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爱丽丝轻声问。
翘着二郎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的森鸥外转头微笑,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麻醉结束后醒过一次了,神志挺清醒,也还记得我。跟他说了手术成功他妹妹也很好之后,一放松就又睡过去了——放心,我确认过了,是正常的睡了。”
“引流管呢?”
“闭了2次,情况正常,明天下午看看情况,我觉得最晚后天也能拔管了。”
“那就好。”
“小姑娘也睡了?”森鸥外扬眉,“倒也是该睡了,这都快11点了——刚才哭得惊天动地,我都听见了。”
“她哥没听见就行。”爱丽丝摆摆手,把另一只手端的咖啡随手搁在了手术台上。
森鸥外不赞同的皱了皱眉,“你又喝咖啡?”
“要你管。”
“当心我告诉兰波。”
和知悉一切的森鸥外与没有概念的中也不同,在找回了记忆的法国青年看来,爱丽丝医术再超常思想再老成本质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当然是不应该喝咖啡的——他意外的是个会在意这种细节的人。
虽然就算兰波知道了也并不会阻止,但他会露出一脸不赞成的神色,拿那双漂亮的金绿色眼睛软软的盯着她直看——那完全就是另类的撒娇,谁特么受得了啊。
“你敢。”爱丽丝于是瞪了森鸥外一眼。“别废话,换班了。”
说着一挥手。森鸥外耸了耸肩,就散成光点消失在了半空中。
只剩两人的手术室内顿时一片安静,唯有监护仪发出的滴——滴——的单调回响。
爱丽丝把森鸥外坐过的椅子搬到手术台边——这个位子更方便她观察,然后爬上去坐好,两手托着下巴注视着床上的少年,就微微弯着嘴角。眼中一点点的填满了安宁静谧的恬然。
小朋友会没事的——这真是太好了。也只有这时候,她会特别感谢指名让她学医的大哥。
——嗯,说到学医……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视线停在白色的床单上,就有点走神。
她学医那会儿系里有个“不务正业”特别喜欢心理学的师兄挺出名,受此影响,她也好奇买过几本心理学的书。她那时候就很喜欢小孩子了,然后偶尔在哪本书里看到说女性特别喜欢小孩子,有明显的怜弱倾向,并且倾向于找年龄小于自己或者孩子气的需要照顾的恋人,是出于童年缺乏母爱的代偿心理。
爱丽丝觉得这就还挺扯的。
毕竟虽然她妈是各种一言难尽了一点儿——那确实是个为了身材拒绝母乳喂养,几乎不抱自己小孩的人。但要说不爱她,那倒也不至于。
她只是爱自己更多一点而已。在她妈看来,既然买得起又贵又高级的进口奶粉,为什么要喝母乳。既然请得起保姆,干嘛还要自己照顾。再加上她有个相比家里其他人构造异常简单的脑子。不管什么事情在她眼里都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她高中不去上学,她妈就觉得反正她家里有钱不需要考虑今后自己找工作,既然不想去就不去呗。至于放飞自我天天到处乱晃干些有的没有的不着家——在她妈看来,这有什么呀,她从小脑子还行能自己照顾自己,反正钱定时打着呢,她又不会吃亏。
爱丽丝都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有远见——因为她从10岁晃到15岁,还真的没吃过什么亏。
这样一个女人,你都不能说她有坏心。一个人更爱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至少爱丽丝知道自己如果死了,她妈在她葬礼上肯定是会哭的。同样,她妈再怎么放飞自我也不会出轨,哪怕她爹蹲局子了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她妈也从没想过离婚这档子事。
所以爱丽丝就连叛逆期也没和她妈吵过架,她们也就是关系冷淡了一点儿——不,估计她妈甚至不觉得这是冷淡。
跟这么个人,“缺爱”这个词就根本无从谈起。也正是因为从小就知道亲妈是这种人,爱丽丝看得可开了。她从不和她妈吵架,那5年也更不是为了用奇怪的行动引起她妈的注意。
她就是单纯不想去那个学校罢了。
——嗯,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呢?
爱丽丝歪了歪头,对自己的脑也挺佩服。看来确实是手术做累了,怎么连这么犄角旮旯的回忆都翻出来了?所以说小女孩身体就是废。
她这么想着,刚准备伸手去拿咖啡杯,视线一抬,就对上了一双黑眼睛。
小朋友——芥川龙之介,醒了。
爱丽丝立刻精神了。眼角余光迅速扫过监护仪显示器——数据一切正常,00:12,术后7个小时,患者第二次苏醒——她跳下椅子,就快步上前凑近了男孩:“你觉得怎么样?哪里痛吗?还记得刚才的事情吗?”
感觉到男孩试图动弹,她一手按住了男孩的手,“不要动,不要开口。听得到我的话吗?觉得痛的话就眨眨眼睛。”
男孩的眼睛极黑,从爱丽丝的角度看过去,仿佛一片空洞无光的深渊。并没刚睡醒的茫然,反而极静极冷,像是一口下着大雪的枯井。
爱丽丝眉头一皱,这眼神,看着就让人心口发酸。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爱丽丝的话,他没有再试图动弹。她刚松了口气,却一下男孩攥住了手。
他攥得死紧,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全然不像是刚做完手术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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