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3章 你在教我做事

    云梦部大酋长乌龙牙，手里一柄手杖，上面拴着各样绳结。
    每一根绳子上的绳结都代表着部落里每一位头领及以上的人的功过标准，是为“功过结”。
    每一个人对部落有大贡献、大功的人都会被大酋长在对应他的那一根绳子上拴个绳结。
    当然，有过错的也会在上面“记载”。
    功过叠加，若有人错超过了功，那么就要接受处罚。
    像蛮龙上面功三过四，已经是处罚过了一次。
    而他之所以要带着三四千人越过万丈原去打獠龙部，是因为周边已经没有什么部落可供他打下立大功的了。
    青鸟部久攻不下，那么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獠龙部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獠龙部那里他竟然差点被杀，这才狼狈逃回部落。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是回到部落最多是面对大酋长的一次重罚，却不料自己干的那些龌龊事也败露出去。
    这也使得他面临了部落内最严重的处罚——死！
    历代大酋长都以此手杖结绳记事，那么多的人的绳子如果代代都在上面，早已成了马蜂窝了。
    所以部落内规定，每一个死去的人，他的绳结就会从手杖上取下。
    当然，被割掉的，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大酋长割下绳结扔在地上，他就要死！
    蛮龙哀嚎不已：“大酋长！”
    乌龙牙不为所动，只是看向一旁浑身发抖的人：“大蛮，你说说，他该不该死？”
    被他点名的大蛮颤抖着点头，牙齿打颤：“该，该！”
    乌龙牙森然说道：“好，那他就由你杀了！”
    大蛮颤抖着回应：“是，是！”
    说着，他起身掂起铜刀，眼里垂泪喝了一声：“阿兄，对不起了！”
    随即一刀刺死蛮龙。
    蛮龙死不瞑目，直挺挺倒下。
    大蛮掂着带血的刀跪下，转向大酋长。
    乌龙牙神色不变，微微点头，接着说道：“从今天起，大蛮你就是云梦部的首领了！”
    “是！”大蛮颤声回答。
    对于面前宛如天人的大酋长，大蛮生不出一点仇恨心思。
    虽然被他杀死的，是他的兄长。
    因为他知道，大酋长的命令不可违背。
    而自己的兄长又的确犯了抛弃族人的大罪。
    当然，这里的“抛弃族人”不是说所有的战士，而是樗里。
    在云梦部，人与人之间区别很大。
    临战逃命之际，大酋长可以抛弃部落内任何人。
    首领不可以抛弃与自己平级以及以上的人，却可以抛弃战士、族人逃生。
    而战士、族人们是谁都不可以抛弃，唯有死战！
    不过这也不全对。
    部落内有些从其他部落俘获的俘虏，走婚不受待见的苦力，在大战之际还是可以被抛弃的。
    当然，这样的可能极少而已。
    少到在面前这群人里没人有这样的印象——因为云梦大部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打过败仗了。
    尤其是一下子被灭掉近四千的精锐战士！
    这在整个云梦大部都是多少年未曾遇到过的事。
    便是与青鸟部的多年战斗，也不过是互有损伤，多则几百，少则数十的数量。
    两相对比，愈发显得首领蛮龙的无能。
    这大酋长焉能不怒？
    一言确定云梦部的首领更迭之后，大酋长乌龙牙只是一挥手，便有人上前将地上死尸拖走。
    他这才环视周围，说道：“獠龙部杀我云梦大部三千多战士，你们说该怎么办？”
    一人坐直身子，怒睁双眼，喝道：“报仇！”
    另有人怒喝：“不错，覆灭獠龙部！”
    另有几人纷纷响应。
    乌龙牙沉喝一声：“仇肯定要报，但是要弄清楚怎么报！”
    所有人不言不语，侧耳听着。
    乌龙牙继续说道：“三千七百多人，只逃回来这么几个，你们有没有想过原因？”
    周围人个个沉默。
    乌龙牙看向新升首领的大蛮：“你说说，獠龙部是什么情况！”
    大蛮竭力稳住心神，压下丧亲之痛，沉声说道：“獠龙部的土墙又高又厚，我们的披甲地龙根本破不开。甚至披甲地龙的尾巴砸在上面还有砸断尾巴的。”
    “嗯？”众人齐齐心惊。
    披甲地龙都没破开的土墙？
    大蛮继续说道：“除了土墙我们破不开以外，他们还有青鸟部那样的远距离伤人的武器！”
    “这！”所有人齐齐看向大酋长乌龙牙。
    显然，他们也想到了那种糟糕的可能——青鸟部与獠龙部联手了！
    只是乌龙牙不为所动，示意大蛮继续说。
    大蛮只得继续往下说：“他们不仅有青鸟部的武器，还有金器，而且他们的金器比我们的还有锋利，还要坚硬！
    我们的金刀在他们的武器面前，根本不是对手！
    我们不仅武器不是他们的对手，便是砍到了他们，也伤不了他们！”
    “什么！”这些人坐不住了，纷纷惊起，满脸不可思议。
