涌,多了几分急躁和按奈不住,尽是肆意骄矜。
熙熙攘攘当中,各家女眷都纷纷往琴音之源望去,只见梅庭处,正有一女子端坐在案牍之后的,岐山古琴在她纤纤玉指下似是生出了魂,丝丝入耳,扣人心弦,惹得众人掩面小声讨论。
宜静公主终是打理好发髻,听到熟悉的琴音,面上一喜,忍不住急匆匆地跑过去落座,端详着这位即准二皇嫂。
这琴声一听就知道是出自林心然之手。
萧雪燃听这琴声耳朵都快起茧子,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怪不得之前几个月都在家中练这首曲子,原来是为了今日。”
林长缨抿了口茶,徐徐说道:“她平日是娇弱还有些小姐脾气,但你也不得不承认,她这琴技可是数一数二的,连京中的古琴老乐师方桦先生都赞不绝口的。”
萧雪燃瘪了瘪嘴,耸肩嘟囔道:“反正我又不懂得欣赏这些京城的雅乐,还不如我们军中将士唱的山歌和吹的羌笛好听。”
林长缨无奈地摇了摇头,虽是如此,但也心下生疑,她这堂妹自小娇纵惯养,平日连划伤手指都要娇滴滴哭个半天,可从小练琴无论多苦多累都能坚持下去,手上仅有的细小新旧伤痕都是因为多年练琴所致,想来也真的是因为很喜欢吧......
忽地,曲终作罢,园子内多是细碎附耳的称赞,目光多是赞赏羡慕,还有的老一辈夫人忍不住拉着自家闺女来叙话,多半是让她们多学学,不愧是平南林氏的养出来的名门闺秀。
宜静公主一改刚刚的落拓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忙不迭拍手称快,赞赏一番,还扬言要好好学一下琴艺。
萧雪燃忍不住嘴角微颤,小声道:“那教她琴师先生也太惨了吧.....”
林长缨眉毛一挑,她老是能这样语出惊人死不休。
不料,眸光微闪间,余光瞥到林心然礼数周全地和各位行礼问安,随即朝她走来,在亭下行了个万福礼,软声道:“安王妃万福。“
林长缨一怔,有些吓到了,眸光微转,看向在场人的反应,这以前在林府从未向她行礼问安,如今这在外礼数还真是周全。
虽有些不习惯,但还是不露声色地回了一礼,任旁人看来都会认为这是姐妹和睦之景,羡煞旁人。
宜静公主瘪嘴,从行礼规范来说林心然可比林长缨规矩得多的,随即圆咕隆咚的黑亮眼珠转动,目光落在梨花小案上的,顿时眼前一亮,心生计策。
“既然这妹妹已经为大家献上一曲了,这姐姐不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三皇嫂!”
林长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今天右眼皮一直在跳,敢情在这等着她呢......
“公主说笑了,臣下并不会抚琴......”
林长缨原本再想着别的什么说辞,不料林心然却对静宜公主颔首道:“公主就不要为难堂姐了,堂姐自小善习武练剑,抚琴也只学过几首曲子,就怕拿出来献丑......”
萧雪燃恹恹地抬眼,略有焦急,小声道:“您压根没学过琴,连琴弦有多少根都不知道,更何况还抚琴一曲。”
林长缨忽然感觉心中不妙,只见林心然与在场一些贵女的目光汇集,皆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宜静公主的眉眼微扬,趁势起哄道:“是呀!三皇嫂给我们的惊喜可大着呢!就算不好,我们大家也不会笑话。”
众人见识过林长缨刚刚的本事,本意觉着她藏着掖着,定是不肯露技,纷纷有意撺掇着,连声起哄,劝慰她莫紧张,不过随便抚琴一曲,大家自然不会笑话。
林长缨一时无措,面对这浓妆艳抹的莺燕场面,耳畔尽是闲言碎语,伴随着嗡嗡微鸣,抬眸间,林心然正悯笑肃立一旁,淡然看着眼前这一次切,心有成算,她这才得知,又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焦灼之下,不远处忽然传来的一声轻唤,打破了这番堪称逼宫看好戏的场面。
“各位围着我夫人作甚?”
林长缨一怔,他怎么来了......
第49章 合奏“那是殿下教我吗?”
大家向御花园的青玉小路看去,只见李成风推着沈清辞的轮椅缓缓走来,不多时,李成风礼数周全地向各位官眷行礼,点明他的身份。
众人知道这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安王沈清辞,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甚有些未出阁的贵女凑着林心然,以扇掩面,小声耳语道:
“你怎么不告诉我这安王殿下竟然是生的这般俊俏模样,我一直还以为他和你那堂姐一样,是个病秧子呢!只是可惜,站不起来,如若不然,这昔王的风光恐怕要被抢了去......”
林心然啧了一声,面上不悦,打了她一下说道:“一边去,这哪比得上昔王哥哥,不就是有些异域血统,长得不太一样罢了,咱们中原男子长得才好看!”
虽是如此,也依然抵挡不住在场官眷的闲言碎语,多为赞誉和可惜,打破传言的认知。
林长缨眉眼一挑,感慨道:“看来我们这安王殿下所到之处,还真是风雨交集,万花丛都不敌。”
萧雪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以前不是都说他不会来这种场合,怎么现在还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话还未说完,李成风推着他的轮椅走近到亭苑,她也只好噤声,双手交叠倚在红木柱后,倒是要瞧瞧如何化解如今僵局。
林长缨见他过来,刚想说些什么,不料刚开口他就抓着她的手,触觉暖和温热,微不可见地按压着某些穴位,听他柔声道:
“手怎么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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