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荆小强很想骂，我是这个意思吗？
    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呀。
    自己才十八岁，连大学都没上的无业游民，还是在歌舞厅里唱歌的小白脸……
    那天那个芳姐好像说陆曦家父母都是军人来着？
    对这种小年轻应该很反感吧？
    荆小强内心忽然泛起一股自嘲：“行啊，有本事叫你爸妈来看看，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会从九十年代的戏剧学院科班出身毕业，有的是大把机会赚钱，最后却拼命要证明自己的艺术价值？
    三十年来为什么会不相信爱情，宁愿游戏人间也不相守相依。
    可不就是毕业就失恋，被嫌弃只是个画背景板的穷逼吗。
    原以为自己早就一笑置之了。
    原来过了三十年，还是耿耿于怀啊。
    所以接下来不管陆曦跑出去干嘛，荆小强重新回到跟交响乐团的合练中。
    说起来他当初选择这家歌舞厅，还真是阴差阳错，仅仅因为这里的空调比较足吗？
    可能潜意识里，荆小强还是把自己当成专业院校毕业的科班出身，本能的朝着这种专业团队靠拢。
    结果现在明明是个歌舞厅跑场子卖唱的地位，却成天能跟一帮沪海顶级的交响乐团排练。
    这里面固然有周晴云帮他疏通的关系，荆小强自己能唱能弹又能带来不少国外好曲目的天赋满满，也是交响乐团这些人比较欣赏的吧。
    指挥已经决定把这首《does your mother know》排练成中文版的重点曲目，还要跟市里面合唱团合作，成为今年向全市推广高雅音乐的特色小品。
    歌词可以用来规劝年轻人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嘛。
    荆小强知道有些乐团指挥同时就是乐团高层。
    但没想到这么高层。
    相比排练些百余年前的经典曲目去跟国际乐团比划谁的底蕴更深厚，不如排练些这种有特点又有趣的东西作为保留节目。
    演奏员们也觉得挺新鲜轻松。
    那些动不动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的协奏曲、鸣奏曲，每个音符都有无数的解读，累死了。
    不知不觉荆小强就从早晚抽空跟兼职乐手合练，开始变成跟着交响乐团正式排练！
    虽然他也没工资，但大家已经把他当做团队一员，哪怕还没编制，却都觉得那是迟早的事儿。
    毕竟小强的天赋是肉眼可见。
    但是再高雅的人儿，也忍不住那颗滚滚的八卦之心。
    中午休息午餐的时候，大家终于在首席小提琴的带领下问荆小强那空姐的事情。
    荆小强言之凿凿：“小姑娘，可不就是容易这样昏头恋爱脑么，真的就像歌里写的那样，叫她妈知道就该好好收拾她了！”
    众人哈哈大笑，实在是这话让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来说还有点像那么回事。
    偏生你自己才十八岁！
    怎么看怎么好笑。
    然后笑音还没落，乐团食堂门口那边就出现两道身影！
    转过头去看了的演奏员们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噤声。
    因为站在长腿空姐身边，那身高还矮点的中年美妇，一看五官就是她妈！
    关键是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军官常服，简直不威自怒！
    联系到刚才对小姑娘的笑闹，马上心虚！
    食堂里的艺术家们差点都站起来了！
    赶紧把荆小强这个混在其中的流氓送出去吧。
    好几个都在桌子下踢人，身边戳人，提醒荆小强赶紧面对。
    荆小强正在刨饭，回头一看差点也噎住，除了内心卧槽，幸好没前两回没下毒手，这跑得掉？
    同时还从这身军装的颜色，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要知道十年前空姐们都还是穿着军装上班，到后来整个航空公司的空域都在空军管理下。