    大蛮说出了让他们心悸的猜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好像也是金器打造，我们压根破不开！”
    “这！”所有人都沉默了。
    更为锋利、坚硬的武器，能挡住金刀的衣服……
    然而大蛮的话还没有说完：“最要命的是他们也有一匹跟樗里头领一样的怪马，而且声音听着更响！”
    这下场中一片沉寂，无人再敢吭声。
    因为没人能想出法子对付这么一个部落！
    乌龙牙冷哼一声：“一群蠢货！”
    所有人噤若寒蝉，却无一人敢反驳。
    他正准备说话，却猛然听到部落外围有人呼喊：“快，樗里头领回来了！”
    “快告诉大酋长！”
    “快来人啊，樗里头领回来了！”
    ……
    很快，浑身草色，满脸倦容的樗里被人领到了大酋长乌龙牙的面前。
    所有人惊诧莫名。
    人群中一阵阵急切喝问。
    “樗里！”
    “樗里！”
    “是樗里！”
    “你怎么回来的？”
    一脸风尘、倦色的樗里环视一周，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大蛮身上，怒喝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回来的！”
    大蛮马上面带愧色，低头不语。
    乌龙牙早已不耐，喝道：“樗里！
    蛮龙临阵抛弃你逃命，已经被我处死！
    你现在好好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其他人又怎么样了？”
    樗里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们攻不下獠龙城，想要回撤，却被獠龙部的战士堵住去路，我无奈之下只能回逃。
    獠龙部的战首树寒骑马来追我，把我射倒。
    我大喊救命无人回应，所以就被抓……”
    乌龙牙摆手：“这里可以省去了，蛮龙已经被我杀了！”
    樗里点头，心境稍稍平复，这才继续说道：“我被抓之后，那獠龙部的大酋长、战首想要问出我云梦部的情况，我执意不肯说，差点被他们杀死。
    关键时候，我想到他们的弓箭有可能是青鸟部给他们的，就问他们与青鸟部有死仇还要联手。”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大酋长乌龙牙。
    乌龙牙皱眉细想，试探问了一句：“盐巴？”
    周围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樗里重重点头：“就是因为盐巴！”
    乌龙牙皱眉不已。
    因为盐巴，獠龙部都被逼到这份上了？
    樗里大概猜出众人心中疑惑，继续说道：“他们的大酋长雷龙，之前想要越过万丈原找到我们云梦部，交换盐巴。
    只可惜在万丈原上受了重伤，差点死掉。
    而他们的盐巴又快吃完了，只得屈从于青鸟部。
    青鸟部的要求是可以交换盐巴，但雷龙必须死！
    所以那个雷龙为了獠龙部，自己主动寻思，孤身去了青鸟部，被青鸟部杀了。
    这才有的两部联手……”
    众人听罢，齐齐震动。
    乌龙牙更是眉头紧锁。
    他沉声喝道：“这雷龙倒是个汉子！”
    但随后他又问道：“可这件事跟你回来有什么关系？”
    樗里这才解释道：“他们的大酋长为了盐巴主动送死，在獠龙部人的心底是恨极了青鸟部。
    可他们为了族人，又不得不与青鸟部妥协。
    所以我就说了，既然你们有那么大的仇都能因为盐巴跟青鸟部联手，还要心底憋着仇恨，为什么不能跟我云梦部联手？”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齐齐呵斥：“樗里，你胡说什么，杀了我云梦部的人，你还要与他们联手！”
    “樗里，你这个蠢货！”
    “他们可是杀了我们那么多的战士啊！”
    ……
    樗里却不去理睬他们，只是看向大酋长乌龙牙。
    乌龙牙抬手喝道：“都闭嘴！”
    随后他看向樗里：“你继续说！”
    樗里心底大定，点头说道：“我与他们的新酋长首犀和战首树寒说了，青鸟部杀了他们那么多的人，他们都能因为盐巴而放下仇恨与之联手。
    而我们云梦部虽然偷袭，却没有杀掉他们一人，而两者之间的仇相比，肯定是他们与我们的仇更小……”
    不待樗里说完，他忽然发觉周围人的目光不善，包括大酋长乌龙牙！
    周围人先看了乌龙牙的神色之后，再次开腔：“什么，你是说我们三千多人竟然没杀人家一个人！”
    “蠢货，我云梦部最好的金器都用来给你们打造金刀了，你们却一人未杀！”
    “你竟然还能说出我们与他们的仇更小这样的话！”
    ……
    樗里眉头皱起，喝道：“大酋长！”
    乌龙牙重重哼了一声，压下火气，沉声道：“你继续说！”
    樗里说道：“他们的情况不知道大蛮有没有说，他们的部落外面的墙不是土墙，是一块块石头垒成的，我们的披甲地龙破不开。
    他们的武器，比我们的好。
    他们……”
    “说重点！”乌龙牙呵斥，“这些我都知道了！”
    樗里愕然，却不敢发作，只得老实点头：“我的意思是与青鸟部相比，我们云梦部与獠龙部的仇怨更小。
    毕竟我们没有杀他们的族人。
    只要我们能忍住不去报这个仇，就可以与他们联手，去覆灭青鸟部！”
    乌龙牙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他们杀我云梦部三千多战士，这个仇我们不报了？”
    樗里下意识心底一颤，赶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们暂时不与他们报仇，先与他们联手，灭了青鸟部。
    只要灭了青鸟部，我们就能在青鸟部屯兵，专门对付獠龙部！
    还有，还有！他们并没有杀掉我们所有的战士，现在獠龙部还有一千三百多的战士活着！”
    “嗯？”所有人眼睛一亮。
    包括大酋长乌龙牙。
    樗里敏锐察觉到，赶忙说道：“我之所以说要与他们联手，也是为了这一千三百多战士着想。
    他们都是我云梦部的儿郎，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不管我是真与他们联手，还是假意与他们联手，我是想着能回到部落报信，让大酋长您知道獠龙部的情况。
    哪怕是派出大鼓的战士以雷霆之势覆灭獠龙部，也是可以的！”
    “嗯？”乌龙牙冷哼，“你在教我做事？”
    樗里赶忙低下头，不敢吭声。
    乌龙牙皱眉思索，眼睛看向远处。
    周围人眼见大酋长陷入沉思，纷纷低下头，不敢吭声。
    片刻后他嘴角露出微笑，看向樗里：“你怎么与他们商量联手的事的？”
    此话一出，樗里立马来了精神。
    他眼冒精光：“我说了，只要他们答应与我们联手，我们云梦部可以与他们兑换盐巴，也愿意跟他们兑换其他的东西。”
    乌龙牙点头：“可以，其他的呢？”
    得到肯定，樗里愈发淡定，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继续说道：“作为联手的诚意，我们需要先给他们三百罐子盐巴，五百头牛马。
    而我们云梦部也需要大酋……或是首领与他们的大酋长在万丈原上以图腾誓言盟誓，共同覆灭青鸟部。”
    “图腾誓言……”乌龙牙皱眉。
    周围人也纷纷变色。
    一旦发了图腾誓言的话，就相当于自己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将来云梦大部想反悔的话也不行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乌龙牙，等着他做决定。
    樗里也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道：“大酋长，其实两部相争，不可能不死人，而且我们与青鸟部打仗，死掉的战士也远不止这个数。
    如果我们能与獠龙部联手，灭了青鸟部，这么些战士，其实也能补充回来……”
    他之所以敢说这个话，正是因为他是战首。
    而战首的特权就是临战兵败之际，可以舍弃普通的恶战士，独自逃命。
    换而言之，在他的眼里，战士的性命在有些时候是可以舍弃的。
    而这，无疑也符合大酋长的标准。
    果然！
    片刻后乌龙牙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可以！”
    樗里心底大喜，赶忙又说道：“还有，我的那匹白马，也被他们掳了去，那树寒说想要换回去也可以，想要我们送出十头披甲地龙！”
    乌龙牙再次点头：“没事，给他们，白马重要！”
    樗里大喜过望。
    乌龙牙又道：“只要两部能够盟誓成功，覆灭青鸟部，可算你樗里为部落立下两件大功，若能换回那一千多战士，再算你一次大功！”
    众人纷纷动容。
    一次性立三件大功？
    樗里赶忙冲乌龙牙欠身行礼：“谢大酋长！”
    顿了顿，他摆手说道：“好了，稍后我会找你再弄清楚具体情况，你先回去休养吧！”
    樗里不敢违逆，点头躬身离开。
    这时一人才开口问道：“大酋长，我们难道真的与獠龙部联手盟誓？”
    乌龙牙笑着反问：“为什么不呢？”
    “可是，他们杀了我们两千多战士，还敢开口跟我们要这么多的东西！”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就是，我们云梦部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他们竟然还敢要我们盟誓！”
    “他们那样弱小的部落！”
    ……
    “好了！”乌龙牙皱眉喝道，“就这么定了！盟誓的事，让蛮云去吧。”
    “啊？”刚升为首领的大蛮愣了一下，“蛮云只是一个副猎首……”
    乌龙牙咧嘴嗤笑：“正是因为猎首的誓言可以不遵守呀……”