    没准儿啊，那位芳姐巴结的是这位……
    光是看荆小强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陆曦就忍不住笑，还悄悄摇她妈的手臂示意就是那边的那个傻子。
    其实应该是军服太笔挺，特别是那镶金线肩章上的一颗五星威慑力太大，中年妇人脸上表情是和蔼的。
    但那做派果然带着领导味儿。
    等等，这五星是什么意思？
    荆小强都震惊了，是军人他还不算太意外，但……陆曦不是说起她都要拼命挣加班费吗，这，这好像不是他以为的样子啊。
    不过应该一切还在控制中，当官的应该就更看不上咱这种卖唱的了吧。
    使劲咽下嘴里的吃食，尽量夸张的在手臂上粗鲁擦擦嘴，起身迎上去：“大姐……同志您好……”
    天地良心，荆小强看见个绝对还不到五十岁的中年美妇，下意识的叫大姐也没错吧。
    不过也是叫出来才觉得略有不妥，不能这么称呼女军官，硬生生加个同志。
    身后就是一大片忍笑的哼哼，如果不是军服的威力，估计全都笑开了。
    小强啊小强，真有你的，一见面就这样恭维丈母娘！
    女军官打量他的眼神，的确是带着丈母娘看女婿的审视啊。
    怪不得陆曦二十出头，却带着点难得的成熟淡定，气质就是从她妈这里学来的。
    开口声音很悦耳：“你就是荆小强？”
    荆小强赶紧坦白从宽：“对对对，今年高中毕业，来自蜀川省巴州县，很不出名的小地方，报考了沪海戏剧学院但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就先到沪海来打工挣学费，哦哦，我今年才十八岁，家里条件也比较差，现在主要就是在歌舞厅卖唱……”
    他就差卖惨了，把自己说得越糟糕越好，还隐隐有种你们不是瞧不起我这种嘛，我先自己就瞧不起了，看你怎么嫌。
    说起来活到快五十岁，荆小强也只是个普通人，充其量是在一群艺术天才中间生活的普通人。
    而且是一群不得志的艺术天才，最终在百老汇卖艺的天才。
    他以为有钱有势的都会嫌弃出身，讲究个门当户对。
    殊不知越是没多少钱、没多大势的半壶水，才越是矫情在乎这个。
    充满底气的人，恰恰不在意你来自哪里，条件如何。
    因为巨大的差距轻而易举都能弥补，人家反而只看最基本的。
    女军官几乎跟女儿同步笑起来，还转头跟陆曦点头：“是挺不一般的，你看你十八岁的时候，就没有他这么自力更生的本事，嘻嘻，差三岁呢，你爸保证欢喜……”
    陆曦也连忙开口：“你不是要我把妈妈请来吗，这就是我妈，你把那首歌再唱一遍啊！”
    看她语气不是挑衅，是诚心实意的要荆小强在她妈面前显摆下。
    荆小强已经有点卡壳，你们怎么不按照剧情来呢？
    不是应该嫌弃我吗？
    但场面容不得他凝固，后面的交响乐团演奏员们已经积极响应：“好的好的！幸好我把长笛带过来了……”
    “我的小提琴也带了！”
    “我有小号……”
    “那我打拍子！”
    “我还有个口琴……”
    “来，我代替指挥，小强准备了！”
    不是吧，你们面对这军官，就一点没有艺术家的气节了么？
    陆曦更是马上随着欢快的节奏，摇头晃脑的期待，还抓紧时间强调：“给我写的，给我写的！”
    不是这样的！
    荆小强哪里唱得出来，终于有点憋成满面愁容的样子。
    好在这时候在领导小间吃饭的指挥，终于闻声出来：“怎么，怎么，忽然闹哄哄的干嘛，要练就认真的到排演厅……呃？您是……”
    女军官笑笑行个礼：“不好意思，只是因为一点私人事务过来，不过我见过您……”
    荆小强这才有机会胆战心惊的小声给陆曦示意肩膀：“这……什么意思啊？”
    陆曦还莫名其妙的看了眼：“专业技术文职干部军衔啊，我妈是文工团的，我从小就跟着学跳舞，但是太高就不适合，而且我妈也觉得太苦了……”
    荆小强恍然大悟：“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陆曦怎么看都喜欢：“看你这熊样，不是要见我妈么？！”
    荆小强简直胆寒！
    怕了怕了，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